单说高考状元可能还对不上,但没有舌头的高考状元尸体,符厌确实有过印象。
符厌父母为人和善又慷慨大方,因此没少结交其他行业的朋友,其中不乏格外信奉神鬼功德一说的富商,他给邓曲文主持法事也是受其中之一所托,那户人家姓简,家主简炽有个比季子涵大两岁的孩子名叫简阳,高考完没多久,死者正是那孩子的同学。
据说邓曲文的家庭原本准备让他去留学,但中途破产家道中落,勉强还上贷款后生活水平一落千丈,邓曲文也因此开始在寒暑假兼职打工,谁想在下班回家路上被闯红灯的货车撞下了立交桥,正落在某辆来不及避让的车头上,人虽然还有气,但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葬礼在原本说好的时间上又延后了半个月,邓父邓母像所有早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那般伤心欲绝,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结束之后只说要准备个城市生活,拜托他告诉儿子要好好投胎下辈子还要认自己做爹妈。
符厌见过对方的命格银票,烧焦痕几乎布满整张,戾气重的几乎要当场化鬼,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对方送入轮回,之后按父母要求土葬的时候,自己也亲自去盯过,当时分明再三确认过没问题,距离葬礼过去也不过才半年,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挖出来的?
“怎么了?”沈画离见他挂了电话神色不对,当即问:“季家小孩说什么了?”
“你用的那具尸体不见了,”符厌面色凝重地答:“那具尸体,我之前做过法事。”
沈画离摸了摸鼻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说了个地名,“虽然不太确定……要不我带你去找找?”
符厌绝望地闭上眼,“那地方我也知道。”
“等一下,”沈画离喊住他,“出发之前,要不再给我画一套衣服?”
*
一人一鬼这么忙碌着,在第二天清晨出发了。
他们去了埋葬邓曲文的那座山,时值初夏,市区内的的气温已经闷热得能穿短袖,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山里。
沈画离换上了一套稍微现代一些的衣服,长裤长衫,头发也都束进了麻花辫里,一下从古风小生变成了个儒雅的本地青年。
然而他一个鬼相安无事感知不到外界气温,大活人符厌却是实打实的觉得冷,他摸了摸胳膊,默默套上件格子衫。
来到墓前,一人一鬼都沉默了。
几个月之前还十分完整的、邓曲文的墓,确实是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被掘开了,空荡荡的竖在那一个墓碑。
“你干的?”符厌诚信发问。
沈画离当即露出一副“不要害我”的表情,道:“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此话一出,他看见对面一人两魂鬼都直直盯着自己,眼神里都在表达同一种意思:你看我信不信。
“我不想活了。”沈画离说,“你们道士对鬼好冷酷。”
“主要你的演技也不赖。普通鬼经历了这么多次换皮,不论是执念还是命格银票,早就耗完消散了。”符厌的语气轻轻上扬,像是赞许般问起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当阵眼是什么感觉?”
沈画离终于没能再笑出来。
他确实答应了李絮,给她当最重要的那个阵眼。
只是对方事后食言,借李政的身体复活之后并没有把自己的玉还回来,反而想要占为己有。
所幸遇上了符厌,虽然不知道这个凭一己之力孤立其他人的道士是什么来历,不过起码他看起来很强,而且没有把自己抓回去在什么乱七八糟的符术考试上当活靶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没必要闹翻脸,沈画离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决定只吓一吓他。
他们此刻呆在一大片树林里,满山雾气把符厌的身影都遮住半边,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打开了阴阳眼,左眼重瞳乍现,一时分不清谁更像鬼。
“有点不适。”沈画离这回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结论,“我曾经有个同僚被五马分尸,虽说痛感不如此刑,但肢体被拉扯的时候,还是会害怕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答应她?”这回轮到沈画离反问,说话的间隙风声四起,没等对方回应,他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给出了回答。
“因为鬼魂受鬼魂的好处不用拿功德相抵,但是若是我们受到人的好处,”他忽而开始双瞳流血,皮肉透青,上扬的唇角遮不住疯长的獠牙,转眼间就化出了恶鬼相。“……便是会缠上对方的。”
空中忽而落下闪电,在那一瞬间把这幕投影成恐怖片,符厌抱着手臂一动未动,黄符已经在下一秒盖住了对方脸。
他借着那道符探了探,在发现对方命格银票残缺得只剩一角的时候愣了愣。
命格银票承载了人的一生,也是换取孟婆汤的信物。因此有意外死亡或者失忆的鬼魂也会靠这个来恢复生前的记忆,如果丢失了,魂的记忆也会跟着丢失。
他竟然真的没有说谎。
符厌猛地一转身,淡淡点评道,“功德就免了,非要谢的话,就别让这么难看的死相出现你那张脸上。”
沈画离只觉得只觉得有一股温和的劲顺着额头进入体内,丝丝缕缕地裹住了内心某一块,给自己那角残破的命格银票套上了一层保护膜。
他揭下那张符恢复原样,几个阔步追上去,跟着对方走在下山路上,“所以你故意的。”
“所以你需要道歉吗?”符厌头也不抬,把问题重新丢给他,过了一会没听见回答,转身抬头很快地说了声抱歉。
其实只是懒得怼他的沈画离:“……”
符厌摆弄着手机,一直到山脚才看见信号,第一时间就给邓曲文父母打了电话。
他们已经搬回了老家,邓母接到电话的时候格外诧异:“诶!大师,我们……还是那样过着,不好也不坏。”
符厌大多数情况下只管渡鬼不管渡人,这种回访死者家属的事儿他没干过几次,聊了几句就聊不下去了,正准备挂电话,就听见对面传来三下敲门声。
“唉,”邓父叹气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又来了。”
听筒似乎是被捂住了,模模糊糊能听见邓母的语气有些急,但还是说:“别开门。”
符厌等的就是这一刻,对方临时有事他就可以借口挂断电话了,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听见邓父说:“那儿子怎么办?”
儿子?邓曲文有弟弟?
符厌反应快,当即试探着说:“二老也不要过于伤心,虽然葬礼上曲文的弟弟没能到场,但还是要以活人为重才是。”
邓母闻言,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这……大师,我们曲文……没有弟弟的。”
符厌心下一沉,最可怕的事发生了,邓曲文拿到自己的身体之后还是没放弃回去。
邓曲文对有归属感这件事有强烈的执念,尤其又是死在回家路上,化鬼后的执念也就变成了“回家”,只是奇怪的是,按照这个逻辑,邓曲文应该回的是沧市的家才对,怎么会突然追到远在邻市的父母老家……
“那、那个……”邓母迟疑着又开了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其实我们想问,曲文最近过得还好吗?”
一点也不好。符厌在心里绝望地回答,你孩子如果在学校里乖乖的不闹事,那老师还会突然给家长打电话吗。
但邓母的语气比起关心,更像是恐惧,结合邓父说的话,眼下情况只坏不好。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
沈画离见到符厌这个表情已经是第二次了,他在世间游荡了一千年,听过数遍手机荼毒年轻人的说法但从来不信,觉得自己也算是足够与时俱进,眼下真正见识到,才发现这句话似乎挺在理的。
“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他问。
对方顶着面如死灰的脸,触了一下手机屏幕,紧接着一段电话录音传了出来。
“……自我们搬到这里后,每天半夜都会出现莫名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又没人,最开始还以为是楼下小朋友恶作剧没当回事,慢慢的半夜里会开始梦到儿子,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好,比之前恐怖了些,出现在梦里也不说话,就那样一直盯着我们。”
“我以为是思念过度,谁知老伴也做了一样的梦,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月,现在白天也开始出现敲门声,梦里的儿子开始问我们为什么不开门,再有一次,我半夜里起来喝水,看见儿子房间突然亮了电脑屏幕,我进去看,看见电脑桌面上写着‘妈妈爸爸,你们为什么不要我?’”
“我吓得摔倒了,磕到了头去医院呆了两天,顺便做了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医生说是幻觉,就在我们回家的后面几天,曲文爸爸也看见了。我们觉得也许是儿子在底下过得不好,就去给他烧了纸钱,结果他还是不走,电脑屏幕上的字变成了想跟我们一起生活。”
“……我跟他说,可是爸爸妈妈很害怕,我们有点承受不住了。”邓母说到最后有些哽咽,缓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问:“大师,曲文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录音在邓父的一句“开门吧,是快递”中结尾,听得沈画离也跟着皱起了眉。
“他在哪儿?”
符厌思考道,“身体应该还没出本市,只能确定他的魂在父母那里。”
“如果他连那张皮一起穿走了,那就不会只是敲门而无法进入了。”
邓曲文已经影响到了他父母的生活。这对于鬼来说足以列入被消杀的行列,然而如此强烈的想要与人结缘的执念更是罪加一等,当时做法事的时候符厌出于习惯留了后手,给了邓父母一人一张护身符,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