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的画舫里，烛火将沈枢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指尖悬在《星夜图》的斗柄处，迟迟未落——方才凌舟来送徽墨时，袖口沾了丝胭脂香，那是他从未在凌舟身上闻过的味道，刺得他眼底发涩。
“这墨是临安城最好的，你上次说想要。”凌舟将墨锭放在案上，目光避开沈枢的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家里……内人听说我来见你，还让我带了些她做的松子糖。”
沈枢看着案上那包绣着缠枝莲的糖纸，喉间像堵了团棉絮。他知道凌舟有家室，三妻四妾是世俗常态，可每次听到“内人”二字，还是会忍不住心慌。他强扯出笑，拿起墨锭在砚台里轻磨：“凌夫人手巧，比我上次在东市买的甜。”
凌舟的耳朵瞬间发红，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咳。他望着沈枢垂落的发丝，想起昨夜内人递来胭脂时，他下意识避开的动作——他总觉得，那些脂粉香，会弄脏了见沈枢时该有的干净。可这话，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磨好墨，沈枢提笔在纸上落墨，笔尖却控制不住地抖，星轨画得歪了些。凌舟伸手想指，指尖刚触到画纸，就被沈枢轻轻按住手背。沈枢的掌心带着墨的凉意，却烫得凌舟浑身一僵。“别碰。”沈枢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哑，“画歪了，我自己改就好。”
凌舟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沈枢眼底藏不住的落寞，心口像被针扎了下。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那些妾室不过是世俗应付”，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内人还等着我……”
“走吧。”沈枢打断他，头也没抬，继续修改画错的星轨，“路上小心。”
凌舟望着他倔强的侧脸，终究还是转身离开。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渐渐远了，沈枢才停下笔，将脸埋进掌心。案上的松子糖还散发着甜香，可他尝着，却满是苦涩。他知道凌舟对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凌舟的身不由己，可这份明知不可为却偏要牵挂的感情，像根细刺，扎在心底，连呼吸都带着疼——他是想护着凌舟，护着这份暧昧，却连让他多留片刻，都成了奢望。
渭水河的晨雾还没散，沈枢刚送走来借画稿的苏琼姑娘，转身就撞进凌舟的目光里。凌舟手里提着食盒，指尖攥得发白，眼底的雾比河上的还浓——他刚看见苏姑娘笑着拍沈枢的肩，那亲昵的模样，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凌公子怎么来了？”沈枢压下心底的悸动，故意装作平静，目光却落在凌舟攥紧的食盒提手上，“今日不用陪夫人？”
凌舟的喉结滚了滚，将食盒放在案上，里面的甜汤还冒着热气：“路过，给你带点吃的。”他没提苏琼姑娘，却忍不住问，“方才那位姑娘是你的……”
“嗯，苏姑娘是故人之女，托我照拂也是爱画山水，来借我早年的画稿。”沈枢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甜汤，却没喝——他能看出凌舟眼底的醋意，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甜，又很快被苦涩压下去，“她性子爽朗、直率，跟我倒很合得来。”
凌舟的指尖瞬间泛红，伸手想拿过沈枢手里的勺子，指尖却擦过他的指腹。两人同时顿住，晨雾漫进舱内，将彼此的呼吸都染得暖了又凉。“合得来就好。”凌舟收回手，声音轻得像雾，“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看着凌舟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枢手里的勺子“当”地落在碗里。他知道凌舟误会了，却没解释——解释了又如何？难道要告诉凌舟，他和苏琼姑娘不过是知己，心里装着的人是他？不过是徒增彼此的烦恼。
三日后，官家设宴邀当地文人，沈枢和凌舟都在受邀之列。席间，苏琼姑娘也受邀特意坐在沈枢身边，笑着与他谈画，凌舟坐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手里的酒杯捏得越来越紧。
散宴后，沈枢故意等在巷口。凌舟路过时，他上前拦住：“凌公子，那日的甜汤很好喝，谢了。”
凌舟的脚步顿住，避开他的目光：“举手之劳。”
“苏姑娘的事，”沈枢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认真，“我和她，只是受人之托，友人。”
凌舟的身体僵了僵，耳尖瞬间发烫，却依旧嘴硬：“我没在意。”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却慢了下来，眼底的雾渐渐散了些。
巷口的灯笼晃着暖光，两人站在阴影里，谁都没再说话。他们都想避开，却总被这样那样的缘由缠在一起；都懂彼此的心意，却连一句“我在意你”都不敢说。沈枢望着凌舟泛红的耳尖，指尖悄悄蜷起——这份藏在世俗里的暧昧，像苏州河的雾，散不了，也化不开，只能这样，在一次次误会与试探里，牵肠挂肚地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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