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养鱼阁,即墨瓷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大步流星往前走。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迷路,长鱼浸荼便小跑着跟上他。
穿过白玉栏杆,过了花景墙,长鱼浸荼眼熟的发现,即墨瓷带着她来到了凝章宫,她的住处。
真是个好人。
长鱼浸荼心想。
她感激的对他说,“多谢陛下,臣妾就先进去了。”说完她提步要走,手腕却被青年一把握住,长鱼浸荼一刹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眸子。
“怎……怎么了,陛下”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朕许久没到这里来了。”
长鱼浸荼:所以呢?他不会要进去吧?
这个就没必要了吧,陛下!长鱼浸荼手搅着衣摆,心里乱语。不过她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与微笑,对着即墨瓷弯起嘴角,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即墨瓷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淡淡道,“是不是在心里骂朕呢?”
“怎么会呢陛下,臣妾决计不敢!!”长鱼浸荼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慌乱低下脑袋。md他怎么知道她心中想的东西??
即墨瓷又看她,
“没有最好。”
“有的话,朕就……”
他说这话的时候,长鱼浸荼正悄悄抬起眼睛,下一秒却见他对着自己的脑袋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
那只手悬在半空,拇指与食指虚虚一合,做的虽是孩童般简率的手势,眼尾却斜斜挑着,瞳仁里没半分笑意,倒像淬了冰的刀,贴着她的鬓角擦过去。长鱼浸荼的呼吸猛地顿住,后颈像是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连带着脊背都绷得发僵,她忽然有点呼吸困难的感觉。
方才偷偷抬眼时她还瞥见即墨瓷指尖捻着那枚白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变脸变得这么快啊这位陛下??!长鱼浸荼心里吐槽,头也埋得更低了,她发髻上的银雀步摇撞在肩颈,发出细碎的轻响,显得格外慌促。
"臣妾……臣妾愚昧,从未敢有半分逾矩之念。"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指尖攥着袖角的缠枝纹,裙子被掐出几道褶皱来。完了,即墨瓷这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即墨瓷没再说话,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倒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过了片刻,才听见他漫不经心地哼了声,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扳指:"方才你看到的那些鱼儿,你来说说,该用红烧还是清蒸呢?"
“啊…………”
话题转得突兀,长鱼浸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暂且揭过了方才的事。
她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层薄汗,忙恭声道:"臣妾……臣妾都凭陛下定夺!"话没说完,又觉不对,抬头偷瞄他,见他嘴角似有若无勾了下,才敢继续低声说,"不过陛下决定的,怎样都好。"
他这才抬眼,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慢悠悠道:"既知道,便罢了"。
他指尖终于落下,在她发顶轻轻敲了下,不重,却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吃麻辣的吧,朕喜欢。"
长鱼浸荼:“…………”
长鱼浸荼: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说出这么日常的话语,不愧是皇帝。
看着即墨瓷走在前面,长鱼浸荼忙恭敬的跟在他身后。以后她一定要神情更加自然,欸,刚刚好险啊,她轻轻抹了一把冷汗。
长鱼浸荼垂着眸跟在半步之后,眼尾余光只敢落在他玄色锦袍的下摆上。那袍角绣着暗纹云鹤,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轻扫过金砖地面,没半点声响,倒衬得她方才抹汗时,袖口蹭过腕间银钏的轻响格外清晰。
她心里还在跳,方才那一下砍头的手势像片冰碴子,卡在嗓子眼凉飕飕的。偏他走得稳,背影瞧着淡然,可谁知道是不是还在琢磨她那点心思?她赶紧把方才胡思乱想的念头都按下去,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
往后再在他跟前,便是窗外柳花飘进怀里,也得装作没看见才好。
正忖着,前头即墨瓷忽然顿了步。长鱼浸荼吓了一跳,忙收脚,差点撞上去,抬眼时见他回头,手里捏着片不知何时落在肩上的柳絮,挑眉看她:“脚步怎的这般慌?”
她心头一紧,忙垂首屈膝:“臣妾……臣妾是怕跟不上陛下。”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刻意压下了方才的颤意,只是耳根还没褪尽红。
他盯着她看了两眼,没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只丢下句:“路平,慢些走也无妨。”
长鱼浸荼这才敢悄悄抬眼,见他背影依旧挺拔,倒像是真没再追究,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跟得更小心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长鱼浸荼决心收回上次自己说过的关于即墨瓷的好话,嗯,他还是个阴晴不定的死皇帝!!
真是一跳又一跳,纯逮着她吓唬啊!!
………………
就这样走着走着,两人进了内殿。
长鱼浸荼秉持着“三好”妃嫔的形象,低头礼貌的为他倒茶,又体贴的给他喂到了唇边,“陛下,张嘴。”
即墨瓷被她的举动搞得略有些不适,“你这是做什么?”
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长鱼浸荼手上的动作没停,指尖捏着白瓷茶盏的耳柄,把温热的茶汤递得更近些,眼尾弯出点温顺的弧度:“陛下方才走了那么长的路,想来口干了。臣妾伺候陛下用茶,不是应当的么?”
她刻意放软了声音,尾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憨,像是真把“体贴”二字刻进了骨里。其实心里正打鼓,不就喂个茶么?话本里不都这么写的?怎么他这反应,倒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
长鱼浸荼将手指微微往前送了送,茶盏边缘快碰到他唇瓣时,才又轻声哄:“陛下尝尝嘛,这雨前龙井是新贡的,臣妾特意让小厨房温着的,不烫。”
她眼角余光偷偷瞥他,见他眉峰微蹙,眼神里满是“你又在作什么妖”的审视,赶紧垂下眼睑,装作没看见,只把姿态放得更低些。
“臣妾就是想好好伺候陛下……陛下若不喜欢,那臣妾……”长鱼浸荼说着就要收回手,语气里带上了点委屈。
即墨瓷:“……………”
他盯着那盏递到唇边的茶,又瞥了眼长鱼浸荼垂着的眼睫。那睫毛颤得跟受惊的蝶似的,偏嘴角还抿着点温顺的笑意,倒比平日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鲜活了些。
半晌,即墨瓷微微偏过头,避开了茶盏:“朕自己喝。”
话虽硬,指尖却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腕,示意她收回去。即墨瓷的目光忽然扫过她腕间那只银钏,想起方才她跟在身后时,钏子蹭着袖口的轻响,便又添了句:“下次不必如此。”
青年的语气淡得像风拂过水面,却没了方才那点审视的冷意,倒像是无奈多过不悦。
“是,陛下。”
长鱼浸荼乖巧道。
即墨瓷坐了一会儿,视线便在周围闲逛。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只见上面铺满了被“糟蹋”的纸张。
即墨瓷微微启唇:“这就是你写的?”
长鱼浸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案,心头不由“咯噔”一下!!那些纸上有的是她练字时写废的歪扭笔画,有的是随手画的歪嘴小人,还有半张被墨汁晕染的残页,确实瞧着乱糟糟的。
她赶紧上前两步,手忙脚乱地想把纸拢起来:“陛下别看,都是一些胡闹的东西……臣妾练字总练不好,就瞎涂乱画解闷儿。”
指尖刚碰到一张画着“长翅膀的猫”的纸,就被他伸手按住了手背。她抬眼,见他正拿起那张纸,眉梢微挑,眼神里带着点揶揄:“这是……猫?”
“是、是呀,”长鱼浸荼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臣妾想着给御花园的猫画个像,谁知道画成这模样了……”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要不是上次见他逗那只白猫时难得柔和,她才不会费这劲画呢。
即墨瓷没再说什么,一转头却又瞧见了小案上的女红,也是一塌糊涂,即墨瓷不由摇头:“…………”
“能将事情全部做成这般模样,想必长鱼小姐也是费了心的……”
长鱼浸荼手一顿,拢纸的动作停了,方才还带着点羞赧的神色敛了大半,抬眼时睫毛颤了颤。
她没去抢他手里那张“小猫图”,只轻轻挣开被他按住的手背,指尖在案上那堆歪歪扭扭的绣品边顿了顿,那是她试着绣的荷包,针脚歪得像爬了串乱蚂蚁。
“陛下说臣妾手艺差,是事实,”她声音比方才沉了些,却没带恼意,只眼神亮了亮,像落了点碎光,“这些针线笔墨,臣妾确实没天分,练了半月也没长进,算不得‘作品’,陛下随便笑便是。”
她顿了顿,伸手从书案最下层抽了张纸递过去。
那纸倒是干净,上面用炭笔勾了几笔简单的图样:是个三足鼎的形制,线条虽简,却把鼎身的纹饰转折画得清清楚楚。
“但臣妾不是什么都做不好。”她指尖点着图样,“上次内务府说库房里那只缺了耳的青铜鼎想修复,却没人能画出原来的耳形,是臣妾凭着古籍里的记载,一点点比对画出来的。虽不比画师精细,却也让工匠照着补好了。”
她抬眼望他,嘴角还带着点不服气的弧度,却没失态。
“手艺笨是本事问题,人格是另一回事。陛下可以笑臣妾手笨,可不能说臣妾什么都不会,至少辨古器、校图谱这些事,宫里未必有人比臣妾做得更细致。”
不管怎样,她还是有做的好的东西的。他可以侮辱她的手艺,但不能嘲笑她的人格!!这是她的底线!
即墨瓷闻言,眸子里翻涌着什么,却久久未再言语。只吩咐宫人,他要在此休寝。
即墨瓷在凝章宫休息的消息一时之间被传开,长鱼浸荼实在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为了狗皇帝上门。
………………
凝章殿的铜鹤香炉里飘着一缕冷梅香,即墨瓷正临着一幅《寒江独钓图》,狼毫蘸墨时,殿外传来环佩叮当,比寻常妃嫔的声响更急些,像是踩着碎冰过来的。
“陛下~”一道女声传来,软得能化水,人已掀了珠帘进来。
那女子一身烟霞色蹙金双绣罗裙,领口袖边都镶着银线滚边,走动时裙摆扫过地砖,绣着的缠枝莲像活了似的颤。她的发间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坠着的珍珠随着她俯身行礼的动作,在颊边晃出细碎的光。
“臣妾听闻陛下今日歇在龙华殿,特意炖了冰糖雪梨来。”
她把描金食盒往案上放时,眼尾偷偷瞟即墨瓷,见他停了笔看过来,忙垂下眼睫,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颈,声音更柔了,“天儿燥,陛下润润喉。”
即墨瓷放下狼毫,指尖在宣纸边缘轻轻敲了敲,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竟带了点平日少见的温和。
“有心了。”
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楼心月心头一阵雀跃,指尖悄悄攥了攥袖口。那里缝着个极小的锦囊,装着“两心绵”。
这药无色无味,混在茶水里,只需半盏,便能让人意乱情迷,只认得出眼前人。
她算准了即墨瓷近来对长鱼浸荼多了几分青眼,今日定要借着这机会,让陛下只记着她的好。
她款步走到案边,刚要伸手去扶即墨瓷的手臂,却见他忽然抬手,指尖没碰她的衣料,反倒轻轻勾住了她的袖口,往回一扯。
“陛下?”
楼心月一愣,脸上的柔媚还没褪尽,就见即墨瓷的指尖在她袖口缝处捻了捻,那处的布料比别处略厚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用指腹顶开了藏在缝里的锦囊口子,一颗绿豆大的青黑色药丸“咚”地落在了白玉镇纸上。
那药丸落地时没声响,却像块冰砸进了热油里。
楼心月的脸“唰”地白了,步摇上的珍珠还在晃,她却僵得像尊泥塑:“陛下……这、这是什么?臣妾不知……”
“不知?”即墨瓷松开她的袖口,拿起那药丸放在鼻尖闻了闻,眉梢都没动一下,语气却冷得像殿外的寒风,“两心绵,产自南疆,混在饮食中能乱人心智,三日不醒。楼氏,你倒是舍得下本钱。”
他把药丸往案上一丢,玉镇纸被撞得轻响,“以为朕瞧不出来?”
他抬眼,方才那点温和早没了踪影,只剩眼底的寒,“急着邀宠,急着压过长鱼家的,急到敢在朕面前藏这种东西——你当朕是傻子?”
楼心月“噗通”跪了下去,罗裙散开在青砖上,脸色惨白如纸。
“陛下饶命!臣妾是被人骗了!这不是毒药,是……是安神的方子!臣妾是怕陛下操劳,才想着……”
“还敢狡辩。”
即墨瓷没看她,只拿起那幅刚临了一半的画,指尖在“独钓”二字上一抹,墨痕晕开,“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甲胄碰撞声让楼心月浑身发抖。
“楼氏心术不正,意图不轨,”即墨瓷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废去位份,打入冷宫。”他顿了顿,补充道,“摘了她的步摇,卸了钗环,从侧门送过去,不必让她再体面了。”
侍卫上前架起楼心月。
她这才真的慌了,挣扎着尖叫:“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是长鱼浸荼!是她害我!”
即墨瓷没回头,只拿起狼毫,在那晕开的墨痕上重重一笔,将“独钓”改成了“寒江”。殿外的环佩声变成了慌乱的哭喊,渐渐远了,最后只剩香炉里的梅香,冷得像淬了冰。
他看着案上那粒青黑色的药丸,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早在楼心月三番五次借故往龙华殿送东西时,他就命人盯着了。这“两心绵”,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彻底了断的由头。
“把这东西烧了。”
他头也不抬地对近侍说,狼毫再次蘸墨时,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出个小小的黑点,像极了方才楼心月惨白的脸。
“还不出来?”他突然道。
“陛下怎么知道臣妾在后面……”长鱼浸荼有些惊讶,她明明藏的好好的。
他眼睛真亮!
即墨瓷没回头,指尖还停在方才写废的字上,墨汁顺着笔锋微微往下坠。“你的脚步一贯与别人的不同,”他尾音轻扬,“那声响,比御花园的猫跳墙还清楚。”
他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
烛光落在他眼里,竟真像揉了把碎金。
长鱼浸荼听见这话才后知后觉,原来是这样…………
她有点窘,手悄悄放下,往后缩了缩脚,“臣妾不是故意偷听,只是刚走到殿外,就见侍卫押着楼……押着人出去,一时没敢进来。”
即墨瓷看着她那点小动作,忽然起眸,“怕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视线扫过她的手指,“难不成朕还会怪你看了场热闹?”
结尾:
被小瓷看到偷吃排骨宵夜,荼荼:“陛下视力真不戳!!”
小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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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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