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餐,桂婶领着许星艺参观完二楼卧室后,特意在雕花双人床前停留许久。“这床垫是老太太特意从苏州定制的,”她拍打着蓬松的羽绒被,“用的是最上等的鹅绒跟蚕丝,保证你们两睡得舒舒服服。”
许星艺的指尖陷进柔软的被面,余光瞥见林允川的轮椅正在从衣帽间往房间里滑动。
“桂婶,今晚让她在这,我先睡三楼客房。”林允川淡淡地说道,他虽然知道要骗过奶奶分房睡不容易,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让许星艺跟他同床共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和允川...”她刚开口想解释,就被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怎么还分两个房间?”林奶奶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栀子花香囊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桂叔在后面举着血压计,满脸担忧。
林允川的轮椅突然转向门口:“她睡眠不好,我怕我半夜翻身会吵...”
“胡闹!”奶奶眼光从两个年轻人身上打量,“结婚了还分房睡,你们之前也是这样的?”
许星艺看见林允川的后颈绷出凌厉的线条。她快步上前挽住老人:“奶奶,不是的,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只是我有点认床,允川他怕我今晚睡不着。”感觉到轮椅上的身影骤然僵硬,她悄悄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那就好。”显然许星艺的解释让奶奶深信不疑。
等老人被桂叔劝去吃药,许星艺反锁房门,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林允川的轮椅无声滑到她面前,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变形的影子。
“我去闪送买张折叠床。”他抬头看了看许星艺,又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冷光映着紧绷的下颌线。
“大晚上的,动静太大。”许星艺摇头,发丝扫过门板发出沙沙声,“而且奶奶看见了怎么解释?”
林允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滞了几秒,最终按灭了屏幕。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许星艺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妥协的意味,“那今晚我先打地铺吧。”
“那不行,要打也是我打。”她蹲下来丈量地板尺寸,却被轮椅挡住去路。
“现在天气那么冷,老宅没有地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你不怕宫寒,生理期疼?”
许星艺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里。她不知道他连这种事都知道,耳尖顿时烧了起来。
“那你打地铺,你就不怕受凉痉挛?”她仰头看着他,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
轮椅突然后退半步,金属轮在地板上擦出细微的声响。林允川垂眸整理裤子上的褶皱,灯光在他睫毛下投落一片阴影:“床有两米长...”他顿了顿,喉结微动,“我腿动不了,睡觉很老实,也对你干不了什么。”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地,却让许星艺攥紧了衣角,柔软的布料在她指间皱成一团。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睡觉也很老实的,你放心。”
“那今晚先这么将就着吧。”林允川从衣帽间得柜子里取出另一套枕头跟被子,修长的手指在浅灰色枕套上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褶皱。
林允川操控轮椅转向浴室,又折返衣帽间取了一套深灰色睡衣,整齐叠放在腿上。
“我先去洗澡,”他声音很轻,“会有点久。”
许星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轮椅的踏板上。上次他摔倒时轮椅倒向地面的声响,至今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她下意识上前半步,指尖蜷了蜷,“要叫桂叔帮忙吗?”
林允川的轮椅停在浴室门前,他抬眸看着她。浴室暖黄的灯光从半开的门缝漏出来,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不用。”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只要有一定的辅助设施,我一般很少让人帮忙。”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睡衣的袖口,“除非……”
“除非什么?”
“生病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操控轮椅滑向浴室。门关上前,许星艺听见他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再摔的。”
浴室里很快传来水声,混合着金属轻微的碰撞声。许星艺还是不放心地站在浴室门外侧,能看着磨砂玻璃上模糊的身影——他动作很慢,但足够稳。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除非生病了”时,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林允川才打开门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将睡衣的领口洇出一片深色水痕。他抬眸看见许星艺仍站在门外,轮椅微微一顿。
“怎么还在这?”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带着沐浴后的湿意。
许星艺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下意识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林允川偏头避开,却因动作太急引发一阵轻咳。轮椅扶手被他攥得发颤,指节泛着青白:“没事,水太热了,我的体温调节系统不太好。”他自嘲地笑了笑。
许星艺看着他湿润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水珠顺着他脖颈滑落,消失在松垮的领口里。她转身从衣帽间最外面那栏,抽了一条毛巾:“至少把头发擦干。”
林允川怔了怔,任由她将毛巾覆在自己发间。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暖,像冬夜里偶然触碰到的烛火。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闷在毛巾里。抬眸时,正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浴室暖光,像两盏小小的灯笼。
许星艺突然收回手,耳尖发烫:“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星艺把温水递给林允川后,便转身去拿换洗衣物。当她拉开行李箱时,手指不自觉地顿了顿——前些天匆忙忙到林家,她随手抓的睡衣都是些旧款式,棉质的衣料已经有些泛白。她咬了咬唇,还是取出了那件最保守的长袖睡裙。
走向浴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林允川压抑的咳嗽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暖黄的床头灯下,他的侧脸在玻璃水杯后显得格外苍白,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修长又分明。
推开浴室门的瞬间,许星艺怔住了。
这个空间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却处处透着精心设计过的痕迹。马桶两侧都安装了锃亮的不锈钢扶手,浴缸边缘的防滑垫延伸出半米,花洒下方固定着一张防水座椅。最让她惊讶的是,墙面上高低错落地排列着数十个金属扶手,像一首无声的乐章,记录着主人日常生活的每个艰难瞬间。
许星艺打开花洒淋浴,水流冲刷在她的身上,暖流裹挟着舒适感,她正在慢慢适应水温,也适应着和这个男人生活的点点滴滴。但是一想到一会两人要同床共枕,她还是下意识地紧张。
许星艺在浴室磨蹭到指甲都泡皱才出来,发现林允川已经靠在床头,膝上摊着文件,暖黄阅读灯将他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
“你先睡。”他没抬头,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响,“我还有合同要审。”
许星艺轻手轻脚钻进被窝,刻意贴着最边缘躺下。蚕丝羽绒被带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是林允川惯用的古龙水。她盯着天花板,听见钢笔突然停顿,然后是身体转移时,轮椅金属的细微摩擦声,还有浴室门打开的细微声响。
浴室里,林允川坐在特制的坐便器上,双手扶着两侧的金属扶手,轻松地完成了排尿。虽然这些年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膀胱功能,但失去知觉的下半身依然让他无法完全放心。他低头看了眼毫无反应的腿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第一晚同床,总不能出丑...”他低声自语,声音消融在哗哗的水声中。
洗手时,他的目光落在洗手台下的储物柜上。犹豫片刻,还是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片成人纸尿裤。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格外刺耳,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磨砂玻璃门,确认许星艺应该听不见后,才动作利落地换上。
冰凉的自来水拍打在脸上,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洗手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镜中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上一次与人同床还是和初恋女友白子怡,那时的他双腿修长有力,能在篮球场上轻松过人得分。而现在...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浴室四周的金属扶手上——马桶旁、淋浴间、洗手台前,无处不在的辅助设施像一个个刺眼的标签,提醒着他残缺的身体,也压住了心里那份暗涌与憧憬。
手指地抚上萎缩的大腿,隔着睡裤也能感受到肌肉的萎缩。这样的身体,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是许星艺?
他深吸一口气,将轮椅转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手时又迟疑了。浴室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轮椅在地砖上投下一道变形的阴影。
最终,他挺直腰背,转动门把手。金属扶手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场无声的见证。
门外的许星艺听到声响,立刻闭上眼睛,睫毛在黑暗中轻轻颤动。她听见轮椅细微的转动声,然后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响动。床垫微微下沉,带着沐浴后湿润的凉意。林允川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易碎的宝物,连掀开被角的声响都几不可闻。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空隙,许星艺却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蚕丝被下的身躯绷得笔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允川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一尊安静的雕塑。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浴室里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许星艺鼻尖。她忍不住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凌晨两点十七分,许星艺数到第一千四百六十八只羊时,林允川那边传来细碎的翻身声。他似乎在调整姿势,动作很轻,却还是让床垫微微晃动。等他终于安静下来,许星艺悄悄转头,发现他正望着天花板,月光描摹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林允川突然侧过脸来。
四目相对。
“吵醒你了?”他的声音低哑,在黑暗中像一把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膜。
许星艺摇头,发丝摩擦枕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着。”
林允川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紧张?”
许星艺没有回答,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协议只写了同居,没有写同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因为这个……”许星艺下意识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太好闻,让她心跳加速,根本无法入睡。
林允川转过头,重新望向天花板。月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睡吧。”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疲惫的温柔,“明天还要早起。”
许星艺"嗯"了一声,却仍然睁着眼睛。她听见林允川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以为他终于睡着了,却突然听见他低声道:“许星艺。”
“……什么?”
“你再往那边挪,就要掉下去了。”
许星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床沿,半边身子几乎悬空。她窘迫地往中间挪了挪,却不小心碰到了林允川的手臂。温热的触感让她触电般缩回手,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林允川没有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吃人。”
许星艺忍不住笑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我知道。”
夜色渐深,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上轻轻摇曳。许星艺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拉高了滑落的被角,动作温柔得像是呵护一场易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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