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衍脚步很轻,踩在树枝上,沙沙的。
也踩到了谢临清心上。
谢临清不再看那道黑色的虚影,
谢临清抬头看向记衍。
记衍吞了口唾沫。
说实话,自己也很害怕……但现在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救谢临清了。
到底是因为没杀死我还是因为我死了……
但记衍此时想不到那么多,这可是队伍当中的最强战力,要是真的栽倒在这里,怕是剩下的三人要被不知名的敌人砍成血雾了。
玉衡的劝阻卡在喉咙里,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记衍一步步走向那团被黑雾笼罩着的谢临清。欧阳宸更是吓得捂住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由心魔幻化而成的小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模糊的面容朝向记衍走来的方向,那只伸向谢临清衣袖的手顿在了半空,周身那股无助和哀伤更加浓郁了。
谢临清抵着额头的拳头捏得更紧,指节发出咯吱声。他周身混乱的剑气感受到外来者的靠近,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几道冰寒刺骨的剑意忽地窜起,直逼记衍面门!
“小心!”玉衡惊呼,几乎要出手。
记衍心跳如鼓,却并未后退。他举起手中的白墨,笔尖乌光流转,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道柔和坚韧的墨色屏障,堪堪挡住了那几道失控的剑气。
叮叮几声脆响,剑气撞在墨色屏障上,消散于无形。白墨笔身微微震颤,记衍的手臂也被震得发麻。
谢临清你还真是……等事情过去后,我一定!算了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记衍在心里愤愤道。
这个举动,让痛苦挣扎中的谢临清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记衍身上,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走……离开……!”
谢临清是在警告记衍。
此刻的他,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灵力。
“哎……”
记衍叹了口气。
记衍看着他那副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痛苦模样,有点不自在。
虽然谢临清在自己眼中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形象,但是这也和平时的差距太大了。
记衍心里又酸又涩。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向前迈了一小步,距离更近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临清周身散发出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裂的寒意,也能看到那个心魔幻影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更加不稳定,面皮更模糊,身子扭曲波动着。
“谢仙君,”记衍的声音放得极轻,极缓,试图穿透黑雾,传入谢临清被心魔侵蚀的识海,“看着我,我是记衍。”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缓慢地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谢临清,而是指向那个心魔幻影。
“你看,它是假的。”记衍的目光也落在那幻影上,眼神复杂,“那是你的心魔,不是真正的秦墨。百年前的秦墨……”
记衍突然不知道说啥了,是说死了还是活着?
“已经死了。”
记衍试探地说了一句。
谢临清身上的黑雾更明显了。
记衍连忙改口。
“还活着!还活着!”
谢临清身旁的黑雾明显淡了许多。
“……活下来了?”谢临清喃喃重复着,谢临清看着记衍的眼睛。
真实的秦墨,已经长大了,他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会写八卦周刊赚灵石,会偷偷藏点心,会顶嘴,也会在危险时握紧笔挡在他身前……
谢临清恍恍惚惚地想着。
谢临清还未有动作,那黑色虚影忽然暴怒,直直地冲向记衍。
谢临清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持剑的手腕一动!
但这一次,寒光剑并非斩向记衍,而是剑尖微颤,擦着那心魔幻影的边缘掠过,并未伤其分毫,却将其逼退了一步。
就是这个瞬间的挣扎和迟疑,给了记衍机会。
他不再犹豫,猛地将全部神识注入白墨,笔尖发出的光不再是墨色,是一道温和的白光。
白光进入了谢临清的眉间。
“谢临清,醒来!”记衍清叱一声。
谢临清浑身剧震,如遭雷击,发出一声闷哼,周身的狂暴剑气骤然一滞!
他眼前那清晰无比的正在哭泣的秦墨幻影,在白光的照耀下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重新化作了缕缕五彩的心魔雾气。
#
心魔……就这么破了?
似乎比想象中……简单?
记衍脱力地放下手臂,拄着白墨喘息,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巨大的疲惫感很快淹没了这丝疑虑。
谢临清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一下,用寒光剑拄地才稳住身形。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刚才那场与心魔的对抗消耗巨大,甚至伤及了些许元气。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和冰冷彻骨的剑气缓缓收敛、平息。
林中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玉衡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我的老天爷……总算……”
玉衡心有余悸地看向气息萎靡但已恢复清醒的谢临清,又看向几乎虚脱的记衍,眼神复杂难言,充满了探究和后怕。
欧阳宸更是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力拍着自己的胸口,语无伦次:“吓、吓死我了……谢师叔刚才……刚才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以为……”
记衍也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连忙用白墨撑住地面。
刚才那一刻,他几乎是赌上了所有,若是谢临清没能清醒过来,或者他的神识无法支撑白墨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他抬头看向谢临清,对方依旧闭目调息,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平日的神色,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
记衍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谢临清才缓缓睁开眼。眸中的血丝和挣扎已经褪去。
他的目光掠过玉衡和欧阳宸,最后落在了记衍身上。
四目相对。
记衍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
谢临清却开口了,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让记衍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谢临清会道谢。
“没……没什么,谢仙君没事就好。”记衍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谢临清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临清直起身,收剑入鞘,仿佛刚才那个险些心魔失控的人不是他。
“迷心林已破,找出路。”他依旧是那句话,率先向前走去,步伐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分。
玉衡赶紧跟上,凑到谢临清身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是在询问他的状况。
欧阳宸也爬起来,凑到记衍身边,心有余悸又充满好奇地小声问:“老大,你刚才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谢师叔的心魔怎么会……怎么会是个小孩子?会不会是谢师叔的私生子啊?”
记衍脚步一顿,心中五味杂陈,疲惫和方才的惊险让他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欧阳宸后面嚷嚷了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我也不知道。”
“啊?那谢师叔他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生子?!”欧阳宸却自动理解成了肯定的答案,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
记衍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无语地看着脑补过度的欧阳宸,抬手就想去扒拉他的眼睛。
“欧阳宸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你就不怕被谢仙君听见了,回头收拾你?!”
然而,已经晚了。欧阳宸那咋咋呼呼的“私生子”三个字,在相对安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前面那两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玉衡立刻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用扇子戳了戳谢临清的肩膀,挤眉弄眼,拖长了调子。
“呦——?私——生——子?谢师兄,没看出来啊?这么劲爆?快说说,跟谁的啊?”
唯恐天下不乱。
谢临清脚步未停,甚至连头都没回,完全没有要回答这个离谱问题的意思。
只是在玉衡锲而不舍的目光催促下,他才几不可查地、极快地侧头瞥了身后的记衍一眼。
玉就这一眼,足够玉衡浮想联翩了。他顺着谢临清的目光看向一脸茫然无辜的记衍,嘴巴瞬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扇子都忘了摇。
“不、不是吧?!你和小记的?!天呐!小记才多大?!谢师兄你……你这也太……太禽兽了吧?!”他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有些变调。
记衍闻言看过来,一脸懵懂不解,完全没跟上这离谱的剧情发展。
欧阳宸也扭过头来看向记衍,脸上瞬间写满了“我吃到了一口惊天巨瓜”的兴奋和不可思议。
玉衡痛心疾首,指着谢临清,又指指记衍,声音颤抖。
“我说呢!我说你怎么偏偏对这小家伙这么不一样!又是抓人又是亲自教导又是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原来竟是……竟是这种关系!这这这……这简直……”
见玉衡越说越离谱,越描越黑,记衍才猛地反应过来,脸颊腾地一下涨红,又急又气,连忙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是!玉衡仙君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和谢仙君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你、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他急得差点跳脚,下意识地看向谢临清,想看他的反应。
记衍似乎看到他极其微不可查地、几近于无地勾了一下嘴角,快得像错觉。
“好了,”谢临清终于出声,打断了这场越来越歪的闹剧,语气依旧平淡,“先出去。”
过了迷心林后面的路就简单多了。
#
但是这段路对记衍来说,却是煎熬。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要冒烟。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啊!!
出去之后肯定要被严加审问!
为什么那些发疯的傀儡只追着他打?为什么谢临清的心魔会是那种样子?为什么只有自己能靠近失控的谢临清甚至唤醒他?
玉衡和欧阳宸都不是傻子,刚才那番离谱的打岔根本糊弄不过去!
他越想越焦虑,手心冒汗,脑子里编织着各种漏洞百出的借口,却又一个个自己否决掉。
就在他脑子乱成一锅粥,几乎要自闭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谢临清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他淡淡道。
“欧阳宸啊,”玉衡摇着扇子,习惯性地想调侃两句。
“你们器宗出了叛徒,这下回去你可有得忙了”,但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下方宗门,话音未落,脸色骤然剧变。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抓住旁边欧阳宸的手臂。
“欧阳宸!你、你家……被火烧了!!!””
欧阳宸还在那纠结“私生子”的惊天大瓜,胳膊被记衍扒拉着,正嗷嗷叫着“老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猜了”,冷不丁被玉衡这么猛地一抓,痛得他“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玉衡师叔你干嘛?!疼死我了……什么火烧?”欧阳宸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抱怨,顺着玉衡震惊的目光向下望去,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只见下方原本巧夺天工、井然有序的器宗悬空山,此刻竟多处燃起熊熊大火,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将天空都染上了不祥的灰霾。原本灵光闪烁的工坊区域更是火光最盛之处,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呼、哭喊以及……兵刃交击的声响。
“不……不可能!谁敢在我器宗放火?!”欧阳宸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愤怒,猛地就要往下冲。
“冷静点!”谢临清一把按住他肩膀,声音沉冷如冰,“情况未明,贸然下去送死吗?”
他用神识扫过宗门,眉头紧锁。
这火起得诡异,绝非意外,更像是里应外合调虎离山的突袭。
把记衍一行人引去禁地拖延时间,看似是想把记衍置于死地,真正的意图怕就是器宗。
“爹……我爹还在主殿!”欧阳宸急得眼睛都红了,挣扎着要摆脱谢临清的手。
“走!”谢临清不再多言,松开手,身形一闪,朝着主殿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远超平时,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玉衡脸色凝重,一把拉起腿脚有些发软的欧阳宸:“跟上!”记衍也立刻催动灵力,紧随其后。
#
越靠近主殿区域,空气中的焦糊味和血腥味越发浓重。沿途可见倒塌的机关设施、散落的零件和零星倒地的弟子尸体,显然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恶战。火焰在亭台楼阁间蔓延,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四人心中俱是一沉。
主殿所在的区域相对安静,火势似乎被某种力量限制在外围,但殿门大开,里面一片死寂
“爹!”欧阳宸挣脱玉衡,第一个冲了进去。
谢临清、玉衡和记衍也立刻跟进。
主殿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玉简散落一地,一些装饰性的机关造物也被损毁。然而,却不见宗主的身影,也不见敌人的踪迹。
只有在大殿最深处,宗主平日所坐的主位之上,一团模糊的、不断扭曲闪烁的灵光悬浮在那里,散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这是……”玉衡蹙眉。
欧阳宸却扑了过去:“爹!是你吗爹?你怎么了?!”
那团灵光似乎感应到了欧阳宸的呼唤,扭曲闪烁得更加剧烈,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器宗宗主欧阳莫的样子。
但这欧阳莫并非实体,通体透明,身影不断波动,仿佛风中残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一段断断续续的话:
“……宸儿……快走……不要回来……天机宗……保护……少阁主……他们来了……假的……都是假的……快……逃……”
声音飘忽不定,只是是一段提前设置好的留影,而非真正的交流。
“爹!你说什么?什么天机宗?谁来了?你在哪里?!”欧阳宸试图去抓那幻影,手掌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他只摸到了一片虚无的冰凉。
那幻影依旧重复着那段警告,对欧阳宸的呼喊毫无反应。
“是残影留讯。”谢临清冷静地判断道,迅速用神识扫过四周的打斗痕迹和灵力残留,“宗主似乎预感到极度危险,提前留下了这段讯息。他的本体恐怕已不在此处,要么自行撤离去了更安全的地方,要么……”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已被敌人强行带走了。”
“天机宗……”记衍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为何要在最后留下天机宗,还说要保护自己?
欧阳宸听到谢临清的话,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写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不……不会的……我爹他……”
玉衡扶住摇摇欲坠的欧阳宸,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欧阳小子,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宗主吉人天相,定然无事。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状况。”
他的目光转向记衍,眼神锐利:“小记,有些事情,恐怕不能再瞒下去了吧?那些傀儡为何只攻击你?欧阳宗主留言中的警告,是与你有关吗?”
#
所有的线索,都再次指向了记衍。
欧阳宸也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向记衍,声音带着哭腔和质问:“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坏人要抓你?还连累我爹……连累我们器宗?!”
谢临清没有看向自己。
也没有询问。
记衍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要说自己就是天机阁少阁主吗?要说这些仇家的确是自己引来的吗?要暴露出自己所有的身份吗?
玉衡会再帮自己吗?欧阳宸还会信任他吗?谢临清会杀了他吗?
记衍不敢赌。
谢临清也看了过来。
记衍手在颤抖。
“欧阳宗主提及天机阁,未必与记衍直接相关。”
谢临清不知何时已转回目光,平静地看向玉衡和欧阳宸,语气淡漠如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天机阁百年前覆灭,疑点重重,修真界皆知。其传承特殊,觊觎者众。欧阳宗主或许是在危急关头,察觉袭击者与天机阁覆灭一事有关,故出言警示,并提及保护可能尚存人世的少阁主,意在提醒我等注意此事背后的阴谋,而非特指记衍便是那人。”
欧阳宸似乎被这番冷静的分析说动了一些,虽然情绪依旧激动,但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智,只是声音还带着哽咽和浓浓的困惑。
“世人皆知?为何我不知?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机阁啊?爹也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记衍手还在抖。
这是第几次了?因为自己而死?
到底为什么?连器宗都不放过?
“好了别说了。”
记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沙哑和疲惫,打断了进一步的追问,也打断了谢临清为他编织的“合理”解释。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扫过玉衡和欧阳宸,最终落在谢临清身上。
“谢仙君,你不必再为我费心遮掩了。”
他顿了顿,迎着三人瞬间聚焦的目光,说道:
“我是天机阁少阁主……”
修完!!!![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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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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