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献在海里游了足有两个钟头,才在令商担忧的呼唤声中爬上来。
一上游艇,浸透了全身的海水便缓缓流下。
数不清的水珠沿着湿润的黑发滴落,流过俊挺的五官、饱满有力的胸膛、直到隐没在黑色的裤腰边沿。
黑色短裤将腰腹及大腿覆盖,但因为裤子湿透,那中间地带的行迹便有几分明显。
再往下,就是劲瘦的小腿肌……
孟献接过令商递来的浴巾,边擦着头发,边感觉有道视线在暗中窥探打量。
下意识地惊觉,他抬头看去。
可前方无人,视野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浪,湛蓝清澈,隐约可见几条鱼儿在悠游浮潜。
是他的错觉吗?
孟献疑惑。
但不死心,他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司机在驾驶座位把控着游艇方向盘,南聿明戴着蓝牙耳机跟对面的人在开会,令商给他递来了两件干净衣服,让他把身子擦干换衣服,小心感冒。
三个人都没有作案动机。
只剩下一个南知,她正坐在南聿明身边,手上拿着半片面包。她把面包一点点撕成碎屑,随意地往海里撒去,吸引海里的鱼儿上钩。
女孩的嘴角勾勒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兴致盎然,似乎对这项活动成果极为满意。
真能把鱼引来?
孟献好奇心起,顺着她撒面包屑的方向看去。
波澜起伏的海面上,白色面包碎屑一落下,转眼就消失不见。
更遑论有鱼儿被吸引过来。
孟献抽了抽嘴角,觉得他真是智商下线,竟然以为她能用这种方式成功钓鱼。
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南知转过头来。
日光很好,视野里一切风景都很清晰。
南知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完,才淡声问道:“看我干嘛,想让我给你讲童话故事?”
在他下海游泳的两个小时里,南知将多少年都没再听过的童话故事重温了一遍。
她此刻心情不错,如果他想听,她倒是不介意给他专门讲一遍。
孟献却将这话看成挑衅,断然拒绝道:“不需要。”
语气之冷酷严厉,让南聿明不由抬头看了眼他。
孟献立刻噤声,脸上有丝不自在。然后声音放轻,挤出一丝微笑,对南知说:“谢谢小知,但是我不听童话故事。”
态度转变迅速,让南知诧异。
南聿明见状嗤笑,见他手里还拿着浴巾,说道:“还不快去换衣服。”
孟献连忙点头,“现在就去换。”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
南知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如果他第一时间发现了暗中窥探的视线,又怎么不厉声质问?
他会生气地质问她吗?
南知有些怀疑这一点。
却也好奇,如果某天当他知道她的心思后,他会有什么反应。
生气愤怒?惊慌失措?还是不敢置信?
南知有些淡淡的迷惘,游艇转过一个弯,她手里剩下的面包片没拿稳,掉进了海里。
落海无声,那大块的面包却成功吸引了一条鱼儿的注意力。
很快被吃得干净。
从游艇上下来,他们吃完饭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了会。
傍晚的时候,令商又有了新的安排,将行程信息发在四个人的群里。
南知那时候在睡觉,等醒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
给孟献发了消息,但没等来回复,南知只好独自过去去往目的地。
这间酒店有一个特色项目——温泉。
据说酒店项目开发的时候,偶然挖掘出的一方泉下水,冒着汩汩热气,白雾缭绕不绝。
于是,酒店方将这块泉下水悉心保护起来,还根据这方泉水调整了酒店设计方案,将温泉与海景结合,力争让每一位到来的游客都能体会到身与心的深层放松。
南知跟在服务人员身后,听着对方兴致勃勃的讲解,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是酒店的一种宣传策略罢了,谁会相信这种没有任何事实根据的无稽之谈。
温泉馆分成好几个区域,有大众汤池和私人汤池。
令商选择了私人汤池,南知到了后,就看到令商和南聿明已经躺在了池水里,两人闭着眼,只露出个脑袋,仰躺放松。
听到动静,令商睁开眼看到她,说道:“小知,你来了。”
南知点头,向她解释为什么这么晚过来,“你发来消息的时候,我在睡觉。”
令商浅笑,“我知道,阿献去你房间了,见你没醒,就没吵你。”
他来房间了吗?
南知疑惑,她睡得有那么沉吗?有人进来房间,她却毫无意识。
“他人呢?”南知望了眼周围,不大的汤池,再没有其他人。
令商说:“这里有专门的药浴池,我看阿献手腕上的瘀肿还没消,让他去泡泡药浴。”
说完,她想起了孟献手腕上的瘀肿是从何而来,看向南知,欲言又止。
南知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轻声问:“怎么了,妈妈。”
她既然问出口,令商便顺势说出来:“小知,阿献对你这么好,从小就照顾你,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了。”
南知觉得这话好笑,“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令商说:“今天早上吃饭,还有在游艇上的时候,我看阿献心情不太好,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
南知眨了眨眼,不明白令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认真说道:“妈妈,就算他心情不好,也不能把责任怪在我身上吧。”
她偏头,无辜道:“他不说话也许是不想说话,怎么就变成我欺负他了。”
令商怔住,也跟她一样疑惑,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实,她作为当事人,竟然没有一丁点意识。
“小知。”令商直白点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没发现,但凡阿献心情不好,都是跟你有关吗?”
“……”
南知不知道。
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而且,她也从没觉得,孟献的心情跟她有太大关联。
倘若真有,也跟她所期望的背道而驰。
南知笑了下,忽略令商的问题,说道:“妈妈,我不想泡温泉了,我去外面走走。”
说完,她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令商疑惑,看向南聿明,“我说错什么了吗?”
南聿明睁开眼,平和的脸上隐现一丝狂傲,“就算是我女儿欺负他又能怎样,要是不喜欢不高兴心情不好,那就尽早从南家滚出去!”
“……”
南知从汤池出来,又顺着原路返回,经过大堂的时候,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疼疼疼……”
南知脚步叫停,顺着喊疼的方向看去,孟献坐在一方矮桌前,桌上有一个圆形木桶,他的两只手臂被人按在木桶里。
那木桶冒着热气,他的脸上也冒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忍着点,这里面都是上好的药材,你手腕上的淤血要全部化开才好得快!”一旁的老师傅说道。
孟献咬了咬牙,试着把手从黑乎乎的药汤里抽出来,但师傅手劲颇大,他愣是没有撼动分毫。
孟献后悔,要早知道这么疼,他打死也不过来。
“我还是贴两片膏药算了。”他自暴自弃,“这么好的药材给我用太浪费了,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说什么呢!”老师傅闲闲看他一眼,不懂他怎么睁眼说瞎话,“你都来这地方度假了,还说没钱。”
他悄悄凑近孟献,“你怎么着也是个富二代吧?”
孟献咧了咧唇,额上汗珠流下,落在他唇角。
孟献一舔嘴,又闲又苦。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您可真会说笑话,你从哪看出来我是有钱人,还富二代,我就是一收废品的!”
师傅惊奇,“收废品的生意现在这么赚钱?”
泡在药汤里的手腕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孟献屏住呼吸,等那股刺痛过去后,才轻吸了口气。
脑袋上的汗水如雨落,他摇了摇头,汗珠朝周围飞溅,师傅身上的衣服也被波及,啐道:“你干嘛呢?”
孟献发挥不要脸的气质:“谁让你把我按在这,你现在要是松开我,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再也不见。”
师傅被他的态度气到,手上动作飞快,从旁迅速捏了一味药材扔进去,嘿嘿笑道:“今天不让你小子哭出来,我就白干这么多年了!”
孟献愣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上又是一阵钻心火燎的疼。
他实在忍不住,脑袋无力地磕下去,撞到木桶边沿,发出咚的声响。
孟献这下疼得连撩闲的力气都没有,虚弱道:“求您行行好,给我留个全尸吧!”
话刚说完,侧脸传来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
这种冰凉似乎让手腕上的疼痛都减弱了,孟献在濒死时刻享受了两分钟,愣是又重新活了回来。
他抬头看去,正对上南知的脸,然后再一垂眼,南知手上的毛巾正搁在自己脸上。
她正在给他擦汗。
“……”
孟献觉得眼前一切,是大脑因疼痛出现了幻觉,不由确认道:“你在干什么?”
南知拿着毛巾的手停住,但因为他这句问话,手上动作用力,从上到下,“刷”,连带着有关节轻微错位声传来。
孟献的下巴颏受到了重击,脑袋倏然偏向一边,像是被毛巾猛甩了一巴掌。
南知愕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捏紧了毛巾,举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半晌,她戳了戳他的肩膀,试探问道:“哎,你没事吧?”
孟献沉默不语,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
浑身散发着极低沉的气息。
一旁的老师傅心有戚戚,生怕受到波及,他松开了孟献的手腕,“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别提重物,休息一两天,手腕就消肿了。”
师傅叮嘱完迅速离开。
孟献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南知看了眼手里的毛巾,又看了眼他的背影,想起令商刚刚说的话,罕见地生起一丝悔意。
她俯身凑近解释:“我刚才是不小心的。”
孟献:“……”
南知继续说:“我原本是想给你擦汗的,我看你流了很多汗……”
孟献:“……”
南知抿了抿唇,“对不起。”
孟献:“……”
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南知以为他伤得很重,便又往前凑近几分,“不然我带你去医院——”
话还没说完,孟献忽然转过脸来。
谁都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动作,彼此的距离瞬间呼吸可闻。
两人四目相对,双方怔住。
南知从他的眼底看出了诧异。
孟献的怒气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转瞬间充塞于胸。
火气发不出来,还变成了另外一种奇怪的情绪。
片刻后,孟献动了动唇,声音低沉,“你先起来。”
南知点头,“好。”
她直起腰,却在半途停住,再次好奇凑近,看向他的眼尾。
孟献因她的动作,全身上下都变得逼仄,一股无名火又开始冒了出来。
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三番五次离男人这么近!
他不介意,不代表其他男人也不介意。
“你站好!”
“你哭了!”
两人异口同声。
孟献愣了下,而后气冲冲道:“我什么时候哭了?你不要含血喷人,口出狂言!”
南知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但他这句话是认准了她在胡说八道。
南知表情冷沉,手指在他眼尾处一划,一抹水痕留在了她的指腹。
“这是证据!”南知将手指放在他眼前,认真说道,“我没有说谎。”
“……”
孟献悠悠转过头,看着木桶里黑乎乎的药汤,很想把脑袋也放进去泡泡。
他的眼尾似乎还有她指腹划过的触感。
那么清晰,那么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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