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美景颇多,美人更甚。现在西湖断桥桥头正迎面走来一位美人,步履从容,油纸伞下红蓝衣裙被雨水打湿,深一块儿浅一块儿,左手拎着个篮子,里面除了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还有一些香烛纸钱。
美人提裙上桥,腰间白玉轻晃,行至桥中央驻足停留。
湖面烟波浩渺,静立桥上如谪仙般,只见她时而眺望远方,时而低头沉思,和桥上桥下仓皇奔走的行人格格不入。
说来也奇怪,寻常女子衣服上不是绣花就是绣蝶,这位美人左肩上却绣着一只奇兽,状如白鹿而四角,呈蜷缩姿态,且有鼾声若有似无地从绣上传出来。
“睡得真香。”
鹿京歌得了梅枝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杭州,可这乌云像追着她跑似的,刚进杭州大雨便接踵而至,当时鹿京歌刚买好香烛纸钱,正在摊前买荷花酥和叫花鸡,大雨来时避无可避,又不能在凡人面前贸然使用法术,即使使用也只是动动小指头给装着香烛纸钱的篮子设个防护结界。
鹿京歌催着老板快点装好,穿过人流转身拐入小巷后,才得以撑起油纸伞。
明天是鹿京歌父母及鹿家上上下下几千口人的忌日,她要去给他们上香。
骤雨将地面痕迹冲刷干净,回忆却同湖面烟波般在脑海翻卷。
鹿京歌自认为回顾自己度过的岁月里,没有多少人和事值得她铭记,非要说的话,同张忌学艺是一件,与父母断绝关系是一件,鹿家除鹿京歌以外皆被满门抄斩,是第三件。
鹿京歌犹记得后两件事发生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不过一次下的是春雨,一次是和此刻一样的秋雨。
与父母断绝关系那天下的是春雨。准确来说是鹿京歌的老爹鹿金铭单
方面和鹿京歌断绝父女关系,鹿夫人是被迫选择。
想当年,鹿家是杭州当地最大的商户,什么丝绸、瓷器、药材、茶叶生意,只要能赚钱,鹿家都干。鹿家不单指鹿京歌一家,还有鹿京歌的姑姑、伯伯、叔叔等杂七杂八的亲戚,鹿家往上数五代都是经商的,根深蒂固,所以在杭州,除了那些当官儿的,就属鹿家最大,甚至一些小官都得看鹿家人的眼色,尤其是鹿金铭的。
鹿金铭四十岁时才得鹿京歌这么一个女儿,老来得子再加上鹿京歌小时体弱多病,自然视若珍宝。
鹿京歌的几个堂兄堂姐都被培养成了商人,没办法,谁让鹿家家大业大呢,总不能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不是,所以遵循惯例,鹿京歌自然也是朝一名出色的商人上培养的。
但是鹿京歌偏偏就是不顺鹿老爷的意,是因为鹿京歌笨吗?
当然不是,相反,鹿京歌学东西很快,不光是算术,琴棋书画样样学得都快,别家小孩儿还在“人之初,性本善”,鹿京歌就开始学骑马算术,轮到那些小孩来学骑马算术时鹿京歌又去舞刀弄枪,调皮捣蛋更是不输男孩儿,嫌夫子教书空洞无趣,就悄悄从鹿家药房里顺几包泻药,偷偷往人家茶水加,还念及人家年纪大特意把握好量,让老人家一连窜好几天,来一次下一次,直到不敢来给她上课为止,气的四十多岁的鹿老爷抄着竹条满院子追着抽。
所以鹿京歌年少时的性格是大大咧咧跟个男孩似的吗?
也不是,鹿老爷想把鹿京歌培养成商人自然会带她到商场上去,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商场上的人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一颗心上长八百个窟窿眼子,有些人巴不得跟你说两句话就能把你刚到嘴的肥肉叼走,再不济也能分几口肉渣,鹿京歌既见识了鹿金铭的手段,也见识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见得多了心思也就变得越发深沉,说白了就是算计,不过她倒好,不算计天,不算计地,算计她亲娘,每次鹿京歌惹了什么祸别家领着小孩来质问要说法的时候,鹿京歌都把鹿夫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鹿夫人本名秋卿云,富商之女,祖上与皇家沾亲带故,家世显赫,大家闺秀,温柔贤淑,对人总是笑脸相迎,一个人把鹿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别看她主内,鹿老爷有时还要向她请教,在鹿夫人的调和下鹿京歌最后自然是可以免去鹿老爷的一顿打,当然,鹿老爷自然也是不舍得打她的。
其实说到底也不总是鹿京歌的错,任谁家井里被尿了尿,亦或是心爱之物被抢走甚至被踩在脚底下践踏,都应该当下给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并问候其祖宗十八代才叫合理吧?!
鹿京歌就这么做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在父母的溺爱下,鹿京歌的性子并没有变得骄纵难驯,只是对本就瞧不上眼的俗物越发不屑一顾,这可让鹿老爷犯了愁,怎么生了个女儿不爱花也不爱鸟,不爱金也不爱银,直到张忌的到来,一切变了。
张忌表明来意且对鹿京歌大加赞叹,直言鹿京歌与仙家颇有缘分,什么头顶祥瑞,身披霞光,还避开鹿京歌来了一场秘密对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愣是把鹿金铭夫妇唬得深信不疑,着急忙慌地收拾了一处偏僻的居所,然后就把女儿扔给张忌,这一扔就是五年,鹿京歌当时不过九岁。
五年里除了逢年过节,就只有生辰,老两口才能和女儿见一面,只是每一次见面鹿夫人都会背着鹿京歌抹眼泪。
鹿京歌只当是做娘的看见自己的女儿长大了,瘦了,黑了,手上长了老茧吃苦了,心疼罢了。
十三岁那年的春天,鹿京歌的名字被从族谱上划掉,继而鹿京歌就被鹿老爷赶出了家门,以不学无术致鹿家颜面扫地为由,断绝了和鹿京歌的关系。
那天春雨绵绵,细密的水珠渗进四肢百骸,阵阵寒意不似波涛强劲,却一点点把人裹挟吞噬。
鹿京歌跪在鹿家的大门前,后面围着一层又一层的百姓,如牛粪马尿的闲言碎语她皆置若罔闻,她只是不明白,昔日如此深爱自己的爹娘!无论自己提出什么要求都会尽力满足自己的爹娘!一手撮合自己和张忌的师徒关系,把自己往修道路上越推越远的爹娘!怎么有一天会跟被夺舍了一样,说自己不学无术,碌碌无为,令家族蒙羞?
既是如此,为何一直运筹帷幄的父亲在脸上会显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无措,母亲会跪着求父亲,嘴里哭喊道:“不要了,金铭,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把女儿留下吧,我求你了!!!”
沉重的漆红木门于眼前重重关上,鹿夫人的哭喊声渐行渐远。
鹿家关门?这是从来没有的事,鹿家门口哪天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可这次,是真的关门了。
鹿京歌在门口跪了多少天,鹿家门就关了多少天,期间张忌一直站在房檐下,就着葫芦里的酒边喝边等,那葫芦里的酒跟喝不尽似的,鹿京歌跪了三天,张忌甚至没挪一步,她也似乎没打算等鹿京歌自己想明白,因为鹿京歌最后唯一的知觉是一声闷响。
鹿京歌发烧昏倒了,头直直地砸向地面,她恍惚间听见张忌说:“少年人,这才是你修道的第一步。”
张忌把鹿京歌带走了,带到了施州一处石林里,除了下山除邪祟以外,在与张忌学艺的后五年岁月里,鹿京歌大半时间都是在山里度过。
鹿京歌一下就从杭州鹿家的千金大小姐变成了山里的野人。
张忌告诉鹿京歌,修道之人想要飞升成仙不仅要修身,更要修心,修心的第一步便是要经历父母、朋友、恋人所有亲密之人的离去,了却凡间的因果,断掉牵扯和羁绊,让内心变得纯粹,没有恐惧之物和弱点,而且张忌再次强调了鹿京歌身担救万民于水火的大任。
鹿京歌一开始对修道一事不是十分抵触,准确来说她修道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觉得新鲜,随着修行时间变长,鹿京歌对修道也愈发得心应手,也就一直做下去了,只是听到张忌说的那番理论,她当下火冒三丈,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是爹娘老来得的子,可又不是哪吒,那有什么大任轮得到她头上,鹿京歌不信这些鬼话,她跑过,闹过,和张忌打过,全都无济于事。
张忌说,等到时机成熟她会把一切都告诉鹿京歌,只是鹿京歌飞升的太快了,鹿京歌自己也没料到,所谓的修行才刚开始鹿京歌就得忙于祈愿,张忌更是自鹿京歌飞升之后就再联系不上了,什么谜底大任全都无从问起,鹿京歌一切都得靠自己。
鹿京歌心想,既然成了神,她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好满足凡人愿望就好。可是要想有祈愿,就得先修庙,正当鹿京歌纠结这第一座庙修在哪里时,手边接到了一个祈愿,祈愿不是来自别处,就是杭州,单从这第一座明歌庙里供奉的金身,鹿京歌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除了他那财大气粗的老爹还有谁愿意给一个听都没听过的神修庙,还是纯金的,真是钱多烧得慌,由此,鹿京歌也推断出张忌应当是还活着的,因为除了她和自己父母,再没有人知道她修道。
“修道路漫漫其修远兮”,鹿京歌以为躲过的实则会以另一种方式加倍归还。
鹿京歌曾在暗地里使用法术一次次帮助父母化险为夷,她以为这样父母就可以无病无灾地安然度过晚年,为人子却无法常侍父母左右,为父母排忧解难,养老送终,这样做也算是尽孝了,可直到她站在人海中看着年迈的爹娘被推上刑场时,她才明白,虽为神明,在命运的巨轮面前也如蝼蚁一般只有被碾压的份。
鹿家被抄家了,罪名是营商肥私,以商乱政,上侵国帑,下掠民财,人神共愤,罪不容诛。
鹿京歌身为神明,光阴自然没有在其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缓,直到再见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爹娘,鹿京歌才猛然惊觉,他们真的老了。那个抱着自己在酒桌上侃侃而谈,气势如虹的父亲,那个嘴里唱着摇篮曲温柔娴静的母亲,他们俨然到了花甲之年。他们隔着人海遥遥相望,耳边是监斩官慷慨激昂地一条条陈述鹿家的罪状。
鹿京歌几次欲上前夺下刽子手手里的刀,都被父母用眼神示意停下,二十几岁的她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将双手攥在口前,指甲抠烂了手心手背,双眼通红,泪如雨下,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行刑时正值秋季,周遭看客在正午时分切实体会了秋老虎的威力,大家看完了刽子手手起刀落的戏码,一场大雨对于身处此时的所有人和物都是一场恩赐,一切都是那么合时宜。
鹿京歌双眼呆滞,如同行尸走肉般只身跟在运尸队伍后,一场秋雨洗刷了地面的血迹,斑斑血迹被雨水打湿汇成一条细流流向低洼处,汇集成一个血水坑,鹿京歌一脚踩进去,血水浸染了她的裙摆,却让她顷刻间大彻大悟。
当年张忌给自己爹娘说了什么在这场大雨中变得清晰可察,母亲的每一次落泪和对父亲的苦苦哀求也变得有迹可循。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跟张忌修行不仅可以让鹿京歌免去今天这场刑罚,还能成为万人敬仰的神明,与天同寿,不可不谓一箭多雕,煞费苦心,而鹿京歌作为神明,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的车轮从父母亲人的身上碾过,遵守天规,置身事外,顺从命运的安排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因为她不得不承认鹿家被抄家,也算是罪有应得。
庞大的鹿家像只巨牛,在主人的饲养下日益壮硕,可以为主人家效力,耕田种地时主人夸牛儿真好,牛儿真棒,鲜美草料接二连三送入口中,饱餐一顿后牛儿继续卖力劳作,周而复始,这时却有心怀不轨之人告诉了这只埋头辛勤劳作的牛儿,说:“为什么是你耕田不是他们耕田,为什么明明你付出更多却只能吃那么点草料,你想不想要更多,想要就和我联手。”
牛儿被多出来的那把草料冲昏了头脑,不惜铤而走险,却不知自己多的那把草料里面掺杂着可以划破喉管的利刺,而自己能不能多得一把草料全在于主人家愿不愿意。可这头牛还是越界了,它开始偷懒,吃的越多干的活却越少,原本健硕的肌肉变成松挎的肥肉,纸包不住火,在屠宰场上牛儿原形毕露。
它的尸体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主人家和心怀不轨的人上演了一场庖丁解牛,牛儿尸体上所有部位都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鹿家伞檐下遮的不是别人,是整个王朝,这个王朝千疮百孔,官官相护,上下勾结,商人趋炎附势,贪得无厌,君王更是自私自利,他们以权谋私却又胆小如鼠,一件事他们要绕十八个弯子,一件物品要假借数人之手,似乎这样黑的就可以变成白的,手段拙略可是他们成功了,因为士农工商他们排在前面,江南这个富饶之地,丢个石子儿下去都能开出花来,一个鹿家倒了他们可以再培养一个鹿家,故技重施,百试不厌。
鹿家死的人太多了,光是砍头就花了三天,还不算其他人处刑花的时间,官府嫌尸量大处理起来费劲,雨又连着下了好几天,所以索性一并扔到了乱葬岗,等天晴了就一把火烧了,远远看,空旷的乱葬岗像是平白无故生出一座小山包来。
鹿京歌暗中施大风吓跑了衙役,自己一个人在雨夜把尸体拖出来码放整齐,凭着记忆找来头颅四肢,然后一一缝合,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年少时所学的织艺如今到派上了用场,她像经验丰富的杭州织女,动作娴熟,似乎手下翻滚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块轻飘飘的布,只是她神情木然,双眼依旧呆滞。
鹿京歌点了一把火,将鹿家连冠带根一并烧尽,她在那几个雨夜被活生生剥了一层皮,为她剥离蜕皮的有张忌,父母和无数双不认识的手,血肉模糊的躯体下透着金光,她被推向神台,从此与凡间再无任何羁绊。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
鹿京歌撑着油纸伞走在山路里,往事如落叶般一一从眼前划过,事到如今,鹿京歌早已理不清和父母断绝关系,鹿家被满门抄斩和跟着张忌学艺三件事中,那件是因那件是果,这三件事是蝉织成的茧,柔软的蚕丝相互交缠将鹿京歌包裹住,看似可以轻易挣脱,却随着鹿京歌飞升成神越裹越紧,于无形中把鹿京歌大卸八块后重塑成一位合格的神明。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漆黑寂静的山林,月光星星点点,坟前闪跳着的火光虽然微弱却也足够照明,鹿京歌把荷花酥和叫花鸡整齐摆放在坟前,弓着腰朝燃着的竹篮里丢纸钱,就像以往那般。
那日大火燃尽后,鹿京歌将骨灰分装成了几个坛子,放在一件棺木里,埋在城外的山里,为了掩人耳目,还装模做样地树了块碑,每次逢年过节,有时间或者忌日,鹿京歌都会来这里上香,考虑到这几天接二连三地会下雨,她往坟上的又补了一层法术后才到一旁洗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夫诸肚皮外翻躺着,鹿京歌在下游洗手,看见这一幕不禁失笑,鹿京歌知道这是夫诸看自己一言不发,心事重重,故意逗自己笑呢,鹿京歌走过去把它翻过来。
“谢谢你,夫诸。”
夫诸拿头蹭鹿京歌掌心,鹿京歌抚摸着它。
“人间别久不成悲”,其实比起伤心难过,鹿京歌心里反而很平静,除了没有在父母膝下养老送终以外,她到没有什么遗憾,父母的离去也带走了她对人间为数不多的念想。
要说鹿京歌对人间的念想还剩什么,大抵就是此间明月,山川河流和四季更迭了吧。对了,还有她那了无音讯,把自己引入修道之路却又不管不顾的师父,什么大任天命,鹿京歌也逐渐淡忘,就像是凡间敬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夫妻的男男女女,一开始即使万般不愿也只能得过且过地将就,最后却在朝夕相处中生出了感情,一句她挺贤惠的,或是他其实对我挺好的,就可抵半世消磨,没办法,日子总是要过的。
不过鹿京歌还是好一点,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想做的事,眼下当个神仙她又当的不错,就继续当下去好了,待到时机成熟,要么入太虚,要么辞去神职,当个逍遥散仙,什么大任苍生,跟她都没干系了,所以眼下鹿神君再次秉承着得过且过的座右铭,离开山林,赶往许富家。
许富家住在郊外,因刚下过雨,门前都是稀泥,鹿京歌隐去身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茅棚下一头老牛正酣睡着,院里摆了两张桌子,想来是明天准备宴请宾客用的,窗棂上红色窗花被风吹落陷进泥里,鹿京歌正欲捡起,房门却在弯腰那一刻开了。
许富端着盆水出来泼在地上,泥点子溅在了鹿京歌裙摆上,鹿京歌无暇顾及,行至门前,看着屋内的情景。
虽不是家徒四壁,却也实在寒碜,一架织机设在窗前,粗布做成的婚服摆在上面,四下摆了几个盆,接着从茅屋顶上渗下的雨水,外面雷声轰鸣,想来是又要下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富本来跪在床前给妻子喂药,把碗搁一旁后又着急忙慌地去把门关上。关好了门,许富又端着药碗坐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床上的人喝药,“阿莲,我们再喝几口,好不好?”
鹿京歌掐指一算,床上女子叫林莲,及笄之年,和许富是青梅竹马,婚事是许富爷爷死前请人说的媒。这个林莲也是个命苦的,家里重男轻女,爹不疼娘不爱,被当下人使唤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找了个婆家,又是少年时就心意相通的人,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痨病即将阴阳两隔,实在是遗憾。鹿京歌算出,林莲注定会死于痨病,但死期是在四十五岁,她现在才十九岁,莫不是有其他隐情?
鹿京歌再算,得到了更有意思的讯息,林莲和许富居然是被打入轮回的花妖曼珠与叶妖沙华。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开于黄泉路旁,花如血,叶似刃,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可就是这样,花妖曼珠与叶妖沙华还是相爱了,他们深深思念着彼此,因偷偷相见触怒花神,被打入轮回,生生世世受尽思念和分离的痛苦。林莲和许富便是曼珠与沙华第十五次转世,可,这也不是林莲早死的缘由呀。
鹿京歌透过窗户看着躺在床上的林莲勉强抬起左手,抚摸着许富的脸,硬生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早知会到如今这个地步,许郎就该早点去把聘礼拿回来,现在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鹿京歌看着许富用手搭上林莲的手,背部佝偻,声音很明显在颤抖,却还是要尽力保持镇定。
鹿京歌听见许富说:“明日就是婚期了,我们不想这些,喝完这碗药好好睡一觉,到时间了我再叫你,来。”
“我真的好想大睡一觉。”
“好,喝完药我们就好好睡一觉,来。”
鹿京歌一直站在屋外,等到许富熄灯睡熟后才进屋。
行至床前,鹿京歌看着卧病在床的女子,面黄肌瘦,目下发黑,实在是日薄西山,即使是经验十足的大夫看见也只能摇头哀叹无力回天,再看睡在地上的王五,肤色黝黑,双手粗糙,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的脸色不比林莲的好,眉头紧锁,呼吸沉重,也是疲惫不堪。
为了防止林莲和许富中途惊醒,鹿京歌先施法让二人沉睡,继而右手化掌,隔空扫过林莲身体,于肺部发现了一团黑雾,鹿京歌隐隐约约觉得这和当初在夫诸眼里发现的是一样,保不齐又是跟那位废仙敬止有关。
鹿京歌先是将那团黑雾取出装在琉璃瓶内,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鹿京歌捻诀探取林莲的记忆。
鹿京歌用右手拇指指甲划破无名指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渗出,轻轻一弹,血滴落在林莲额上,随着血液的渗入,金光裹挟记忆从林莲额间涌出,光怪陆离的记忆将鹿京歌团团围住,鹿京歌没花多少功夫,就在层层光影中锁定了黑雾出现的时间,前后记忆一整合,黑雾出现的时间就在林莲病发的前一天晚上。
当时林莲衣衫不整,举着菜刀,正欲砍向熟睡中的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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