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尘颜没回应,保持沉默,当她不存在。
“姐姐怎么不理解母亲的苦心呢。”
夏念自顾自道:“为了姐姐你的婚事,母亲可是头疼了许久,把所有儿郎的身世背景打听了个遍,千挑万选相中了知县家的儿子,求了多少人废了多少劲儿才促成的这桩婚事。
“我们商户人家,一身的铜臭味,那些个官老爷见了谁不不绕道而行。也是姐姐命中带福,能攀上如此好的姻缘。姐姐怎么还有不领情的道理呢?”
长伊表情臭臭的,几里开外都能熏死人,但也只敢在一旁恨恨捏着拳头,不敢多言。
“好姻缘?”夏尘颜本不打算理会,但越听越想发笑。
她从不用恶意揣测他人,总以一刻赤城的心对待身边人。
然而,出嫁前,她用真心换来的是算计,出嫁后,她用真心换来的是背叛。
用一桩婚姻,一场生命看清了两拨人的嘴脸。
真是好算计,说得冠冕堂皇,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位看似严母的林齐人,为了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买个好前程,可是把她卖了个好价钱。
而这位好妹妹,干脆抢了她的身份,巴不得她早点死,哦不,是恨不得手刃之而后快。
她到底是有多迟钝,才对这些魑魅魍魉掏心掏肺那么久?
“是啊。”夏念面不改色道:“姐姐,我们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怎么可能害你?”
世上最亲的人!
“这样啊。”夏尘颜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她为什么会在这些人身上重复栽跟头。
原来是被“世上最亲的人”给绊住了脚。她把他们当做最亲的人,他们却把她当成彻头彻尾的笑话,任由她一个人自导自演这场亲情的独角戏。
找到了症结的关键,夏尘颜心情舒爽不少,走下床,微笑来到夏念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夏念道:“我一直有个心结,没成想妹妹一语惊醒梦中人,点醒了我,真是太感激了。”
“你明白我们心意便好。”夏念纡尊降贵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立即不爽皱眉,“你能不能别站我身边,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是吗?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夏尘颜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顺势坐在夏念旁边,自然坦荡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尽管未施胭脂水粉,未穿华服,未插钗环,但当家主母当久了,一颦一笑皆带着一股韵味。
明明是纤弱的身姿,却隐隐带着自然天成的威严。这一对比,倒是显得夏念庸脂俗粉了起来,做派刻意起来。
这下子夏念更不爽了,脸上有点挂不住。
从前她是那个被众人关注的焦点,夏尘颜只是凸显她的陪衬,而如今全然颠倒了个遍,让她从来自尊的心如何受得了。
而且还有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理由,那就是……
但夏尘颜下一个动作却让她惊掉下巴,夏尘颜伸出手,道:“我有件事需要麻烦妹妹。之前那玉佩能否还给我,那东西于我的意义非同一般,万万丢不得。”
夏尘颜手中的好东西,夏念拿得理直气壮,连哄带骗全落到了她的口袋里。
搜刮走的玉佩不知凡几,但也许是心里犯虚,夏念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她指的是哪一个。
那是一块羊脂白玉,以赤金勾勒轮廓,镶嵌几颗细小的红宝石,温润细腻,纯净无瑕,做工极精巧,偏偏裂开了几条纹路,破坏了整块玉的美感。
对于这种残次品,以往夏念是不屑一顾的,扔了都不觉得可惜。曾不止一次嘲笑夏尘颜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竟把一块残玉看得如此珍重。
但某天夜里她无意间听到了父亲与哥哥的谈话,又几次试探夏尘颜,确认她毫不知情。夏念对那块玉的执念达到了顶峰,用“那块玉是不祥之物,会给全家招来杀人之祸”的借口骗了来。
在夏尘颜眼神的逼视下,夏念有些招架不住,道:“姐姐要玉佩做什么?你难不成还要把其余衣服、首饰这些东西全要回去不成?父亲只是姐姐的叔伯,却从小给姐姐最好的,而我……”
说着说着,竟掩面哭了起来。
然而如此情景,若是换成曾经那个心软的夏尘颜,可能会反思自己是否伤人,但如今的她不为所动,道:“旁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那块玉佩,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妹妹眼光高,定是瞧不上那东西的,何不还给我,留个念想。”
夏念眼神闪烁,欲言又止道:“姐姐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夏尘颜眼神坚定,“那东西这么多年在我身边都没事,想来,只要今后留意些,也不会给家里招来麻烦。”
“可是……”夏念面露为难之色,闭上眼睛,扯谎道:“那东西早不知被我扔到哪个旮旯里了。”
“扔了啊。”夏尘颜神情有些失望,“扔了便扔了吧。”
还是那么好骗!
果然是她多想了。
夏念既是高兴又嘲讽,嘴角是掩不住的笑,又听她道:“只是,妹妹找到了一定要还我,若是被我发现用作他图,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那是一定。”夏念心下一惊,但立即爽快答应,怕夏尘颜再追问玉佩的事,她找了个借口,火急火燎离开了。
目送一群人如潮水般离开院子,长伊从一开始憋到现在,忍不住吐槽:“小姐难不成信了三小姐的话?”
“那不然呢。”
长伊哼了一声,嘀咕道:“也不知拿了小姐多少好东西。”
夏尘颜摇了摇头,叮嘱她别再夏念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已嫁为人妇,夏念也成了皇帝亲封的顺宁公主。长伊陪着她去公主府看戏,那戏精彩,她不自觉着了迷,没察觉长伊何时从身边溜走的。
等她回过神,有人匆匆赶来通传她,说长伊偷了东西,被公主亲手逮住。
她求了公主许久,说愿意双倍奉还,说她做什么都愿意,公主却不管,眼神是罕见的冰冷,硬是一棍一棍将长伊活活打死。
长伊最后一句留给她的话是:“小姐的玉佩在三小姐那里。”
那时候,她哪里顾得上什么玉佩不玉佩的,更不会深思那句话的意思,一心沉浸在悲伤中。
而现在夏念对那块玉佩护得那样紧,联想曾经的经历,足以证明那块玉佩的不简单。
若真是好东西,夏念怎么可能舍得扔呢。
既然夏念那么想攀上去,那她做姐姐的不支持怎么能行呢。
***
夏念从夏尘颜那里离开后,一直觉得怪怪的,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夏尘颜。
她的态度,她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她问那块玉佩。夏念整颗心仿佛被紧紧捏住,挣脱不开。
尤其是说那句“若是被我发现用作他图,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时,仿佛自己心思昭然若揭,所有的算计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那块玉佩……
无论夏尘颜知道或是不知道,她都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到了她夏念手中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夏念停下脚步,问:“这几日,那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虽然当面会亲亲热热喊夏尘颜姐姐,但背地里仿佛怕脏了自己的嘴,从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永远用“那位”代替夏尘颜。
有婆子答:“自从落了水,接连几日未醒,只听说做了几日噩梦,倒是没什么异常?”
“那水,怎么不淹死她。”夏念嗤笑一声。她巴不得夏尘颜死,但知县家许了不少好处,又给不成器的弟弟开了后门。
要是她死了,她那目光短浅的母亲定会让她替嫁,她的未来光明,可不远就此葬送在这穷乡僻壤。
如果没有这层原因,她第一个弄死她。
“只是隐隐听说她那丫鬟,想偷偷带自家小姐出府。”
“出府?”夏念听后唇角一勾,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狠毒,嘲讽道,“想得倒是挺美。不过,有胆跳水自杀,自然也有胆子干别的,也不知母亲放不放心把她留到出嫁那一日。”
***
夏尘颜拒绝了长伊贸然逃出府的建议。
为了防止她逃走,那位主母林齐人可是千防万防,雇了不少高手蹲守在附近,就连家丁也日夜不停地巡逻。
上一世,就是因为太过冒失,虽然她逃了出去,但害得长伊毒打了一顿,丢了半条命,瘸了一条腿。
她不愿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这一世她只愿身边人都好好的。
必须想个稳妥的法子。
逃肯定是要逃的,但怎么个逃法,就得细细斟酌了。
只是夏尘颜低估了林齐人母女的无耻。
她还没想到法子,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夏尘颜躺下没多久,院子里一阵吵嚷,长伊匆匆跑进来报说是夫人带着人来了,神色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这时候来找,准没什么好事。
长伊给夏尘颜披上衣服,正准备简单梳洗一番见林齐人,林齐人却带着丫鬟婆子直冲入闺房,把她按在梳妆台前。
林齐人是丰腴的美人,生得白净,眼睛妩媚,透着一股精明,即使年过四十,稍一打扮,依然艳压不少年轻貌美的闺阁女子。
她的出生并不算好,准确来说她是被家里人卖给夏万的,按理说夏万不会选择这样的女子作自己的正妻。
夏万本也没那个打算。只是那时候他的正妻病死,又出于种种原因没娶正妻,一直耗了多年。
那时,府里只有林齐人一个像母亲的角色,夏尘颜整日黏着林齐人,只因林齐人待她很好,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
小小年纪的她恨不得林齐人成为她唯一的母亲,每天都巴巴地期盼着林齐人陪她,连夏万都无法插足两人的母女情。
她知道林齐人的心病是什么,是爱惨了夏万却无法成为他的妻。所以,林齐人正式成为夏府夫人的那天,夏尘颜无疑是最开心的最兴奋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是林齐人成了夏府夫人不久后。
夏尘颜打翻了一只碗,曾经那个温和的“母亲”开始变得严厉,动辄呵斥,暗暗把她掐得胳膊大腿青青紫紫,而她从此之后一直在为一只碗而愧疚。
林齐人施施然坐下,并不发一言。
婆子们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是红艳艳的喜服和首饰,华贵精致。明明丫鬟手里端的是大喜的礼服,却一个赛一个严肃。
夏尘颜透过铜镜注视着屋内压抑的场景,低敛着眉眼,问:“夫人大晚上来,这是做什么?”
林齐人:“准备一下吧,卯时知县府的人来接。”
夏尘颜:“夫人莫不是忘了,婚期还有几日。”
“知县夫人不注重这些。”林齐人面无表情道,“提前把你接过去,到良辰吉日那日再拜堂也是一样的。”
夏尘颜:“夫人这样自作主张,难道不怕老爷回来生气?”
瞬间,本就压抑的场景仿佛结了冰,冻得人发颤,林齐人视线终于施舍了半分给夏尘颜。
但那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生生划在夏尘颜的身上,一下又一下,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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