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她对此没有半点质疑,那肯定是假的。
但当乔今玥看到这份报告的最后有陆拾礼的亲笔签名时,她几乎就已经能将所有零碎的线索拼凑成完整的一条线了:
陆拾礼的字迹,特别清秀且斯文。
和她那年在乔女士相册里翻到的那张大合照背后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好像懂了,什么都懂了。
而人在最极度震惊的时候,反而还是最淡定的。
此时此刻,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陆拾礼本来以为,乔今玥在得知真相后也许会大吃一惊,或半信半疑,或全然不信,又或者认为他是个骗子,然后摔门而去。
总之,他设想过很多她的反应。
但见到乔今玥竟出奇的冷静甚至还放下了那份鉴定报告继续淡定地吃早饭……这结果,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陆老父亲反倒还紧张了起来,试探性地出声问道:“小玥儿,你——”
可还没等他说完,乔今玥就用一种格外惊讶的语调开口打断了:
“我居然有个大我十九岁的爸爸。”
这下,陆老父亲有些尴尬了,干咳了几声:
“咳,当年还是太年轻了,有点冲动。”
一旁的丁炀则悄摸地给自己师父比了个“6”的手势,低声:“我爸生我的时候都二十七了。师父,这方面还是你厉害。”
“去去去!”陆拾礼老脸一红,有些无地自容,“这里没你事儿,一边呆着去!”
“那我妈妈呢?”乔今玥忽然抬起眼看他,追问,“我真正的亲生母亲是谁?”
陆拾礼一边观察她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玥儿,我不知道你妈妈刻意瞒着你是为了什么,但她肯定是想为了你好。”
乔今玥不想听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话:
“你就告诉我,我母亲是不是叫乔青阑?”
一向迟钝的小兔子终于聪明了一次:
陆拾礼便是在二十年前跟乔青阑相识的。
而她偏偏就出生在那个时候。
多么巧的时间节点啊。
再加上她和陆拾礼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他就说她跟年轻时候的乔女士长得很像。
所以,这世间一切的巧合都是有迹可循的,对吗?
面对面坐着的父女俩沉默了很久,陆拾礼终于缓缓开了口:
“青阑……是我对不起她。”
二十年前,气质清冷的少年第一次认识了精明能干的成熟大姐姐,不禁心生仰慕。
但他性子冷淡、不善表达,只能将这份懵懂的喜欢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反倒是对方热情又明媚,主动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一次次撩得少年面红耳赤。
就这样,他们相恋且相爱了。
可浔城许家主动递来的高枝却迷了乔老爷子的眼——
“你不嫁是吧?那我就找人去打断那个戏子的腿,我看他还怎么上台表演!”
“你敢!他才不是戏子,他是堂堂正正的音乐剧演员!”
“我管他什么狗屁剧,供人取乐的演员跟戏子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是不会嫁进许家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孽女!你真是要把你老子我给气死!”
后面的故事,乔今玥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还真是,跟她看过的那些豪门剧一样的狗血。
陆拾礼的眼眶湿润,嗓音哽咽:
“那个时候,怪我胆子小,没有足够的勇气。
“青阑跑来说要跟我私奔的那一刻,我犹豫了。
“她是乔家的千金,而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剧小演员。”
乔今玥把眼一瞪:“所以你就抛弃了她?”
“我是被你外公逼走的。他威胁我,要是我敢带着他的女儿私奔,他就会毁了我家的所有人。他逼着我跟青阑切断了所有的联系,还将青阑一直关禁闭,不让她见我。”
在将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提时,陆拾礼算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终于做到心平气和地将这些往事全盘托出。
“他找上了你爷爷奶奶,拿钱羞辱他们;又找人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我因腿伤,好几年都不能再登台演出。”
默默旁听着的丁炀忽然没忍住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那臭老头子可真是个心狠的!我说师父您后来为什么改行做翻译了,原来是这样!”
空气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拾礼整理好情绪后才接着道:
“面对你外公的威胁,我当时什么也做不了。你爷爷奶奶整日以泪洗面,跪下哭着求我放弃青阑。
“后来,当我得知青阑要嫁人的时候,我才彻底死了心,跟着剧团去跑起了国外巡演。因为登不了台,我就只能给剧团做起了专职翻译。
“在那之前,青阑一直被你外公关着禁闭,我们没法联系。所以我就误以为她把孩子打掉了,然后嫁给了别人……没想到,她还是生下了你,甚至把你挂在了她大哥的名下。”
乔今玥难得一次脑子灵光,猜到了其中缘由:
“肯定是乔老爷子的主意,因为他知道许家绝不可能会娶一个名下有孩子的女人进门。”
旁边的听众丁炀终于忍不住了,举手提问:
“师父,我有个问题——那您又是怎么知道,您在浔城还有个女儿的呢?这二十年您基本上都是在国外生活,我也跟您跟了好几年,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这事?”
乔今玥也将疑惑的眼神丢给了对面的陆拾礼,表示同样的质问。
“是你舅舅。”陆拾礼自然是实话实话了,“前几个月,他从我们剧团访谈的专栏期刊上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把你的照片发给了我,要我给他补偿这二十年的抚养费。”
一提到那个人,乔今玥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勒索你了?你给了他多少钱?”
“我没给。”陆老父亲见自家闺女竟主动担忧起了自己,忍不住笑了,“虽然你长得确实和年轻时候的青阑很像,但我肯定要亲眼见到你之后,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儿。”
丁炀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师父你前段时间忽然主动说要陪琼老夫人出差,原来是为了趁此机会回国找女儿啊!”
陆拾礼实在是受不了了,剜了他一眼:
“你这家伙能不能安静会儿?非要让我把你赶出去是不是?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被自家师父凶了,丁炀立马在自己的嘴上比了一个手动拉拉链的动作。
周遭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逐渐变成了可以被忽略的白噪音。
有一颗水珠恰好从绿萝垂下的叶尖滑落,这才成功打破了寂静。
“那她,知道你回国了吗?知道你来找我吗?”
虽然乔今玥没有明说,但陆拾礼立刻就能够明白自己闺女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她应该不知道,也许早就忘了我。这二十年,我们之间完全没有过任何联系。”陆拾礼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明显的苦涩,“她现在也有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没有打扰的必要。”
这还多亏了小玥儿那次请他吃烤肉,陆拾礼也算是见过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女儿:
那个小姑娘长得也很讨人喜欢,但她的五官却更多的遗传了那个男人的特点。
不过,小姑娘那咋咋呼呼的性子倒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
当然了,陆老父亲肯定还是更喜欢自己的亲闺女:
“小玥儿,你跟她年轻时候真的长得很像,明媚又张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但是你身上的气质偏偏像我,安静又清冷。”
一旁的丁炀老老实实地没再插话,但在对美女的夸奖上他持着非常赞同的态度,一直疯狂地点头表示附议。
乔今玥却主动将话锋一转:
“您刚也说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过得很幸福。那您这么多年,就没想过组建一个自己的家庭吗?”
面对这个问题,陆拾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释然一笑:
“小玥儿,你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都是我独自一人送走的,我看开了很多事情。
“孑然一身也好、儿孙满堂也好,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千万种生活方式之一。”
“这二十年里,我跟着剧团跑遍了世界各地。一个人习惯了孤独,反倒觉得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话痨丁炀还是破功了,幽怨地小声逼逼起来:
“师父,您怎么就孑然一身、百年孤独了?最近这几年,我不一直都陪着你嘛——哎呦!您打我头做什么?哦我懂了,您是想在您女儿面前卖卖惨——啊!我错了,师父别打我!”
看着这对师徒间的相处模式,乔今玥难得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那您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陆拾礼这才收回了要去揍自家徒弟的动作,极其诚恳地向宝贝闺女发出同行邀请,满眼期待:
“小玥儿,要不要和爸爸一起?世界各地都有我的朋友,我们可以先走遍全球,再选几个你最喜欢的地方,旅居或是久居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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