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炀一声惊呼:“啊,师父,那咱都走了,您这屋里的花花草草怎么办?”
“张姨每天都会来打扫屋子,顺便浇水。”陆拾礼在耐心解释完后才给了他一拳,“你这家伙怎么又插话?给我安静点!”
桌对面的乔今玥抿着唇思考了很久,才喃喃道:“可我还没毕业呢……”
丁话痨没忍住再次打岔:“没关系呀,你可以申请出国留学嘛。等你放假了、毕业了,我们就可以跟着师父去环游世界!”
陆老父亲这次倒是没有怪自家徒弟插话了,反倒还点点头表示赞同:
“小玥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找国外的朋友帮忙,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
不知道怎么回事,乔今玥忽然就脱口而出问了这么一句:
“那能看到罗马的落日吗?”
还不等陆拾礼回答,丁炀已经学会了抢答:
“能,当然能!”
“不只是罗马,你想去哪儿咱都能去!”一想到同行的人里即将多出一个大美女,丁炀就忍不住双眼放光,无比期待,“冰岛的极光可漂亮了,西伯利亚的雪有这么厚!我们可以一起去坐土耳其的热气球,还可以去吹圣托里尼的海风!”
讲起这些迷人的异国风景时,年轻小伙子的眼里满是激动和期盼。
不得不承认,陆拾礼的提议和丁炀的这番话,确实是让乔今玥有些心动了。
跟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在那里,她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生活,也没有人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私生女”、“赔钱货”。
她可以拥有一个崭新的身份,开启全新的生活。
唯一的缺点就是——
那个新的地方,不会再有他。
半晌,她才动了动唇:
“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
陆拾礼将她送回学校后,乔今玥正神色木讷地往校门走去。
她此刻的思绪很乱,心情也很糟糕。
就像现在头顶上阴沉沉的天空一样,堵着她的心口,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大暴雨,让她瞬间崩溃。
活了二十年,却突然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换了谁都不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坦然接受吧?
她急需时间静一静。
可一道熟悉的女声却强行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乔今玥。”
如果换成以前,她一定会面露笑容地向“全天下最好的姑姑”飞奔过去。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因为乔青阑不是她的姑姑。
而是瞒了她二十年的亲生母亲。
这么一看,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她亲爱的“姑姑”对她的关心一直是无微不至;
从来都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甚至为了她,能够毫不犹豫地跟乔勇盛翻脸;
以及,亲自去求许家老爷子将她收作干孙女。
乔女士对她,确实好得有些过头了。
直到今天,乔今玥才终于意识到,乔青阑的很多行为除了是出于母爱外,还有就是出于对她的补偿。
因为她也是乔女士的亲生女儿。
但她和许初艺的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是许家堂堂正正的千金大小姐;
一个是乔家被骂了二十年的私生女。
可谁又知道,她们竟然有着同一个母亲。
乔今玥木木地看着这位母亲正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脸色极差: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对方一把拉过乔今玥的胳膊,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
乔女士一直在数落她一言不合玩消失的行为,而乔今玥只是默默地听着,始终没开口说话。
这应该是二十年来,乔青阑对她说过最重的话:
“乔今玥,你是不是哑巴了?我在问你话呢!
“要不是我昨晚打了你辅导员的电话、问了你的室友才知道,你居然有好几个晚上都夜不归宿!
“告诉我,你是不是跟他同居过了?乔今玥,你现在才二十,能不能自爱一点?”
在对方暴躁的斥责声中,乔今玥终于开了口,态度出奇的从容:
“所以您在怕什么呢?怕我也像您一样未婚先孕吗?”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乔今玥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极度震惊而又无比受伤的神情。
“啪”的一声清脆。
这是乔青阑第一次亲自动手打了乔今玥一巴掌。
她下手很重,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乔女士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对自己的玥儿下如此重手。
因为在她的眼里,玥儿永远是比艺儿更乖更听话的一个。
所以乔青阑压根就没有料到,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词竟然会从乔今玥的嘴里蹦出来刺激自己。
“未婚先孕”这四个字就像一根永远扎在乔青阑心中的刺,怎么也拨不出去,但每次提起却总会带来一阵阵刺痛感,久久不能消退。
空气仿佛停滞了很久,动手打人的却比被挨打的率先流了泪: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的?”
乔今玥只觉得自己的左侧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得她的生理性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但却仍然用尽全力将它憋了回去:
“陆拾礼,他来找我了。”
乔青阑早就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这一瞬间,硬生生地被掩藏在二十年前的委屈、愤怒、怨恨等各种各样的情绪便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向她狠狠扑来。
它们以一种排山倒海般的阵势在心底的最深处喧嚣翻涌,她仿佛重新变回了儿时那个从自行车上摔下的小女孩,眼泪如开了闸一样,再也止不住。
这样的状态并不常见,也不久。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恢复成一位母亲该有的模样,强行保持镇定,红着眼发问:
“他找你做什么?”
乔今玥只觉得现在自己每说一个字,脸颊都会更疼一分:“他想带我离开这里。”
“不行!”
乔青阑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汽车的喇叭突然响了一声,惊得路过的行人转头去看,却只能瞧见车里的中年女人一脸愤怒地说着什么,听不清。
“你是我的女儿,他凭什么带你走!”
与情绪激动的中年女人相比,她旁边坐着的年轻女人倒是分外的冷静:
“我也是他的女儿。
“我陪您过了整整二十个母亲节。
“他却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也是个父亲。”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开始刮风,卷起好几片落叶粘在了挡风玻璃上。
校门口的学生纷纷加快了脚步,有人正嘀咕着现在乌云压顶,也许马上要下雨了。
而那辆一直停在校门外的私家车始终未驶离,没人注意到,这辆车里也即将狂风大作。
乔青阑强忍着的情绪总算爆发了,一声怒吼:
“我绝对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但乔今玥并没有回复她的这句话,反倒还将话锋一转:
“许家的人知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然而,她压根就没有给乔女士回答的时间,索性自问自答,语气极其肯定:
“他们不知道。”
后知后觉她话里的深意后,乔青阑先是睁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睛:
“你在威胁我?”
随即,乔女士红着眼瞪她,牙一咬:
“乔今玥,老娘养了你整整二十年!他一来,你就要跟他走,还把我气成这样——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乌云席卷而来,外面忽然下起了暴雨。
噼里啪啦的响声打在挡风玻璃上,压抑且刺耳。
这场雨淋湿了在路上狂奔的学生,也彻底寒了一颗母亲的心。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乔今玥不疾不徐地道:
“我只是觉得离开浔城、离开这里,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冷静地思考了几分钟后,乔青阑终于用平和的语气反问道:“你跟许务迟分手了吧?”
她只是犹豫了几秒,“嗯”了一声。
他们现在算分手了吗?
以他的话来说,他们只是在冷战中。
但在她看来,这趋势和注定分手的结局没什么区别。
“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乔青阑眉头紧蹙,“只要你跟他分手了,老爷子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就算他订了婚之后还想当个渣男,我也会拼了命地保护你!”
“保护我?”乔今玥的语调平平没什么起伏,但偏偏就有一种嘲讽的意味在这里,“把我丢给乔家自生自灭、遭受二十年白眼的那种 ‘保护’ ?”
她这种淡淡的讥讽意又刺激到了乔青阑紧绷的神经,她再一次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厉声怒吼:
“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被乔勇盛那个混账卖了八百遍!”
听到这里,乔今玥佯装镇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可我遭受的所有苦难,不也是因为你吗?”
她这话一出,车里的氛围再度沉寂。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乔今玥再也绷不住了,她缓缓闭上眼,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如果乔青阑当初没有未婚先孕生下她,如果她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根本就不会遭受那些苦难。
所以,得知真相后的她还是忍不住怨恨上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在哭,旁边的乔青阑同样也在哭。
她的眼睛红红,眼泪直流,声音哽咽:
“玥儿,我知道你现在怨我、甚至是恨我,恨我生下了无名无分的你。
“如果你咽不下这口气,那你就去许家揭我的老底、彻底毁了我!
“——没关系,这是我本就欠你的,我毫无怨言。”
顿了顿,乔青阑的哭腔更重了:
“但是,你这样做同样会毁了艺儿的。
“她一直把你当亲姐姐。
“你,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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