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办……”
霞珠紧紧捏着帘布偷偷往外望着，下唇都被咬得发白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商公子，你看这些妖族此时的模样，是不是有点像常世里的半面妖？”
程煜虽然尾巴都夹起来了，但竟也分外冷静地小声分析道：“莫非是这天涧出了岔子，将当年关进来的妖族放出去了么？”
他见商成洲只眸光闪烁地看着齐染，却不答话，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商公子，若他们真是为小师叔而来，我们更不能留小师叔孤身一人……他们若拿到了想要的，变得更厉害，跑出去害了更多凡人可如何是好？”
商成洲便是脑子再不灵光，也听出了这少年此时夹杂着几分忐忑的暗示。
他怕自己丢下齐染。
“别胡思乱想，我把你甩了也不会丢下他的。”商成洲没好气道，“我答应过他的。”
程煜紧张地舔了舔下唇，闪着一双棕亮的圆眼可怜巴巴地道：“也别甩下我呀……商公子这般厉害，可有什么法子带我们一起跑么？”
确实，有碎银枪碎片在手，若带着人往返几次送出城外，应当不算难事，何况如今桃花枝里寄居的芳君已然苏醒……
虽然她在天涧里的力量似乎会受到压制，但只是逃跑的话应当足够了。
但商成洲只两步走到齐染身前，看着这双掩在霜白睫毛下的漂亮眸子，刚硬起的心肠又软下了几分。
最终只抬起了手，轻轻捏了捏他没几两的脸颊肉，缓声问道：“我们想走，你能带我们走吗？”
面前人略有些迷惑似地侧了侧头，却将脸又往他掌心里送了几分，并未出声。
“你能用仙法，”商成洲指了指死死压制着鲛人的莹蓝光芒，又转头指了指霞珠和程煜，“再带上他们，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么？”
齐染依旧静静地将侧脸枕在他手心里，眸光浅淡地扫过乖巧蹲在窗边的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商成洲微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心绪复杂得紧。
他自然是相信齐染的，哪怕如今他成了这幅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可是眼瞅着他离前世的“染”愈发接近的时候，商成洲又无端有几分焦虑和难过了。
“好处。”
却听面前人忽然轻轻吐出两个字。
商成洲哼笑一声：“行，要什么？”
齐染：“你。”
商成洲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吧你。”
他侧耳听见那蠕动的“沙沙”声已然逼近客栈下方，便催促道：“赶紧，有什么招数便使出来。”
随着那微凉的手指再次轻轻蹭过他侧脸那道浅浅的伤口，下一瞬，莹蓝色光芒暴涨。
商成洲原以为蓝光一闪，众人便会被瞬移出城。谁知随着光芒扩散，客栈脆弱的木质屋顶和墙壁便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便被蓝光中心那道急速膨胀的身影撑爆了。
“轰隆——！”
木屑和瓦砾如暴雨般落下，而在这烟尘弥漫的中心，一只巨大无比的白鹄鸟赫然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已然不再是先前能被他一手揣进怀里的雪团子，白鹄鸟披着宛如由霜雪织就的翎羽，羽尖流转着几分温润的莹蓝光晕，舒展的羽翼更是遮天蔽日，瞬间就将几人完全拢于阴影之下。
商成洲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瞬间化作废墟的客栈，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下意识轻啧一声。
但转念一想，那鲛人方才也想偷袭他们，那他们反手毁了客栈，便也算一报还一报……吧？
巨大的白鹄鸟微微垂下修长的脖颈，那双琉璃冰珀般的眸子看向商成洲，温顺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示意他上来。
商成洲没忍住，揉了揉他头顶飘动的翎羽，倒也没有犹豫，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白鹄鸟宽阔的背脊上。
低下头，却正对上两双充斥着渴望的圆眼。
“小师叔……我、我也能上来吗？”程煜仰着头，眼神湿漉漉地看着齐染。
白鹄鸟却只是将头颅矜持地转向两小只，冰珀般的眸子不带什么感情地扫过，随即——
“哗——”
巨大的羽翼猛地拍动，卷起强劲的气流，吹得程煜和霞珠抱着残余的柱子左摇右晃，一副就要带着商成洲远走高飞的样子。
“哎！等等！”商成洲急忙出声。
然而，就在程煜悲伤的眼泪几乎都要飙出来了，霞珠也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之时，白鹄鸟巨大的爪子一探，便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一爪一个将两人凌空拎了起来。
“哇啊啊——！”两人措不及防的惊呼声顿时乱七八糟地从下方传来。
商成洲扶着白鸟的脖颈，探头看着下方被巨爪拎着的两小只惊魂未定的模样，再看看身下白鹄鸟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顺手提了两件行李般理所当然的姿态，顿时哑然失笑。
“抓紧了！可别掉下去！”他朝下方喊了一句，而白鹄鸟竟也很配合地仰天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便带着三人冲天而起。
商成洲伏低着身子，紧紧贴着鸟儿柔滑冰凉的雪羽，狂风呼啸着刮过耳畔，他低头俯瞰着迅速缩小的半江城。
下方那翻涌的“鱼群”并未散去，那些化作诡异原形的妖族们，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挤在那狭小的一处，却转头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逐而来。
无数双眼睛追随的眸光汇集到一处，在明媚的日光下也显得像一道漆黑的水渊。那些挣扎、痛苦和疯狂的眼睛，死死锁着翱翔在空中的白鹄鸟。
一群蜷在深海的鱼，却想要追逐一只飞在天际的鸟。
想起那鲛人的话，商成洲眉头深深皱起。
段氏天涧时，芳君也曾向进天涧的女子们借了血肉，企图维系仙灵碧桃的二气平衡。
若这群妖族们也是如此，这和齐染化成的白鹄鸟是否有干系呢？是因为白鹄鸟才让他们如此渴求，还是因为齐染……本身呢？
他指尖微微陷进了身下柔滑的翎羽之中，体表微凉的白鸟，绒羽下的温度竟然也是有几分温暖的。
白鹄鸟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几息时间，半江城那河道街道交错的景致、和那些如潮水般涌动的妖族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茫茫云海和连绵山峦之后。
“往北走！去遂天城，顺路去翼族的领地瞧瞧！”商成洲抚着鸟儿的脖子，迎着风大喊道。
白鹄鸟报以一声清鸣，于是双翼一振，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方飞去。
如此这般，说不定今日便能到目的地了。
商成洲很是乐观地想。
……
却乐观早了。
夜色如墨，篝火在荒林间的空地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让周遭的一切都泛出跳跃的光影。
商成洲背靠着一棵巨树，怀中又拢上了一团温凉的雪羽。
白鹄鸟载着几人飞了大半日，期间商成洲几次喊他稍稍歇息片刻，他都置若罔闻。却突然便落在了这片荒林间，随即又化作了鸟团子，一头扎进了商成洲胸口便开始呼呼大睡。
正好天色已晚，三人便就地扎起了营。
商成洲让这一路也颇为不容易的两小只先去歇息，自己守夜。
乌焰刀就放在一旁随手便能取到的位置，他一手轻轻梳理着鸟团子的羽毛，一手轻轻抚过黑刀的刀身。
前世的“阿黎”所配的刀仍在此处，那“染”的剑去哪里了呢？
这会不会便是齐染在这里化成了白鹄鸟，而自己却没什么变化的原因呢。
另外这处天涧是否大得有些离奇了……
白鹄鸟的飞行速度并不算慢，可大半日了，那遂天城的影子都不知在何处……真是将整个河陵都在这里复刻出来了？
段氏天涧只有山谷中的一个小镇；绝音谷天涧几人虽在四处征战，但只是在薛恒的梦里，实际约莫只有绝音谷中那一小处。
月邑的天涧也仅有希曼的神宫和维斯塔亚的高塔……
即便商成洲不懂仙法，也能猜想得到建一方小世界并不容易，若这方天涧真有整个河陵那么大，该是多么庞大的力量支撑起这一切的？
又或者，此地又是一处类似于梦境般的存在么？
纷乱的思绪在脑中盘旋着，他忍不住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酣睡的小雪球。
也不知道齐染何时能回归正常……他真的有些想念以往那些日子，仿佛无论他商成洲在害怕什么，那些未知与困难都只是天上落下的雨点，而齐染手中却恰好有一把伞。
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这般依赖他了么？
可这又如何？无论齐染、安卡还是这鸟团子，本就都是自己的，这可是很大的本事了。
商成洲颇有些自得地想着。
而就在此时，怀中的雪团子似乎轻轻蠕动了一下。
他微微低头，正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灰蓝色眸子。
白鹄鸟抖了抖被他的体温烘得暖热的羽毛，将自己晃成了蓬松的一团，然后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
一人一鸟便这么在跳跃的火光中无声对视。
商成洲用指尖揉了揉他头顶那几根细软的翎羽，有些惆怅地轻叹了一口气。
鸟团子闻声，却微微歪了歪头，随即抬起一边翅膀，十分认真地开始梳理起翅根处的羽毛。
他费力地啄了两下，终于衔住一根尾端沁着莹蓝流光的飞羽，却突然用力一摆头。
“哎！”
商成洲的声音还未落下，白鹄鸟已然衔着一根莹白如雪的羽毛，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商成洲的手背上。
羽毛尖端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羽根处却零星带着血点。
商成洲没顾上那根漂亮的羽毛，有些心疼地捧起鸟团子扯着翅膀左看右看，确认应当没留下什么伤，才算松了一口气。
白鹄鸟却挣扎着从他掌中逃开，扑扇着翅膀又衔起那根落下的飞羽，放回了他摊开的掌心里，随后仰头望着他。
那双如冰珀琉璃般的眼睛映着跳跃的火光，又让他想起查桑措里倒映的星和月了。
商成洲的指尖猛然蜷起，将那根羽毛紧紧攥在掌心里。
淦，有点可爱……抵挡不住了。
他一把捧起鸟团子，在他胸前蓬松的羽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落下了一个响亮的吻。
*
猫猫在偷偷吸鸟ing[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3章 告天鸟（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