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漫长而疲惫的黑暗中睁眼的一瞬,首先感受到的,却是让人呼吸不畅的、紧实的温暖。
视线尚未清晰,率先闯入眼前的,却是某人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肌理分明的蜜色胸膛。
发现自己被迫埋在他胸前,四肢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捆在了一处动弹不得,齐染不由得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倚靠在那片温热紧实的胸肌上,听着耳边又快又重的心跳声,用鼻尖去捕捉那让人心安的、熟悉的气味。
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若真要说来……像是阳光晒在柔软布料上的味道,或是春天第一朵花开的味道。
他试图活动了一下僵麻的手脚,却引来一个更用力的拥抱,同时头顶也传来了压抑的、似乎还带着细微哽咽的梦呓:
“……对不起……别……”
借着床帐缝隙投来的薄光,齐染努力地转动唯一能自由活动的脖颈,抬眸看去,却发现眼前人一双长眉几乎要皱成一团,额间也渗出了细密汗珠,似是深陷梦魇之中。
齐染再一次努力挣动了一下四肢,轻声唤道:“……商成洲?醒醒。”
怀抱骤然一松,随后又被更大的力道收紧,商成洲猛地睁开眼睛,从那场血色的噩梦中惊醒的一瞬,便撞进了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里。
“你醒了?!”他将人又往怀里按了按,脸深深埋进齐染颈窝。
“你睡了好久……为什么总要睡那么久?”他嗓音沙哑得厉害,等了半天却等不到怀中人的回应,心头顿时一紧,猛地撑起身子。
却见怀中人侧躺在枕间,莹白的长发如流泻的月华在枕席上铺成一片,半睁的眸子里带着初醒的朦胧水汽,漾着一点极浅淡的笑意,懒懒地看着他。
“差点被你勒死了。”
“咚咚”
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让商成洲下意识耳尖发烫地别过了视线,可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沉重的心绪。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却只沉默地往后退了退,低声道:“抱歉。”
齐染微微挑起了眉,眸中那点笑意极快地淡去了。躺了太久手脚还有点僵麻,身上也疲软得厉害,他只能伸过一只手,指尖轻轻搭上那双紧握成拳的手。
可那冰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商成洲的手背,对方便下意识抽回了手,又往床帐的角落里躲了躲。
“……怎么了?”齐染轻声问道。
“……不要,不要这么轻巧地说这种话。”
商成洲低头看着床架上那些陈旧的划痕,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颤抖道:“不要不把生死看在眼里。”
齐染沉默了片刻,缓缓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
床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而商成洲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半点上前帮忙的意思。
齐染看着昏暗的床帐角落里那一大团,轻咳了两声。
“本想说‘对不起’……但细细想来,好像自我们相识以来,我一直在向你道歉。”
他望着依旧沉默不语的人,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但我还是会说的——对不住……让你难过了。”
商成洲深深吸了口气,只低着头,死死盯着被褥上的花纹:“说这些又有何用呢?总归我的话在你这边半点份量都没有,你有你的计划、你的谋算,而我只是期间可有可无的一环,若碍着你的事了,赶走了便是……”
“商成洲。”齐染竟难得肃了神色,声色沉沉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念叨。
商成洲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道:“你凶我?!”
齐染语声一哽,刚冷下一点的神色便像是风吹云散一般化去了:“……不是凶你。”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只是……我认识的商成洲不该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你若觉得我不在意你,就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先让我夸上你千句万句,再许诺上千次万次才是。或者压在我身上,先扇我两巴掌也行……但不该说这种话。”
商成洲听着他愈发不着调的言语,只觉得脸上发烫,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我何时是这种人了!”
齐染却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拉下了自己半只袖子,露出了肩头伤痕未消的那个牙印:“那便再来咬我一口。”
商成洲直勾勾地盯着那截苍白肩颈处,仍带着青紫和红肿的牙印,心脏又不争气地呱噪了两下。
齐染也没有拉起自己的衣领,只微微侧着头,朝他伸出手,语声又轻又低:“来,过来。”
“我在云觉的前生镜里时看那些前世记忆时……一直在想你。”
商成洲只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地摸了过去。
他爬到齐染身上,额头重重抵在他那半边赤./裸的肩头。熟悉的、带着点凉意的清苦药香顺着柔韧的肌肤冲入鼻腔的瞬间,肩膀似乎也有些无法抑制似得颤抖起来。
冰凉的手指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抚过,一下又一下,温润的凉意伴着轻吻,宛如落雪一般,细细密密地落在他颈侧和额顶。
“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商成洲小声道。
头顶却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嗯,”齐染应道,“做了白鹄鸟之后,才发现你兴许更喜欢我对你撒娇。”
可他带着笑的语声落下,商成洲脑海中闪过的,依旧是那具浸在血池里的巨大骨架。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却没有与那双灰蓝眸子对视,只垂眸道:“齐染……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说些有的没的,是我说要带你回草原,是我说以后要一起去各处看看,是我说要给你起个名字……”
“齐染,你真的……”
喜欢我吗?
他鼻尖抽动了两下,只觉得喉头涩得厉害,让他没能问出这个扯得他胸口发闷的问题。
可冰凉的掌心已然托起他的侧脸,齐染看着眼前人微微泛红的一双鸳鸯眸,沉默了许久,才在那只琥珀眸子的眼角落下了一个轻吻。
“这就是你的烦忧么?”
商成洲心头一紧,刚下意识攥紧他的肩膀,便听眼前人语声轻缓道:“在医谷的二十年里,世间所有的一切于我而言,都不过是书上的白纸黑字,只有黑白两色而已。”
“如今我却能看到……”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琥珀眸子:“晨光融金的颜色。”
又点了点另一边的水蓝眸子:“澄澈晴天的颜色。”
那点凉意一路下坠,如羽毛轻触般抚过他的锁骨:“阳光下,沉甸甸的麦穗。”
又顺着往上,用指骨蹭了蹭他的唇峰:“细雨天,被雨露浸湿的海棠。”
他俯身而下,将人拢进了怀里。
“这是你于我而言的意义……”
齐染轻声说着,又牵着商成洲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引着他热烫的掌心,覆在了自己的胸前。
“至少以前我从未想过,有一日我听人说些自怜自弃的话时,这里会跳得如此凶狠。”
他牢牢抓着商成洲的手,露出了个有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笑容:“……我是你的,你要我么?”
心尖上那一点微颤又痒又涩,激得商成洲喉头都有些发哽。
……齐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当他那时真的以为他死了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窒息和绝望。
他还会做的,还会隐瞒他的想法,做些叫你不喜的事,再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你身前,或是某一日,彻底消失。
商成洲心底仿佛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警告着。
可他又总说这些讨他欢喜的话,叫他恨又恨不起来,却一日又一日的,更想念他的温度和气味了。
“你真的……”他狠狠扑上去,掌心仍感受着面前人有几分躁动的心跳,双唇却覆上了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
“你何时是话这般多的人了?”
一点细微的湿意带着咸涩的味道顺着唇舌交缠间渡了过去,面前人抚着他的后颈,一边回应着他有些蛮横的热烈,一边带着点笑意轻声道:“我也不知……但齐染在这世间活了二十六年有余,只与你说的话最多。”
“砰、砰、砰”
心脏不争气地沉沉跳动着,像是被那带着笑意的低语狠狠攥住,又猛然松开,然后流出了晶莹的、滚烫的蜜浆。
商成洲从未觉得自己的灵魂如此轻飘过,仿佛一个等待了许久许久的回答,终于在今日尘埃落定了,而这份答卷,远比他想象过的更加甘美甜蜜。
好吧,至少此时此刻,他商成洲是齐染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
他不再执着于这个带着咸涩湿意的亲吻,而是顺着面前人苍白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用额头、用鼻尖、用他带着滚烫热度的侧脸,使劲儿蹭着齐染的颈窝、锁骨,还有那随着他心跳同频起伏的胸膛。
但身体的反应依旧来得迅猛而诚实,让他暗骂了一声,下意识弓起了脊背,试图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
……就这样就好,就这样就足够了。
可齐染何其敏锐,几乎在他试图当鸵鸟的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那双闪躲的鸳鸯眸,在他额心落下了一个轻吻。
“别憋着,对身体不好。”
清浅的嗓音难得低哑,撩得他耳尖发麻,只下意识反驳道:“我没事……”
可眼前人已然轻巧地将他翻了个个,让他靠在床头,从额心到喉结、锁骨,一路落下轻柔的吻。
“听话。”他低声道,“要听大夫的话。”
雪白的长发随着眼前人的动作丝丝缕缕地落在身上,又顺着肌肉线条缓缓滑落,和那双微凉的唇瓣一样,带着一股柔滑的凉意。
那点凉意在他胸前流转了许久,在他快要忍不住推开人的时候,又顺着他紧绷的腰腹一路向下。
人脑子还是比鸟脑子好用许多,两下就挑开了他衣裤的系带。
商成洲本以为这人会同在天涧里那样,便紧闭着眼咬着牙等待着,可烫得发胀的那处却突然被一股微凉的濡湿包裹了。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商成洲只觉得脑海中的一切都炸成了混沌的一团。尤其当他低下头看到,那双灰蓝眸子从这个角度,带着点融雪似得笑意微微仰视他的时候,面前的一切仿佛都只剩下那一片莹亮的白了。
“别、别这样——呃!”
“……唔。”
齐染抬起头,微微有些讶然地挑起了眉。
“这我确实未曾料到。”
……
“漱口!快漱口!”
商成洲挑起床帐,将刚刚斟满的茶水不由分说地往齐染唇边送,一边喂水还一边拿着布巾着急忙慌地擦去他唇角和发丝上沾染的痕迹。
谁知这人慢条斯理地饮完一盏茶,“咕咚”一声就咽下去了。
商成洲见状几乎要昏迷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空茶盏,愤怒地大喊道:“谁、谁让你喝的!你怎么什么都敢喝啊?!”
齐染却只轻轻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连肩膀都止不住地颤抖。
商成洲本又气又恼地站在原处,只恨不得当场将这见证一切的屋子也拆了,但见到这人难得笑得如此开怀的模样,心里那点火气还是一点点地熄灭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转过头,低声道:“别笑了……忘记这一段吧,求你。”
齐染缓过笑意,低咳了两声,才好整以暇般问道:“真的要全部忘掉么?”
“……就忘记最后一小段就好。”
齐染又笑了两声,伸手拉过了他紧攥着茶盏的手,抬眸环视了一圈挑眉道:“这是……我医谷的屋子么?”
见他终于转过了话题,商成洲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贴了贴自己热烫的脸:“嗯……小桃树直接送我们回了段氏天涧外的那处桃花谷,我便直接带你们回医谷了。”
他还有些怨念,没好气道:“你自己的床,自己都认不出么?”
“嗯,毕竟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并不多。”
一句话又将商成洲哽了半晌。
齐染环视着四周被堆叠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书堆,还有老老实实蹲在墙角的针灸假人,眼中又泛起了笑意:“你帮我收拾屋子了?”
商成洲避过他的目光,嘟嘟囔囔道:“……你都睡了五天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又指了指墙角那有些陈旧的药柜:“那些药材我分不清,便只将抽屉合上了……倒也奇怪,过了这么久没人看管,竟也没有发霉。”
言罢,他沉默了一瞬,坐到了齐染身旁:“在桃花谷那里……我恰巧遇见段菲菲了。”
“她一一拜访过了先前那些主动献出血肉的女子们,走遍了大半个神州大陆,恰巧回到了桃花谷。”
“齐染……她和我说,如今四处都动荡得厉害……天下局势,已然大变了。”
*
我发四真的想推剧情的……结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写完了一整章的xql贴贴[可怜]
染,不许找机会奖励自己[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9章 听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