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初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阿伊尔监狱的监舍是每天晚上十点之后准时统一关灯的,那么现在灯亮了起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狱警来了。
既然狱警来了,陆初当然要停止和舍友的闲聊,现在“晕倒的室友”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底层逻辑运行的优先顺序是完全合理的。
陆初转过身,果然瞧见门外来了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狱警,门咔嚓一声被从外面打开,因为常年熬夜眼下积满乌青的狱警冷着脸走进来。
监舍里还活着的1号床和5号床的大哥都下意识下床站好,但转瞬间,在看见路中央一滩烂肉里只有一颗脑袋的3号床大哥后,他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腿肚抵住了冰冷的老旧铁质高低床。
狱警冷眼扫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地上那滩烂肉,他警惕地从腰间拔出配枪,枪口对准那滩烂肉,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炸穿烂肉激起的血雾逐渐在监舍里弥漫。
狱警举枪冷声道:“你们所有人,马上换去604住,什么都不要拿。”
陆初当然是巴不得离开这里,因而在狱警说完这话刚拿起来对讲机准备喊更多同事过来时,陆初就已经着急忙慌地拉着张恪第一个出去了监舍。
另外一个狱警带着陆初他们去了604监舍。
陆初他们监舍闹的动静不小,附近监舍的人都被吵醒了,但那些罪犯也只是偷偷站在门后窥视着外面,并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604监狱和陆初他们之前住的508是一样的布局,不足10平方的狭窄监舍里两两相对放置着4张老旧的高低床,床上放着新的深灰色被褥和洗漱用品,东边有个带门的小卫生间。
狱警说:“十分钟的洗漱时间,十分钟后604断电。”
8个床铺住4个人绰绰有余,陆初这次给自己和张恪挑了个门后的下铺位置,他拿起来被褥刚想铺床,之前1号床的那个大哥突然朝他走过来,语气里带着些亲近,“你先和你兄弟去洗漱吧。”
陆初不知道为啥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哥突然态度大变,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探究,既然那人说让他和张恪先去洗漱,那他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扭扭捏捏,随口道了个谢就和张恪一起去卫生间洗漱了。
他们其实在508监舍熄灯之前就已经洗漱过,但是因为这会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被溅上的脏血,还是需要洗干净才能去睡觉的。
只有十分钟洗漱时间,他俩洗的很快。
陆初拉着眼盲的张恪从卫生间出来,利落地铺好床,就又重新躺进了被窝里。
十分钟时间一到,604准时熄灯。
大概是刚刚被吓得有点狠了,1号床和5号床大哥睡进被窝里之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连呼噜声都听不到,整个监舍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里。
陆初以为今天晚上的危机就此过去了,他放松警惕,躺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陆初突然被尿憋醒了,他这次住的下铺,倒是不用下楼梯,直接走着就能去到东墙边的卫生间里。
上完厕所,陆初迷迷瞪瞪地俯身洗手,一阵凉风吹来,陆初冷的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往右边看了眼。
风是从卫生间南墙上的狭窄窗户缝里吹进来的,安着防盗窗的老旧泛黄印白色小花不透明玻璃窗户上有一个掌纹很清晰的手掌印,手掌印的右侧有着一张额头、两腮、鼻子、下巴的五官,那张模糊的人脸越来越扁平,动来动去,仿佛在死死地盯着屋里面。
陆初拿到的阿伊尔监狱规则怪谈第二条:
[阿伊尔监狱的牢房是在坟地上建起来的,因而如果晚上十二点之后你瞧见厕所窗户外面有黑影在窥探屋内,请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他自己会离开的。]
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陆初身体僵住,尽量放轻呼吸,一动不敢动。
水龙头的水一直哗哗往下流,整个卫生间里盘旋着呼啸的细碎风声。
陆初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精致眉眼,轻而缓地眨了下眼睫。
为了分散注意力,缓解紧张,陆初开始琢磨其他事,比如他这会儿很想知道孟常澜和陆昙在桦林中学怎么样了,说实话,比起陆昙,他更担心孟常澜。
之前在阴阳堂,陆昙曾经和孟常澜短暂见过一面。
陆初很担心孟常澜是否能制服陆昙那个混世魔王并把她安全从桦林中学带出来,就陆昙那个恋爱脑,犯病时候跟个疯牛似的,除非采取暴力手段,否则很难让她清醒过来。
陆初来阿伊尔监狱之前,他就已经跟孟常澜说过,该打打,该骂骂,陆昙那种人不能给她留一点情面,否则她是不会服气的,还会更加蹬鼻子上脸,而孟常澜这人虽然平常冷着一张脸,但性格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强硬,所以陆初觉得如果孟常澜不舍得对陆昙下狠手的话,前期肯定会被陆昙坑几次的。
想到孟常澜有可能因为陆昙陷入危险之中,陆初既忧心又愧疚。
就这样乱七八糟又想了十几分钟后,陆初用眼角余光瞟到卫生间窗户后面的黑影似乎已经消失了。
陆初稍微缓了一口气,他下意识想弯腰揉一揉自己已经发麻的腿,但还没等他动作,窗户上的黑影又贴了上来。
还是很凸出的五官,一张看起来很怪异的长脸。
没办法,陆初只能继续一动不动地站着。
起初,他的腿还能感觉到因为疲惫带来的细细密密的酸疼,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腿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仿佛整个上半身都悬在半空中,下半身则是被没有生命的物体支撑着。
即便之前陆初打零工时候曾经为了发传单站过十几个小时,但他现在仍旧感到心力憔悴,站着不动其实还好,关键是他不知道这种漫长的罚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心理上的折磨逐渐让陆初变得有些神志不清。
陆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他下意识往窗户边看了眼,窗外很亮,昨天晚上看见的黑影终于消失了。
陆初的身体瞬间垮了下去,因为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立,他只能歪坐在地上,背靠着粗糙的监狱墙壁,转了转自己酸疼的胳膊和手指,给自己揉腿。
揉着揉着,陆初就又坐在地上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阿伊尔监狱里统一亮灯,通知起床。
过来卫生间上厕所的5号床大哥被坐在地上的陆初吓了一跳,抬手推了推他肩膀,发现他只是睡过去后,松了口气,扶着他回去了床边。
陆初摸了把脸,稍微缓了缓,就开始叠被子,收拾内务,因为张恪看不见,他需要把张恪的那份也整理出来。
没一会儿,狱警就过来打开门,带着他们统一排队下楼去餐厅吃早餐,这里的早餐还可以,每人一个白面馒头,一小碟咸菜,一碗米粥。
吃完饭七点半进行劳动教育。
张恪因为眼盲不需要参加,陆初则被分配了剥蒜的任务,从上午七点半一直剥到上午十一点半,中午吃了碗清淡的白菜豆腐和馒头后,下午继续剥,从一点半一直干到傍晚五点半。
因为长时间剥蒜,陆初食指和大拇指的手指头都不同程度地肿胀了起来。
晚上吃馒头的时候,陆初一点麦香味都没尝出来,只有满嘴辛辣的蒜味。
之前在外面整天打零工就算了,现在进了监狱还得高强度干活。
陆初实在是有些无语。
吃完晚饭后,陆初他们又被统一安排去观看警示纪录片,在一个半小时的播放时间里,陆初被迫一直挺着腰保持标准坐姿。
劳累了一天之后,陆初终于迎来了能够片刻喘息的放风时间。
规定是傍晚七点半到八点半,可以允许罪犯在东侧放风场地自由活动。
但陆初勤勤恳恳干了一天活,哪里还有精力到处溜达,他挑了个可以半坐着的台阶,准备放空一个小时休息脑子。
张恪就坐在他旁边,一直碎碎念些不重要的东西。
陆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没往心里去。
过了会儿,似乎是站在旁边看守的狱警也听烦了张恪的嘟囔,他直接说让张恪闭嘴安静一会儿。
陆初耳边也终于消停了。
但这边刚岁月静好了一会儿,东边就有人打了起来,狱警急忙跑过去阻拦。
张恪听到动静,忍不住问:“他们打起来了,是不是就不让我们放风了?”
“肯定啊,有人打起来的话,其他犯人都是得提前回监舍的。”
张恪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陆初已经先一步扭头朝后看去,他坐的台阶,在电网围墙前面,可以透过密密麻麻缠的一圈圈的电网缝隙看见不远处深蓝色的海面,刚刚他没有回答张恪的问题,那个声音是从他俩身后传来的。
电网后面,站着一个看起来长相老实巴交,打扮朴素的本地老头,刚刚是他在回答张恪的问题,他并不敢靠近电网,只是隔着空隙,小声对陆初他俩说:“我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我有门道帮你们逃出去监狱,不过你们每个人需要付给我5000块钱,出来付就可以。”
见陆初他俩没啥反应。
为了证明自己的可靠性,老头继续笑眯眯引诱道:“监狱底下有下水道,我在外面挖了个地道已经跟监狱的下水道接通了,保证安全,我是三个月前开始接这种活的,已经帮十三个人逃出去了。”
陆初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老头眉头一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跟陆初套近乎道:“这样吧,小兄弟,看你模样还是小孩,今天也是咱爷俩有缘分,我给你便宜两千,你俩给我六千,我就帮你们逃走,怎么样?”
陆初依旧面无表情。
老头有点不满意了,“六千两个人不贵的,你们可以出来之后再付钱,都可以的,监狱里面不是人呆的地方,早离开早享福啊。”
虽然陆初很想逃出去,老头的话也很有吸引力,但陆初记得自己拿到的阿伊尔监狱规则怪谈第五条:
[阿伊尔监狱位于一个远离陆地的孤岛上,四周都是海水,如果你在放风期间碰见铁网外有人说有办法帮你逃出来,千万不要相信也不要搭理他,因为监狱墙外的海水深达几千米,不可能会有活人出现在铁网外面。]
因而陆初直接拽着张恪远离了自己刚刚坐着的台阶。
可那老头阴魂不散,居然追了过来,继续隔着铁网朝着陆初他们喊话道:“年轻人,你先别这么着急拒绝我,我给你时间好好想一想,阿伊尔监狱跟别的监狱不一样,几乎没有人可以活着从里面出来,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救你们,你现在或许还没见识到阿伊尔监狱真正的可怕之处,不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头的声音阴气森森,凉的人头皮发麻,仿佛贴着人的耳边说出来的话。
陆初下意识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枪,冰冷,沉重。
陆初错愕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的狱警,那个狱警对他说:“瞄准那个长得最高的罪犯的脑袋,然后开枪。”
陆初愣住了。
开枪,我,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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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阿伊尔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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