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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科宴

长街喧闹,脂粉的甜腻、酒香的醇厚、锦缎铺子里的浆气——这些浮华的味道互相缠绕,交织着无数华车骏马碾过扬起的微尘,在无形中织出了一张独属于帝都的、锦绣而躁动的网,令无数人深困其中,不能自拔。

蒋砚深吸一口气,临安城冬日的空气里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清冽中竟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梅幽香,果然比林城那穷乡僻壤的冻土气息要好闻得多。

然而这念头刚起,他的指尖便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清灰长衫。

长衫浆洗得干净挺括,可在周遭的锦衣华服间,却显得格格不入。

前方不远处,几名举子身着簇新的锦缎长衫,正谈笑风生。

他们或披着厚实裘氅或罩着华贵斗篷,腰间各式玉佩随步履轻撞,发出清越之声,落在蒋砚耳中格外地清晰动人。

蒋砚见状加快脚步,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凑上前道:“诸位兄台请留步!可是同赴九霄楼新科宴的举子?”

那几人闻声回头,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其中一位面容清俊、穿着月白云纹锦袍的举子拱手询问道:“在下洛川窦氏窦文瑞,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不敢当,小可蒋砚初来乍到,还请窦兄多多关照!”蒋砚含糊回应道。

报上名号后,他敏锐捕捉到窦文瑞身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

果然,立刻有人接话道:“原来是写出《寒潭赋》的才子!兄台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小弟拜读后心折不已!”

“不过是醉酒后涂鸦之作,兄台谬赞了!”蒋砚客气道,暗暗挑眉有些得意。

“《寒潭赋》?”窦文瑞闻言神色果然恭谨了几分,审视的目光重新扫过蒋砚束发的寻常木簪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询问,“江兄妙笔生花,令人心折!若论诗书名门,五姓十族中首推江北江氏。敢问江兄……是江氏哪一房的子弟?”

来了。

那根无形的线绷紧了。

蒋砚笑容依旧,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窦兄误会了,在下祖籍林城、蒋氏……寒门小户,不足挂齿。”

“哦哦,原是我听岔了……”窦文瑞脸上的热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

连他身旁原本夸赞蒋砚文采的举子也愣住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硌了一下。

“原来是林城蒋氏……”窦文瑞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浅淡,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花,客气而疏离。

他极其自然地侧过身离开,同时向着周围锦帽貂裘的同伴开口道:“钱兄,方才你说那九霄楼后院的绿梅开得极好?走走走,快些去赏玩才是正理,莫误了佳期!”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

蒋砚伸出的手,还维持着半拱的姿态,指尖却已僵硬地悬在半空。

他脸上那层温润的笑意如同凝固的薄冰。

蒋砚缓缓放下手,指尖蜷缩进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指甲嵌入皮肉的微痛。

九霄楼——临安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九层高楼拔地而起,出入者非富即贵,堪称城中第一销金窟。

蒋砚此刻孤零零地站在“九霄楼”金碧辉煌的牌匾下。

楼内的喧笑与丝竹声如海浪般涌出,还裹挟着酒肉香气,他脚尖下意识地转向了来时那条清冷狭窄的小巷。

然而,退意刚生,便又被自己否决——这九霄楼三层的新科宴,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老规矩,举子们初入帝都,借此攀交情、结人脉、拜山头,是踏入庙堂的第一步,鲜少有人轻慢缺席。

因此百姓给九霄楼三层取了个雅称“状元楼”。

更何况,他听闻此次新科宴还邀请到了沈皇后的父亲沈弘文!

沈皇后温娴雅致、端慧明礼,一言一行堪称五姓十族贵女的典范。

可惜,无子嗣。

根据《百晓生沈皇后起居录》记载,承文元年,沈皇后曾怀有一个皇子,可惜七个月的时候意外流产,自此,沈皇后为了未出世的皇儿祈福,终日清修礼佛。

帝后恩爱虽不复从前,但是文帝对沈皇后依然十分尊重,对其母族沈氏的礼遇也一如往昔。

沈皇后出身于五姓大族之一的沈氏,沈氏显赫非一朝一夕之功,乃世代簪缨与名望积累所致,寻常氏族难以望其项背。

沈老太爷沈醉才冠当世,尤其擅画,是真正的丹青妙手,其山水画造诣,当世无出其右,而且为人品性温良,奈何子嗣不济。

长子沈弘文一脉仅得一个女儿,入主中宫,沈弘文虽然浅薄无知,但是仗着女儿贵为皇后,倒也有几分薄面;次子沈弘礼虽承继家业,却才智平庸,育有二子亦声名不显。

若是自己费劲心力写出的《寒潭赋》能得国丈沈弘文赏识……那是寒门士子做梦都不敢奢望的通天捷径!

若是错过今日,等着殿试之后五姓十族子弟们论资排辈地分派好官职,自己或许连远远望一眼那等云端人物的机会都不再有。

蒋砚下颌猛地绷紧,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脊梁,迎着那片刺目的繁华与人情的寒霜,一步踏了进去——

鎏金兽炉中青烟袅袅,珍馐美酒罗列于前。

酒过三巡,沈国丈眼神迷蒙,言语间的世家傲气便愈发不加掩饰。

“呃……”一个响亮的酒嗝冲口而出,他摇晃着身体,话里话外皆是陈腐的“五姓十族血统论”,“……这世间,出身自有天定。龙生龙,凤生凤,泥鳅之辈,纵得风云际会,也难登大雅之堂。祖宗荫庇,血脉传承,方是立世根本。”

他咂摸着嘴,涎水在嘴角聚成一道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醉后的亢奋与尖锐,“要我说只有血统纯正的五姓十族才是天命所归,其他那些个寒门草莽,侥幸得势,终究根基浅薄,难堪大用。”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瞬间凝固,尤其寒门举子的谈笑声骤然收敛。

蒋砚刚刚举杯庆贺的手重重放下,脸上生动的喜悦迅速褪去,化为一种混杂着难堪、焦虑和深深愤恨的苍白。

“国公爷所言极是,”一道清越含笑的嗓音,如珠玉般滚落,巧妙地打破了僵局,“血脉渊源如参天古木之根。只是古木参天,根深固然紧要,却也需枝叶向阳,方能生生不息。若固守一隅,视新枝为异端,恐也难抵风霜侵蚀。您说,是也不是?”

只见一个世家公子做派的青年,身着流云暗纹的月白锦袍,自席间悠然起身。

青年行至沈弘文案前,姿态优雅地一揖,“见过国公爷,祖母前日还念叨您呢”,青年语调温煦,既不过分热络,亦不失世家子弟的矜贵风范。

“祖母忆起您当年在翰林院时那份博闻强识,至今想来,仍是赞叹不已。她老人家寿辰在即,特意叮嘱晚辈要请大人过府一叙,再听听您的新论。”

“此人是谁?也是今年的举子?”蒋砚好奇地询问左右。

“你不认识他?”身旁人颦眉诧异道,“这是五姓十族中韩家的二公子——韩硕,是此次举子中的佼佼者,他母亲和当朝德妃娘娘是同为窦氏出身的堂姐妹。”

沈国公正后悔醉酒失言,接过韩硕的话音,顺势起身,“也好。许久不见韩老夫人。”

韩硕见状笑眯眯上前,“国丈爷,我新得了董其昶的江雪图,想请您移步偏厅,帮晚辈鉴赏鉴赏。”

韩硕搀扶着醉酒的沈弘文,将其引向偏厅方向,“国丈爷今日兴致颇高啊。晚生听着您那番‘高论’十分受教,不过也替您捏了把汗……这要是不慎传到淮安王耳朵里容易生出误会……”

他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淮安王虽然出身薛氏,但是素日和那些平民举子走得极近,在二皇子面前大力举荐寒门,有时候都阻了五姓子弟的路呢!国丈爷今日是酒后失言,但以后千万别在淮安王面前也这般‘推心置腹’,免得……徒惹不快。”

韩硕太了解沈弘文这类老顽固了,他们最恨被年轻一辈“指出正确的错误”,那种失权、被轻视、被冒犯的感觉,瞬间点燃了沈弘文本就因酒意而膨胀的怒火。

果然,沈弘文额角青筋暴起,“哼!韩家小子,你这是在教训老夫吗?!”

他手指颤抖地指向韩硕骂道:“淮安王薛景珩?!他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辅佐二皇子的从龙之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是下等的十姓氏族而已……”

韩硕瞧着沈弘文的白胡子因为愤怒一颤一颤的,憋笑听着沈弘文继续道,“……五姓先祖曾相助女娲抟土、随大禹治水,受命于天,创下这万世太平。沈氏先祖开疆扩土的时候,他还没生出来呢!”

“是,是,晚辈知晓的!”韩硕连连应和道。

偏厅内,熏香浓郁得有些发闷。

沈弘文肥硕庞大的身躯瘫在紫檀木圈椅里,鼾声如雷,涎水沿着花白的胡须淌下,在名贵的锦袍前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方才在宴席上指点江山的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酒气征服、散发出腐朽酸臭气味的臃肿皮囊。

韩硕站在三步开外微微侧身,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被那浑浊的酒气和体味呛到,随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都会污了眼睛。

“公子,”贴身护卫好奇询问道,“您才华斐然又出身贵胄,殿试后注定要排在前三甲,何必来参加这种举子的寒酸聚会,属下看您刚刚的饭菜恐怕不合胃口,都没用几口……”

“蠢材。”韩硕薄唇轻启,语气是那种世家公子特有的漫不经心,“你以为,本公子方才替那几个寒门举子解围,是起了什么恻隐之心?”

护卫微怔,谨慎道:“属下不敢妄测。只是……公子此举,似乎不像您平时的做派,而且还当众驳了沈国丈的面子……”

“沈国丈?”韩硕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沈醉天纵英才、沈皇后端庄□□,怎么会有这种儿子和父亲?!真是丢尽了五姓十族勋贵的脸面!”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酷,“天下如棋,自有其规则。寒门与世族,便是这盘棋上位置不同的棋子,泾渭分明,就该各安其位。朝廷设科取士,无非是让天下人各尽其才……总需要些新鲜的棋子去填充边角,处理那些我们无暇顾及的琐务。让他们在规则内争一个前程,予他们一条晋升之阶,他们便会为此奔走效死,成为最听话的棋子,而这盘棋,也方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韩硕转过身,表情轻蔑道:“有些规矩,放在水面之下,便是风平浪静。大势如棋,重在无形。沈弘文这个蠢货非要翻到明面上,岂不知若将困兽逼至绝境,可能会掀翻整个棋局。”

护卫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担忧:“国丈爷还当众辱骂淮安王殿下,言辞如此不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淮安王那边若是知晓了……”

护卫揣度着韩硕的神色小心翼翼继续道:“虽然您与淮安王近来在盐铁与边军调度上分歧日深,但毕竟同在二殿下麾下共事”,他顿了顿,“您挑唆沈国丈和淮安王关系的事,若是让二殿下知晓了,恐怕引其不悦……”

韩硕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道:“淮安王最近不是正忙着在吏部推行他那套‘唯才是举’的新政吗?处处削弱五姓十族权柄,碍手碍脚得很……给他找点麻烦,去应付沈弘文这块又臭又硬的老顽固,不是正好?”

“至于二殿下……”韩硕眼眸晦暗更深,“我若和淮安王生了龌龊,他恐怕乐见其成!”

顿了顿,韩硕重新展开折扇,驱散着侧厅里令人作呕的酒气,犹豫道,“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护卫抬眸打量着主子的神色,斟酌道,“云罗九公主年少不更事、玩心甚重,对婚嫁大事……尚未议定,只是有德妃娘娘常常劝解约束着,九公主与您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德妃娘娘毕竟是您亲姨母,婚姻大事上还是要维护氏族利益的。”

“哼”,韩硕转过身,“谁稀罕她个臭丫头!”

“妙语琴师准备好了吗?”

“启禀公子,妙语琴师三日前就已入京,如今便将歇在九霄楼,您可要过去瞧瞧?”

“只是还有件事”,护卫迟疑着吞吞吐吐道,“昨晚一帮江湖宵小险些闯入琴师房间,说是奉独孤世子的命令搜查什么逃犯?”

“独孤世子——独孤迦罗?”韩硕颦眉,那抹深藏的嫌弃与厌恶再次清晰地浮现,“他之前妄图插手科考大事,被淮安王状告驱逐出京,还害得其父摄政王独孤慎丢尽了脸面,如今不好好呆在边陲反思己过,还敢插手临安城中事?”

“所幸属下赶到及时,并未让人进屋,没敢扰了妙语琴师的清净。”护卫赶忙补充道。

“做得好!”韩硕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妙语琴师可是我专门送给淮安王的大礼!人妙、琴妙、滋味更妙!”

护卫闻言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只是公子,莫不如咱们悄悄将琴师和礼物送到淮安王府?为何要搞这么大阵仗?摄政王独孤慎近来正在四处抓世家子弟铺张浪费的把柄,此举此时是不是有些张扬?”

“薛景珩这个人素来清正,若你悄无声息送过去一定会被断然拒绝,说不定连人带礼物一起被丢出门”,韩硕眼中浮现一丝笑意,“……可若是我借着韩氏和姨母德妃娘娘的名义送过去,他就是心有十分不满,也要顾忌二皇子和德妃娘娘的体面,不得不给我几分薄面暂时收下……至于后事如何,就要看妙语琴师的手段了。”

前厅,蒋砚坐在角落,指节因攥紧酒杯而发白,沈国公的辱骂言犹在耳。他目光低垂,几乎要将杯壁灼穿,却不敢提前离席。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九霄楼下庭院侧门的动静。

一乘朱漆金顶、装饰着珍珠流苏的精致小轿,在一众富贵仆从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停驻。那轿帘是罕见的雨过天青色云锦,在月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晃花了他的眼。

一阵风过,卷起庭中落梅,也顽皮地掀起了轿帘一角。

帘内端坐的女子微微侧首,一方素白面纱覆面,风却将那轻纱的下缘倏然撩起——

时间仿佛在蒋砚书眼中凝固了。

他看到了少女的半张脸。玉琢般的下颌,肌肤在光影下细腻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透出莹润的光泽。樱唇一点微微抿着,带着一丝清冷的疏离自持。

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即使隔着被风扬起的朦胧面纱,即使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也让人见之忘俗。

那双眸子犹如幽潭倒映着星河,波光一动,清辉流转,竟使满堂华灯黯然失色。

还有眉间一点云纹花钿,勾魂摄魄。

“蒋兄?蒋兄!?……在瞧什么这般出神?”

听见同桌好友的呼喊,蒋砚才猛地回过神,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干渴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侧耳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楼下软轿中的女子是何人?”

“啧啧,单看这排场气度,就不是俗物……”

“听说淮安王爱听琴,这是韩公子费了好大功夫才从江北请来的琴师,送去淮安王府弹琴献艺……”

权势,地位,还有这样的绝色……竟然尽归淮安王所有?

只是因为他出身五姓十族?!

蒋砚指间的琉璃盏不堪重负,裂纹乍现,酒液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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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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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新科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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