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霖这次回山东后,过了寥寥几天平静日子。
最终还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和纪豫行一起,收到了上海的来信。
两封信是盛东升亲手写的,寥寥数语描述了国内越来越紧张的局势,解释了党中央决定,让各高层负责人抽调分布在各地区的精英人士,回到上海等候中央安排。
张承霖和纪豫行收到信件后没有任何迟疑,带着新杰和周竺,搭乘最近的一班飞机直飞上海。
此时国内的重工业并不先进,国外进口的飞机噪音奇大,简直震耳欲聋。
纪豫行坐在窗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的云层。
张承霖第七次转头看他仍保持着一个动作的时候,不禁问了句:“你干什么呢?”
“看山东啊。”纪豫行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看他,“看一眼少一眼,万一哪一眼就是最后一眼了呢。”
张承霖听了他这句话,眉头紧锁,没说话。
张承霖与纪豫行到了上海后,与那些各地抽调回来的人一起,被安置在党组织中央乡冬弄堂附近,方便遇到事情随时出面。
在上海待了两天,那天中午新杰来与张承霖说完事后,张承霖突然想起来什么,给仍在山东暂时没有返回上海的纪汝琼写了封信,交给新杰,让他寄出去。
新杰接到信后没有任何迟疑,悄悄去了邮局。
今日的邮局很是冷清,除了工作人员,一个来办理事务的人都没有。
新杰按照工作人员说的,一步一步填好邮寄单的内容,又在信封上贴好邮票,看着工作人员做完最后的分派工作,才放心转身离开了邮局。
可他寄完信刚离开邮局不久,便有人从旁边的墙角处走出来,进了邮局。
易泊衍径直走到寄信处,从内口袋里拿出一本工作证,在工作人员面前亮了一下,压低嗓音开口:“上海邮寄验密处的,接到上级通知,刚刚送过来那封信笺含有泄密内容,需带走查办。”
邮寄验密处,管着四面八方邮件往来,凡有涉密内容被查,所有邮局必须配合。
邮局的工作人员自然不敢懈怠,将新杰刚刚来寄的那封信交给了易泊衍。
易泊衍将信带回乡冬弄堂,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在灯下拆开。
里面的内容,是让纪汝琼帮忙,去花月楼为风月赎身。
易泊衍手里捏着那张信纸,嘴角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最后用煤油灯引着信纸的一个角,看着那张暗黄色的信纸在煤油灯下燃成灰烬。
有些事总阴差阳错,有些人总分开就再难重逢,风月深谙这个道理,张承霖又何尝不懂。
只是两个都不擅长表达内心,自始至终也没能读懂对方于冥冥之中写在心里的那份爱意。
而风月,到死都不知道张承霖也曾于那水火中“救”过她。
*
与此同时,山东。
风月正与纪汝琼一起,在枣庄火车站送别柴霏雪。
柴霏雪看着纪汝琼一脸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笑着安慰:“好了好了,说不定我们马上又能见面了呢。”
纪汝琼知道她说的这个可能微乎其微,瘪着嘴,不搭话。
“咱们阿琼可是和她哥哥一样,将来要去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一点点小小的告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呢。”柴霏雪抱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脊背,稍后松开她:“好了,我真的得走了。”
“你们快点回去吧,”柴霏雪往车站里走,又笑着开口:“拜拜。”
纪汝琼还是瘪着嘴,只是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风月在旁边笑着,和她道了声:“拜拜。”
“我哥和霖哥这一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了。”回去的路上,纪汝琼突然开口说道:“你会难过吗?”
风月敛眸,轻轻摇头笑笑,只道:“他有他自己的世界。”
“那如果……”像是知道纪汝琼要问什么,没等纪汝琼的问题问出口,风月先一步打断她,笑着说:“这个问题你问我,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了。”
纪汝琼要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抬头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她自问不了解风月,和风月也没那么熟悉,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看不懂风月。
纪汝琼在纪豫行和柴霏雪离开山东一周后,也被召回了上海。
易泊衍和纪豫行一起来接的机,纪汝琼看见他们俩自然是欢喜的,笑着打招呼:“哥,阿衍。”
“欢迎回来。”易泊衍笑得温和,将手里的一大束花递给她。
“哇,”纪汝琼双手接过花,整个抱在怀里:“回来还有花收啊。”
三个人在机场外面上了车,纪汝琼正了正神色,问易泊衍和纪豫行:“最近上海怎么样?”
“还好,暂时无事发生。”易泊衍率先开口,“党组织上的领导每天都在开会,北方的形势应该很是严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他们派出去的人一批一批来回,都没有什么很棘手的事情,所以估计上层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易泊衍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我看盛先生和谭先生这几天的状态,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我们这些人不会在上海留很久的。”
听了易泊衍的话,纪汝琼脸上满是担忧的看了眼纪豫行。
纪豫行也恰好在看她,看见她脸上的担忧,开口安慰道:“没事啊,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好。”纪汝琼点头,但眼底的担忧怎么都消不去。
如他们一直以来所料想的那样,这场战事终究还是要从北方起,而东北作为中国的最北方,首当其冲要遭殃。
可那里有他们的家,有他们的亲人和爱人。
纪汝琼离开山东之后,风月人一直昏昏沉沉的,什么都吃不下,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倒有点像感了风寒,但又不像。
可生活还要继续,她总不能一直这样的状态下去,便找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只身一人去了趟卫生院。
小护士给她做了各种检查,最后又把了脉,沉思许久没说话。
风月不禁心底有些害怕,于是开口问道:“医生,我怎么了?”
“你怀孕了。”
小护士说话很快,四个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说完。
快到让风月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怀孕了?”
“是啊,”小护士点点头,在病历单上写着什么,然后又补了句:“一个多月了,你最近要注意饮食,也要注意避免剧烈活动,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说着把写完的病历单递给她:“给你写了一些注意事项,自己回去好好看看。”
“记住了,一定不要干重活。”
小护士说着,上下看了她一眼,又说:“看你穿的这么精致,应该不是需要在家里做活的,那就记得回去好好养着。”
风月人都是恍惚的,迟疑着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说完便拿着那张单子离开了卫生院。
天上的大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乌云遮去了几分,二月中旬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一阵冷风吹来,冻得风月下意识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衣。
这世间的事未免太过可笑,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怎么能偏偏是这时候。
风月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她能去哪儿,只能一路向前,最后停在了张府门前。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老管家从里面打开门。
看见是她,笑着迎过来:“风月小姐?”
“我能进去吗?”风月有些失神,没笑出来,只是开口问。
“可以可以,”老管家连连点头,“当然可以,您快请进。”
因为张承霖不在,屋子里的壁炉都已经熄了火,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他在过的气息。
“我可能……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风月开口,原以为老管家会拒绝,却没想到老管家开口:“先生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只要您想,您可以一直住在这边。”
风月点头,“谢谢。”
过了会儿,老管家重新进来给她把壁炉点着,寒凉的屋子里瞬间暖和起来。
老管家做完自己的事,也不在这个屋子里逗留,转身便去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风月随便坐在桌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那张病历单,逐字逐句细细看着……这一看便是一下午过去了。
直到老管家进来敲门,她才回神:“怎么了?”
“风月小姐,我现在要出去采买,您有什么需要我带回来的吗?”
“随便买些菜来吧。”
“好的。”
老管家应下,转身便走。
风月看着他把门带上,又转头看着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的陈设,恍惚了一下午的她终于开始回神。
不知不觉伸出手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她竟然……和他有了个孩子。
可他又何时会知道呢?
如果他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如果他回来了,他们会不会有个家呢?
这些问题,如今的风月不得而知,也不得其解,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又岂是一个人能想得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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