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张承霖只身前往了唐山。
只是他走前一天,悄悄寄出去了两封信。
一封去了上海。
一封去了台湾。
——
站在唐山边界,还是能看见不远外东北的战火连天,空气里都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张承霖面色平静,眸间没有一丝波澜,等着站在面前的人开口。
一身日军军装的内田佑仁长相略显粗犷,说话时一口汉语却又无比流畅:“事已至此,我便不和张先生绕弯子,十万大洋归你,张先生手里的兵归我所用,事成之后,奉天也送给张先生。”
“看得出来大佐的诚意。”张承霖脸上有几分浅薄的喜色,几乎是当下拍板:“我自然也是乐意的。”
“如今中国的形势异常严峻,我不觉得这里有我分寸立身之地。”
“这橄榄枝现在大佐既递过来了,我若不接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
洽谈时间不过半个钟头,张承霖与内田佑仁便各怀心思的签好了协议。
张承霖随内田佑仁派的装着大洋的车一起离开唐山,有手下站在内田佑仁身边,看着那车越来越远,不解:“为什么不直接抓了他,拿作筹码?”
“中国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内田佑仁转身,“张承霖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抓了他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利,但他既然想要钱,我们便有了筹码,毕竟现在他手里都是张德越的人,一群贪财鼠辈,毫无疑问都能为我们所用。”
“而且,我们一直找不到的**的老巢,说不定这次就找到了。”
这句话手下没懂,多问了句:“什么意思?”
内田佑仁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这十万大洋不是小数目,但凡运出去必然引人注目,如果张承霖不是真心与我们合作,那必然会运去大本营,到时候风从哪边起,我们的下一步棋便有了准确落点。”
一箭双雕。
听的手下心服口服。
——
张承霖回到邯郸大本营的时候,天刚上了暗色。
仲舒怀房间里亮着灯,张承霖、阮晋、纪豫行都在。
仲舒怀看着三个人,无奈叹了口气:“景逸这口气顺的有点慢。”
张承霖面色如常,右手中指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他这个人性子大大咧咧的,突然让他钻牛角尖也是难得。”
“凛然正气。”
纪豫行不知道想到什么,与张承霖对视的瞬间,笑着说了这么句。
张承霖顿了顿,点头。
仲舒怀不知道他们俩又在打什么哑谜,伸手将桌子上的一封信往张承霖面前推了推,说:“盛先生的回信比你早进门一刻钟,盛先生认同你对那十万大洋的支配,七万去党|中|央,三万去山东筑好华东第一道防线。”
张承霖点头,意识到他还没说完,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只是……这十万大洋怎么运出去?”仲舒怀一句话惹得阮晋和纪豫行纷纷蹙眉,“这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估计小鬼子正盯着咱们找中央驻地呢。”
“我不信内田佑仁那鬼东西不留后手。”
听完仲舒怀的话,张承霖突然问了句:“你在邯郸有没有关系很铁的私营银行的老板?”
“有倒是有……”仲舒怀不太认可他的想法:“但是这笔大洋存进私营银行,就目前来说也没用,毕竟国家对私营银行管得严,一下走十万的账,怎么也走不出去的。”
“我是这样想的,”张承霖看了眼桌上微闪的煤油灯,说:“我们将这十万大洋在私营银行换成纸钞,然后找些信得过的百姓,趁着办业务的时候,去悄悄带几张纸钞,一点一点的带去山东和上海。”
“至于这些换了的大洋,暂时存在这里,如果怕夜长梦多,就让你那兄弟每次来拿一些,多次少取拿完为止。”
张承霖这个提议获得了在场三个人的一致认同,于是第二天一早仲舒怀那位银行老板朋友便来了这里,当天下午便有差不多两千块的纸钞离开了邯郸,悄无声息的去了山东和上海。
那十万大洋就放在邯郸大本营没怎么动,仲舒怀那位银行老板朋友在大本营后院里找了块风水宝地,挖了几个大坑,全埋了。
说是等国泰民安的时候,再来挖。
换成纸钞的十万大洋用了一周时间按照原计划全部去了山东和上海,多年后,日本输得一败涂地投降,一直到离开中国,内田佑仁也没想明白那十万大洋怎么就凭空出现在了上海和山东。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邯郸的老百姓走破了多少双布鞋、淌了多少汗、淋了几场暴雨,才换来了后辈千千万万年的和平盛世。
与此同时,张承霖收到了那封来自台湾的回信。
如同家书,先问近况,再问衣食冷暖,张聖民洋洋洒洒几万字的回信上,写满了对张承霖这个同胞兄弟的牵挂和思念。
对于张承霖最初的请求,张聖民只是在那数页家书的最后,写了一行:
【民族和平是寰球亿万年不变的真理】
那封回信再没有第三个人看见,只在张承霖手边的煤油灯下燃成一堆灰烬。
所以自始至终也没有人知道,张承霖曾不远万里向远在台湾的张聖民借过兵共同抵御外敌。
也便没人知道,张聖民拒绝的理由是寰球亿万人所求的“民族和平”。
张承霖拍了拍手上并没有沾上的灰尘,刚站起身,便听见房门又被人敲响。
打开门,门外站着纪豫行,“仲先生喊开会,又有紧急事情发生了。”
张承霖没有迟疑,关上门跟着纪豫行往外走。
他们到时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仲舒怀的心腹在了,龚景逸和阮晋也随之进来。
阮晋最后进门,转身关上门,一同靠近房间中央那张小方桌,听仲舒怀开口:“老谭来信,山东守军薄凌峰叛变,日军昨夜在薄凌峰等人的掩护下从大连沿着渤海一路南下,在蓬莱登陆,今日已经占了蓬莱大部分地区。”
张承霖心头一紧,听仲舒怀接着说:“老谭已经安排原本守在山东的部队迅速往威海、青岛、日照和潍坊四地驻扎,其它各地也加强防备。目前河北的形势尚算稳定,所以盛先生的意思是,你们四个出一个人,带着手里的一支队伍,去支援烟台。”
“我去。”阮晋最先开口,惹得在场的人一阵侧目。
“我从前在烟台长大,对于烟台我比阿霖都熟,即使不谈这点,就当下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探讨,我都是最合适的。”
仲舒怀没立即应允,反而是问张承霖:“你说呢?”
张承霖点头,“让他去打山东第一枪,盛先生也总是信得过的。”
阮晋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
阮晋一走,邯郸大本营里好不容易喘起来的那口气又重新屏住,往北遥望山海关外,往南近观山东北部。
他们所有人都做好时刻支援的准备,硝烟四起之时,没有一寸土地可以安宁片刻。
只是薄凌峰的势力遍布整个山东,尽管河北、上海、川渝等地都派了人来支援,日军还是从蓬莱一路南下,短短半月便打到了临沂。
山东气候适宜四季分明,五月中旬的山东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朴实憨厚的山东人,本该在这时踏青飞鸢,享受春光正好。
可惜这一年战火四起,有魑魅魍魉从北而来,火光映了漫天,哭声阵阵惹人哀。
山东守军一退再退,谭苑博实在无奈,只能再次去信上海,想盛东升能再调派派人手支援山东。
中央的调令到了仲舒怀手中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让他决定——
张承霖是时候该回家了。
国家危难之际,需要英雄。
可忠骨也必将与故乡共存亡。
按照盛东升和仲舒怀的安排,张承霖带队支援山东,直奔临沂,于第二天一早出发。
四面风声,今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晚饭后,纪豫行待在张承霖房间里待了三个多小时,分析如今的形势,分析后面可能的每一步,也想留住或许的最后一眼。
纪豫行走后没多久,张承霖站在窗边,看着苍穹之上那轮圆月,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某个人的身影。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他走时山东空气里还泛着丝丝寒意,但却是除了上海外难得安宁的地方。
如今中华大地春暖花开,山东想来也入了暖,却又四处战火纷起。
山东东部地区战火连连,但就目前的战报来看,枣庄尚算安稳,就是不知道,这份安稳又能安稳几天。
在山东的她又过得如何?战火纷飞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把他忘在脑后?
逢此乱世,好似注定了有些缘分终将以遗憾结尾。
可思绪千回百转,纵使遗憾满溢,满心儿女情长,乱世当前,他又不得不以家国为重。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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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凛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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