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风月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只是她刚推开门张承霖便已经醒了。
所以之后就算她再小心翼翼也没用。
风月先换了香炉里的香料,张承霖对香没有研究,不知道她新换的这个叫什么,只知道这个气味更清淡一些,不像之前那个那么腻,让人昏昏沉沉的想睡去。
换完香料后,风月又走回桌案边,拿自己刚刚端进来的茶壶茶盏,给张承霖斟了杯茶。
这些都做好后,才走到床边,打算喊他起床。
风月站在床边,端详着闭着眼睛的张承霖。
风月至此也不过见了他两面,第一次是花月楼初见,见到了那个气质内敛,却让她一眼惊艳的张承霖。
这第二次,见到了睡着的张承霖,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鼻梁高挺,五官端正,风月一时难辨,他身上到底是书生儒雅气息更多一些,还是久经沙场将气更多一些。
像是怕扰了梦中人的美梦,风月轻声开口:“先生。”
她的声音轻柔缱绻,像十里春风吹来,原本枯涸荒芜的原野遍地生花。
在一九三六年的山东。
在张承霖的心里。
张承霖眉眼轻睁,不算清明的“睡眼朦胧”间全都是风月的身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融进自己的眼里。
风月让张承霖这个眼神看的心头一颤,随即退了一步,又笑着轻声开口:“先生,起床了。”
“嗯,”张承霖应了一声,坐起来,维持着那一个动作好久,看得风月百思不解。
也是很久很久之后风月才知道,张承霖其实赖床的紧,只是因为这天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向来不顾颜面的张二公子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顾及起了形象,立了个“不赖床”的人设。
见张承霖终于有所动作,风月把先前斟好的茶给张承霖端过来,“先生,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好。”张承霖点头,接过茶盏。
*
外面街上灯光亮起的时候,张承霖跟着纪豫行离开了花月楼。
几乎是他们刚出花月楼的门,风月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坐在桌案边看书的风月抬头望去,来人是容姨。
也是,除了张承霖和容姨,还有谁敢这么放肆,进她的房间连门都不敲。
“阿月。”容姨笑着,笑及眼底,及五官,及心脏肺脾,风月也几乎一瞬间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没成。”风月开口,先声夺人的答了容姨的问题。
容姨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似春风满面:“哎哟,没有关系,照张承霖那脾性,后面指定少不了来咱们花月楼,后面好好伺候便是。”
风月看着容姨终是不达眼底的笑,敛着眸子点头,轻应了声:“嗯好。”
容姨出了风月房间后,走了没几步便对身边人开口道:“张承霖来都盯着点。”
“是。”身边人应下,转身时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风月紧闭的门。
风月看完了一页书,抬头时恰好看见放在桌角的茶杯。
那是张承霖用过的,里面的茶水已经没有了,只剩一个茶杯,孤零零的在那儿。
倒也显得有些可怜。
风月轻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喊人进来收了茶壶茶杯。
她比谁都清楚,她刚刚看见的不只是茶杯,还有她自己。
孤零零的,倒也显得有些可怜。
可这乱世之下,有谁又不可怜呢?
*
当晚,城南谭府。
谭夫人备了一桌好酒好菜,为了谭苑博宴请张承霖和纪豫行。
张承霖和纪豫行跟着谭苑博来山东有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山东见他。
之前张承霖和纪豫行随着盛东升驻守上海,谭苑博在川渝地区,本也没有太多交集。
盛东升第一次带张承霖和纪豫行见谭苑博的时候,张承霖和谭苑博还差点打起来——就东北和山东地理位置以及形势严峻问题。
张承霖小时候在上海蒋元兴身边长大,后来一直跟着张德越东奔西走,读书留学之余,也学了很多军队里的“武气”,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在书罐子里泡大的,身上总少不了一些“书气”。
谭苑博武将出身,小时候是在庄稼地里土生土长长大的,青年时期参军,在战场上一打就是三十多年。包含川渝在内的西南地区就是靠着他守下来的,当时张德越带着国|军为了拿下西南地区,不惜付出一切鏖战一个月,最后大败。
因为这件事谭苑博一直打心底里恨张德越,也恨张承霖。
当时党内高层领导人给谭苑博的选择:“守东北和守山东你自己选一个吧。”
谭苑博二话不说选了山东。
“山东地处华东,离首都太近了,一旦东北地区失守,山东便是首都人最后的退路。并且山东为平原地区,不易守却易攻,如果山东失守,那整个中国的作战局势都会非常被动。”谭苑博如此解释,党内高层领导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当时在场的张承霖却不这么认为,于是开口:“东北地区是国家的第一道防线,不守好东北地区,第二三四道防线再牢固有什么用?”
“山东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也如你所说,是首都最后的退路。”
“但如果守好了东北,华北人民依旧安乐,二三四道防线形同虚设,国家便永远不会面临危亡。”
诸位党内高层领导人一时没说话,谭苑博不禁开口:“纸上谈兵!”
张承霖想守东北,一方面是朝韩战事四起,一方面是那里有纪豫行的家。
他心怀家国大义,却也存了私心。
可不管怎么说,他其实打心底里敬佩谭苑博这位用兵如神的将领,他觉得只要有谭苑博驻守东北,那就算战事打起来了,东北也会安然无恙。
张承霖眼里的谭苑博是将,可谭苑博眼里的自己不仅是将,还是从政者。
他要考虑的不是战火之下一方的安宁,是纷争四起一个国家的安定。
于是两个人各抒己见,就“守山东还是守东北”的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之后二人也是水火不容,每次见了都要呛几句。
后来上层命令下来,谭苑博驻守山东,张承霖和纪豫行随行。
张承霖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他要去东北,要去局势最紧张的地方,要去战争打响的第一线。
而当时最让张承霖不愿意跟随谭苑博去山东的原因,是有小道消息传出:根据上级安排,如若战争打响,盛东升须第一时间赶赴东北支援。
盛东升于张承霖和纪豫行而言,是恩师是领导也是朋友,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张承霖都更倾向于追随盛东升。
最后是盛东升找到了张承霖,说了句让张承霖铭记终生的话:
“到党和国家需要的地方去。”
“到人民需要的地方去。”
-
张承霖和纪豫行踏着夜色赶到了谭府,他们到的时候谭苑博还在和客人谈话,由家里的佣人将他们带到了别院。
张承霖和纪豫行在别院里等着,十一月的山东已经很冷了,但这间别院的屋子里却暖和如春,因为生了炉子。
张承霖不禁环顾了一圈面前的这间屋子,门、窗、两张单人沙发、两个椅子还有一个碳火炉子,其它便什么都没有了。
朴素的不像是一个省级负责人的家。
一刻钟后,谭苑博那边客人走了,张承霖和纪豫行由谭家佣人带着到了主屋。
主屋里和别院的那间屋子差不了多少,也是简朴至极。
-
张承霖记得盛东升说过:“谭苑博这个人,当兵出身,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他如果有钱,就全都投进部队,招兵买马或者给他手下的人添米加菜。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也算是见证了他从一个小士兵到一步步当上越来越高层的领导人,但是他是怎么来的,现在便还是什么样。”
“遇见**时两手空空,很多年后声誉轰天,仍然过着家徒四壁的日子。”
“**的队伍里,和谭苑博一样的人有很多,为了党、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你既想成为这个队伍里的一份子,就要时刻做好这样的准备。”
-
谭苑博见了张承霖和纪豫行,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没什么笑意,甚至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只是开口问了句:“多久来的?”
纪豫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张承霖,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便说道:“刚来不久。”
纪豫行不是傻子,知道谭苑博这句没什么温度的话里,是想向他们表达“久等了”和“有失远迎”。
谭苑博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让他们先落座。
谭夫人招呼着家里的佣人上菜,菜品的丰富程度和谭苑博家里的装修千差万别,张承霖甚至觉得,谭苑博是拿出最高规格的饭菜来招待他们俩了。
也确实,这样的宴席,三十多年来在谭苑博府上一共只有过两次:
一次是几年前总书记——党的最高领导人去川渝谭府做客。
再就是这一次。
谭苑博是真的把张承霖和纪豫行当成自己人来看待的,也是真的认可他们的能力,认可他们为国为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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