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次纪豫行否认:“当时他和我来山东,是因为盛先生的安排,进花月楼是探取情报。”
“至于风月,”纪豫行说:“或许是彼此相爱的人之间的心有灵犀。”
“彼此相爱……”何中华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遍这个词,他和张承霖也认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喜欢的人。
纪豫行却没再说话,只是笑着,最后叹了口气:“对于阿霖和风月而言,一九三六年在山东相遇,是久别重逢。如果现在阿霖还活着,都不知道他到底该有多幸福。”
纪豫行等人走后,风月开始着手准备她一直在思考的事,也是下午时与纪豫行说的第二件事——她想把花月楼建成抗战英雄纪念馆。
纪豫行向组织递交的审批是一个月后批下来的,风月收到他的消息就立刻开始行动。
纪豫行有自己的事要忙,又不能随便给她派人,只能给在山东的新杰写了封信,让他闲暇的时候多去帮帮风月。
哪知道新杰直接辞了自己在山东谋生的差事,全身心投入到纪念馆的规划中。
风月拿自己和曾经张承霖放在自己这里的部分积蓄,买下了花月楼,又给了战后回到花月楼的姐妹一笔安家费,保证她们下半生衣食无忧,遣散了她们。
才终于抽出思绪来,与新杰谈起了工资的问题。
对于风月和张祈中,新杰一直都是有求必应,就如同曾经对张承霖一般。
但乍一听见风月说这个问题,新杰还是吓了一跳:“不……不用。”
风月看着他突然变得惊慌失措,却是不禁笑了:“给你工资都不要,准备在山东喝西北风啊?”
新杰敛眸沉默,没说话。
“我按当初张先生给你开的工资的标准给,多了你别想我也没有。”风月笑得温柔:“给少了的话……让张先生知道,该怪我虐待你了。”
新杰最终还是没拒绝她,他收了她的钱能让她安心些的话,那他就收下好了。
*
两年后,一九四七年十月一日,华东第一座抗战纪念馆在山东枣庄开馆。
开馆当天,党内副主席戴紫凝、祁梓阳,总司令邹夜春,华东地区负责人纪豫行还有山东地区负责人卢鸣谦纷纷到场,为这一盛事又增加了许多轰动。
开馆典礼之后,风月陪着这几位大人物参观纪念馆,顺便担任起讲解员的角色。
纪念馆里在每一位抗战英雄照片的旁边,都有关于他们的详细介绍,有的是党内高层领导亲手写得,有的是他们的战友写得,总之每一个都详尽至极,生怕遗漏一字生平,引英雄遗憾。
戴紫凝带着对这些抗战英雄最最崇高的敬意,在每一位抗战英雄的介绍前停留许久,一字一句看完那些字。
走到张承霖那张照片前时,戴紫凝抚着那块偌大的介绍牌,眼里有什么在闪动。
而纪豫行看到那块牌子上的字时,第一时间转头看了风月一眼。
给这些英雄写介绍词的人大多是风月托了他和新杰帮忙联系的,至于张承霖的介绍,风月也与他说过希望他来写,但是他拒绝了她的邀请,他当时给风月回了封信,信上写“我不认为我比你更有资格写关于他的介绍”。
后来这件事风月再没提过,纪豫行知道她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可纪豫行不知道,风月收到了他的信后,几天未眠,翻遍了自己对他这一生所有的了解,发现也不过了了。
于是今日,张承霖名下,没有介绍,没有铺陈,只有一行字——
见先生,如至江南。
戴紫凝轻抚着那行字许久,和风月说:“这行字可以是一个非常完整的他了。”
风月轻笑着点头,没有多说话。
华东第一座抗战纪念馆在全国上下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无数人从五湖四海纷至沓来,看无数英雄为了国家和人民做出的牺牲,看华东人民为了今日和平做出的努力和贡献。
这一段历史,和这一段历史里的人,一样值得被后世铭记,彪炳千古。
后来,戴紫凝提议,由戴紫凝、风月、邹夜春牵头,将华东抗战纪念馆规模扩大,容纳在这长达八年抗战中所有的英雄烈士,也增加更多战事史实,留予后世铭记、学习。
只是纪念馆的名称要改为国家抗战纪念馆。
风月没有异议,甚至是支持的。
纪豫行也没有异议,要改名他随时可以签字。
只是要带上国家两个字,又要走更多的审批流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
冬去春来,风月、戴紫凝等人日复一日为了抗战纪念馆努力着,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一九四九年春天。
那日戴紫凝难得忙里偷闲想休息一天,窝在张承霖家让张祈中陪着她打牌。
午饭过后,她收到了从北平寄来的信。
寄信人是现在的北平负责人龚景逸。
但是信的内容,出自北大校长蔡正安之手。
红头印刷的北大信纸,规规整整的写着多达几页的请辞信。
戴紫凝神色凝重,一字一句看完,她的内心是一万个不愿意同意这一封请辞信的。
蔡正安任北大校长多年,兢兢业业,被许多北大学子奉为人生导师,为许多北大学子指明了人生的道路,也为党和国家培养出许多栋梁之材。
可在这封请辞信的最后,蔡正安写了这么两句话——
“我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华北,无愧北大,无愧党和人民。”
“可我愧对我的学生,战火四起的时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戴紫凝没有从这两行字里看出决绝,但是却看出来蔡正安的愧,那是如果她把他这封请辞信打回,他也能再兢兢业业在这个岗位坚守十几二十年。
但他心中对已经过去的抗日战争中牺牲的学生的那种愧疚,只会在他未来任职的年岁里愈演愈烈,终生不得消弭。
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了。
所以再三思量,戴紫凝还是在那封请辞信上签了字,然后寄去了上海。
和蔡正安的请辞信一起寄走的,还附了一封戴紫凝的信,信里没有几个字,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中央听,让中央做决定的人,念他一生贡献的同时,想一想这人间真情。
“咳咳咳——”
风月是夜半时分回来的,彼时第二天还要上课的张祈中早就已经睡下,戴紫凝在房间里挑灯整理刚收到的西南地区抗战英雄的资料。
听见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隐隐还伴着两声风月刻意压低的咳嗽,戴紫凝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土泥灶子上煨着汤药,风月端起药盅倒出来,冲脑的苦味让站在门口的戴紫凝都皱了皱眉,但风月端着药碗,像是一点都尝不到苦一样一口喝完。
药味儿太浓,风月的咳嗽都好了些许,好在能顺畅说会子话了。
“夫人这么晚还没睡?”风月抬头看见戴紫凝站在厨房门口,笑着问了句。
“西南抗战资料今天下午到我手里了,”戴紫凝神色平静解释自己没睡的原因,但眼里又全是对风月的担忧:“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养养病再继续操心纪念馆的事。”
“不碍事,可能是这几天气温降了点感了风寒而已,”风月将手里的药碗放下,笑得更是温柔:“吃几副药就好了。”
戴紫凝看着她眼底的坚持,没说话,风月其实和张承霖很像,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任何人都别想随便改变她的意志。
她想弄好抗战纪念馆,便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碍她的行动和计划,即便是生病。
风月的咳嗽其实在年后就隐隐约约出现了,最开始没那么严重,去看了医生也只是说感了风寒,给开了几副药好好休息就好了。
但是这么久过去,非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风月还是丝毫不在乎,仍然把自己的精力全都放在抗战纪念馆上。
自一九四五年风月与纪豫行提起抗战纪念馆,纪豫行打了审批报告后开始着手整修,至今为了国家抗战纪念馆努力,已经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四年时光。
这四年间她都是不分昼夜的为了纪念馆操持,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这四年间除了抗战纪念馆,她不在乎任何事情,如果说非要还有个什么能让她分心的话,便也只剩下张祈中。
那是她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命根子,也是她迄今为止唯一还剩的牵绊。
风月生着病,还依然坚守在建设抗战纪念馆第一线,所有的资料、所有的英雄名录、所有的史料,她都要亲自过目,纪念馆里的大事小事全都亲力亲为。
最终抗战纪念馆的统筹在九月中上旬收尾,经过国家党内领导考察审批通过后决定是否达到国家抗战纪念馆的规格,便可以更名挂牌,然后正式对外开放。
考察员考察完离开后的第二天,风月便病来如山倒一病不起,戴紫凝态度强硬地把人送进了医院,派人盯着她别再操劳,也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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