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谭苑博一双鹰眸略显凌厉的望向周竺,“不好选啊?”
周竺没说话,像是默认他这句话。
“张……”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周竺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谭苑博打断:“既然做不了决定,那你就跟着纪豫行吧。”
周竺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张承霖”毫无征兆的咽下去,敛眸顺从开口:“好的。”
“张承霖这个人不好相处,这是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的一众认知,”谭苑博站起身,走到周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性子太柔和,跟着他容易受委屈。”
*
晚饭过后,谭苑博让纪豫行先带周竺走了。
终于得偿所愿,纪豫行看着周竺,嘴角都快翘上天。
张承霖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二话不说跟着谭苑博进了书房。
“你觉得周竺这个人怎么样?”
一进书房,谭苑博毫不掩饰开门见山问张承霖。
张承霖拿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不适合做这个。”
“哈哈,”一听张承霖这话,谭苑博反倒是笑了,又问:“展开说说?”
“周竺性子太柔太纯了,就像纪豫行说的,他这么乖。”张承霖说到这儿,眼神骤然变得犀利,“一旦出事,很难说他不会叛变。”
张承霖这话说的太直了些,要是让其他人听见,难免不会说他挑拨离间,说他排挤新人。
可偏偏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谭苑博,是和他合不来、但很多时候的认知又极为相像的谭苑博。
谭苑博很轻的点了两下头,他认同张承霖的说法。
他打小从伸手不见活人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和他相处、跟着他的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周竺确实不太是他喜欢的模样。
“那你觉得你适合做这个吗?”
谭苑博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开口问张承霖。
“适合。”张承霖抬眸直视着谭苑博,一双深邃的墨瞳中是让谭苑博都反驳不了的坚定。
谭苑博挑眉,笑道:“这么自信?”
“我,”张承霖收回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茶盏上,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些许落寞,也带着些许无奈:“是张德越的儿子。”
书房里气氛似乎是一下凝固住,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张德越是世人眼中的罪臣,是分|裂|国|家成就自己所求的罪臣,是害无数无辜的人家破人亡漂泊零落的罪臣,是信奉西方资本主义让社会主义的正义之光迟到许久的罪臣。
可如果仅仅是站在“人”的角度上想,张德越他有野心,有能力,不怕死,敌人的枪抵上额头时,想的仍然是统治大局。
张承霖是他的儿子,有他的有勇有谋,也会有他的胆识谋略,坚定内心的信仰,一生不变。
谭苑博看着张承霖,眼神复杂。
张承霖身上有太多反向光环,唯独“张德越次子”这个最被人唾弃,可偏偏在这种时候,他说“我是张德越的儿子”。
“张德越这一辈子作恶多端,”谭苑博笑着,但笑不达眼底:“有你这样的儿子,一定是上天让你来替他赎罪的。”
*
十一月底,山东的气温越来越冷,大雪漫天,寒风刺骨,让人连手都不想往外露一下。
张承霖书房里生着火炉子,他便窝在自己书房里看了一上午书。
十二点左右,张承霖打开书房门,恰好看见外面院子里站着的周竺。
像是听见开门声,周竺转头看过来,笑着开口:“张先生。”
张承霖点头,走出书房,走到周竺身边,望着漫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语调清冷:“这是你想看的北方的漫天大雪吗?”
“是啊。”周竺开口,语气很坦然:“雪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了,能盖住一切脏污。”
张承霖眸子闪了闪,什么都没说。
远处,新杰匆匆过来,和张承霖说:“夫人遣人传话来,说蒋小姐今日到山东,让您亲自去接她。”
张承霖一时没应,反倒是问:“纪豫行呢?”
新杰刚要开口,旁边周竺先回答了他:“纪先生去了东街茶楼。”
张承霖点头,才又和新杰说:“去知会纪豫行一声,让他下午和我一起去接蒋潇潇。”
新杰点头应下:“好的。”
听见张承霖口中的这个名字,周竺眼睫动了动。
蒋潇潇,这个名字在国内外可不算陌生。
上海第一富商蒋元兴的小女儿,从慕尼黑大学结业后,现在是上海国文大学的声乐老师。
先不说蒋潇潇这个人出不出名,就说她父亲上海第一富商蒋元兴的名头那可是真的如雷贯耳。
她大哥蒋如肃是张德越的至交好友,如今更是国|民|党有绝对话语权的人。
她大姐蒋徐引是张德越妻子、张承霖的生母,是年轻时候一袭白裙一支舞惊艳整个上海滩的沪上大小姐。
总之蒋潇潇身边的这些人,不管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得让这中华大地抖上一抖的存在。
张承霖转身往外走,新杰快步跟上,谁都没注意身后纷纷扬扬的雪中,周竺眸中的异样。
“不是,”宽敞的汽车后座,纪豫行脸上带着不解和被打断品茶的无奈:“你去接你小姨非要拉上我干嘛?”
张承霖瞥他一眼,给了一个“你自己想”的眼神,再没说一句话。
纪豫行赌气似的偏过头看向窗外,思绪却不免飘向自己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蒋潇潇这个人,很漂亮,是和张承霖母亲蒋徐引并列为“上海双姝”的大美人儿。只是蒋徐引美的娴静,而蒋潇潇美的张扬。
大波浪、红嘴唇、小皮裙、黑貂毛披肩,似乎是当下所有人喜欢的女人的模样,也是蒋潇潇的惯常装束。
只是一般人这样穿总免不了有几分风尘味在里面,偏偏在蒋潇潇身上穿出了别样的风雅,后来有美学家将这定义为“清新脱俗”。
蒋潇潇从慕尼黑大学毕业回国后,进了上海国文大学担任声乐老师。
说是搞教育的也好,说是搞艺术的也好,再者说是有钱人也好,蒋潇潇身上带着这许些年里女子身上不曾有的洒脱和外向。
她从世俗中走出来,走出了一条她的世俗路。
纪豫行也知道,张承霖最怕蒋潇潇这个小姨,和一众见了男子都会脸红遮面不言不语的世俗女子不一样,蒋潇潇一开口,就没几个男的敢在她面前吭声。
但凡敢反驳一句,她一定会怼得你这辈子都不敢再和她说话。
张承霖是那个例外,是蒋潇潇说话他必反驳的例外,是反驳之后蒋潇潇说一百句他都不会再回一句的例外,是蒋潇潇这辈子没输过任何男人的好口才的滑铁卢。
所以只要纪豫行在身边,张承霖去见蒋潇潇都必定带上纪豫行。
纪豫行这个人,看着不怎么靠谱,且话多的要命,但他情商超级高,和他说话、相处的人很难有不被他折服的。
蒋潇潇站在张承霖长辈的角度上,最喜欢纪豫行这样的小孩。
张承霖带上他,也不过是替自己挡挡所谓的“矛头”。
车站里人来人往,嘈杂不堪,蒋潇潇的出现吸引了众多目光,她身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搭配价值不菲的红色围巾,栗色的卷发垂在肩头,眉眼间尽是妩媚和张扬。
即便是穿着高跟鞋,也丝毫不影响她走路带风,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到张承霖和纪豫行面前,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手里的皮箱扔给张承霖,自己潇潇洒洒的就往外走。
“我以为小姨当了这么多年大学老师会变得低调些,”纪豫行看着张承霖手里的皮箱,又看向蒋潇潇六亲不认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些同情开口:“如今看来怎么似乎比以前更张扬了?”
“知道的是她当了上海国文大学的声乐老师,”张承霖顺手把箱子递给新杰,语气里全是对蒋潇潇的控诉:“不知道的以为她拿下了法租界。”
“你……”纪豫行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难怪小姨每次见了你都不让着你。”
这嘴是真毒。
汽车缓慢行驶在满是人的街道上,后排蒋潇潇问张承霖:“你母亲最近怎样么?”
提起蒋徐引,张承霖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眸中有了些许起伏:“还是老样子。”
“她这一辈子,什么都好,”蒋潇潇难得叹了口气:“就是太依赖张德越了,我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有多爱才能把自己都丢了。”
蒋潇潇一生追求自由和浪漫,是最真实的不婚不育主义者。
蒋徐引和她全然相反,她在十几岁的年纪遇见张德越,一见倾心,然后把自己半辈子都搭上了。
万幸,张德越和她一样,爱着她。
蒋潇潇不能理解爱,所以不能理解蒋徐引为了爱放下了追求和自由。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这么多年,不管是张德越在世也好,还是张德越离世也罢,蒋潇潇从来没有劝过蒋徐引一句让她回头。
这是连张承霖都不曾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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