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玦蕤不知道第几次看着手机笑的时候，林宏才发话了。
“是你喜欢的孩子吗？”
完蛋一时得意忘形了，林玦蕤竭力压下了自己的嘴角：“呃......嗯。”
他没必要对林宏才说谎，迟早会被发现。
林宏才点点头：“是你的那位小乔同学吗？”
饶是林玦蕤早就准备好自己会被林宏才看得透透的，他也还是没料到连乔盈冰的名字都被猜出来了。
“看来是了。”
林玦蕤看不懂林宏才的表情，不明白父亲这是什么态度：“爸爸，我......”
“多长时间了？”这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只是问林玦蕤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两个月......”哦，他真是一点挣扎都做不了。
林宏才总能不经意间把林玦蕤的心思挖出来：“他没有拒绝过你吗？”
算了，林玦蕤不挣扎了：“没有。”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林宏才的目光一直没有停留在自己儿子身上，扔出来的问题倒是铿锵有力。
林玦蕤仔仔细细回想了这几个周他和乔盈冰的相处，应该没有别人发现：“我们班另一位同学，是......乔盈冰的竹马。”
“人家父母不知道？”
林玦蕤咽了咽口水：“嗯，我们......都没说。”
“你其实早想找机会告诉我了吧，Derry。”林宏才怎么会看不懂自己孩子的小心思，要是真的想要一直瞒着自己，他今天还不一定会把这个问题挑明。
“是。”林玦蕤原本的打算是和乔盈冰商量好了再说，可是从楚皓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乔盈冰不能像自己一样坦荡地说出这件事。
林宏才：“你告诉我之后呢？”
“还没想好。”
谈话到这里，林宏才没有对林玦蕤和乔盈冰的事情本身做任何评价。
“那你没有考虑过洛伦妮的态度吗？”
“当然考虑，”林玦蕤正色道，“这件事我想当面和母亲说。”
林宏才的神色换了换：“嗯，还有呢？”
林玦蕤噎住了半天，他没有懂这个问题的意思：“我们......”
“不，Derry。我问的是什么，你要想好。”林宏才打断他。
“你没有其他的计划吗？告诉我、告诉洛伦妮，之后呢？”
“或者说，针对你和小乔这件事，接下来你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是什么？”
林玦蕤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大概是他父亲。”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父亲吗？”林宏才笑起来。
“本来是担心的，”林玦蕤道，“您和母亲是什么样的态度我都能理解，我只怕自己不得不跟您说假话。”现在看来，他不需要这么做。
林宏才扣了扣自己的手表：“想好了告诉我，你下一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三分钟。”
林玦蕤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又被一一去掉。
林宏才坐在他身边，安静得连呼吸都变轻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三分钟。
“爸爸，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想先明确一件事情。”
“我的态度取决于你的行事方法。”林宏才的声音平静得很。
林玦蕤不解：“您......”
“我如果说你不能怎么样或者说他不该怎么样，那就太主观了不是吗。”林宏才一字一句道。
“可能这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吧，但毕竟我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我凭空说出来的所谓建议完全没有参考性。”
林玦蕤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
“Derry，你是个学生的前提是你是个独立的人，在这个年纪也该具备思考的能力，我相信你有的。”
“所以不用我提醒你也该明白你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不论在这里还是回到洛伦妮身边，你该负的责任一样都不会少。”
林宏才说这话的样子让林玦蕤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父母吵架的时候，洛伦妮在频繁输出自己的观点，林宏才于后给予反馈。
他的父亲，好像不太会为自己本身之外的事情付出比较鲜明的感情，和母亲像，又不像。
“到这里，你还没有开始解决问题，我也看不到一个你可以努力的方向。你真的做过该有的考量吗？”
林玦蕤急声道：“我当然做过，只是现在我发现我把做有些决定的主动权交到了乔盈冰手里，但实际上他甚至都不知道。”
林玦蕤在等，等乔盈冰准备好自己真正的态度，是要和家里坦白或是什么也不说，再或者终止他们之间的关系，他都会竭尽全力去接受。
“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多问了。我只想告诉你，我对这件事没有接受与不接受的立场。不过对于你，Derry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完全对你的生活漠不关心，所以我能接受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任何决定，这其中附加的压力或是一些不可调和的后果都是你自己要承担的，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林玦蕤松了口气，父亲这边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林宏才调笑一声：“我记得那个孩子，很机灵很招人喜欢，虽然早了点吧......”
这个停顿让林玦蕤的呼吸又停住了。
“不过，我年轻时候也不敢说自己就控制得了自己，最重要的是我们怎样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吧？”
林玦蕤点头：“是，谢谢爸爸。”
——
第一个麻烦还没降临就被消灭了。
这第二个麻烦却是着实难住了林玦蕤，他连在林宏才面前承认自己和乔盈冰的关系都不怕，可现在他有点怂，还找不出原因。
“你这表情......又出什么事了呀？”乔盈冰问。
林玦蕤索性蔫在座位上摆烂，然后让乔盈冰来猜了。
“我感觉出大事了，你别是......让林叔叔、发现什么了吧？”
得了，这时候林玦蕤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被乔盈冰看透算是个不错的事情。
“嗯，我爸知道了。”
乔盈冰倒吸一口气，又上下扫视了一圈林玦蕤：“那你......还好吧？没事吧？”这要换了别人，随便就跟家里人出柜还不得被打残。
“没事，我爸......”林玦蕤纠结了一阵措辞，“他不算是反对。”
乔盈冰自然抓住了重点：“不算是？”
“他要看到我为承担这个问题所作出的努力，所以......”
“林叔叔不反对，那......阿姨会怎么样，你有个预期吗？”乔盈冰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林玦蕤自己也说不准：“我妈那就真不好说了。”
“你这进度有点超出我的计划呀，”乔盈冰原本还真打算就这么苟着，说不定熬一熬他们就毕业上大学了，“那我这边怎么办呢......”
林玦蕤的心不可遏制地提起来，他好像想到自己为什么犯怂了。
乔盈冰要是现在和他说......
“想啥呀，我就配合你的表情演一演嘛，”乔盈冰轻轻揪着林玦蕤的脸颊肉想让他笑一笑，“你都这么努力了，那我可不得跟上你的节奏啊，我会找机会跟我爸讲这件事。”
林玦蕤说不上听到这句话之后自己心里的感觉，他下意识道：“真的可以说吗？”他怕楚皓的态度，怕乔盈冰接下来要承受一些可怕的过程。
“不然呢，”乔盈冰偷瞄了一下四周发现早自习前大家基本都还没睡醒，便挪近了一些，“我可不能什么都不做哦。”
“要是......”
“哟哟哟，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怕老楚啊，他批评过你吗？”
林玦蕤摇头，楚皓要真的批评他还好了，这件事可不是批评一下谁就能过去的。
“唉，有点心痛。”乔盈冰瘪瘪嘴。
“啊？怎么了？”林玦蕤居然还信了，他试图去摸乔盈冰的身体。
乔盈冰眼疾手快摁下他的手：“人有时候太聪明真不是好事，啥都知道了，什么烦恼都来了。”
接着乔盈冰凑到林玦蕤耳边：“你刚刚是不是想过分手啊。”
“......”林玦蕤握紧了乔盈冰的手，“我只想了一秒种，我不想那么做。”
“那不就得了，”乔盈冰蹭蹭林玦蕤的肩膀，“我也不想，所以我们要去把问题一个一个解决掉咯。”
他才不傻呢，林玦蕤怎么也不可能是单纯因为怕楚皓才这样的，根本就是担心他真的被楚皓给收拾了。
“再说了，我这边......压根儿没我们想的那么安全。”
林玦蕤问：“什么意思啊？”
“我感觉，只是一点点感觉哦，我每次跟你打电话的时候......”
林玦蕤愣了三秒，懂了。
“没办法，我爸掌控我太多年，他改不了的。”乔盈冰叹了口气。
林玦蕤看着乔盈冰：“你想什么时候说？”
“都可以。”乔盈冰从林玦蕤的话里明白了，林宏才在强迫他们做出决定，但那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他想通了拖得太久更不好。
“我......可以帮你吗？”
乔盈冰碰碰他的耳朵：“你太紧张了，老楚再凶也是我那什么啊，他还能要我的命不成？”
林玦蕤还想说什么，乔盈冰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弃，那就是在帮我。”
——
“Lorene，你答应我不会强迫Derry的。”林宏才有些无奈。
他们在结束与彼此的婚姻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联系，没想到洛伦妮突然来电，开口谈的就是要林玦蕤回澳洲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人和过去二十年并无不同：“我答应让Derrek跟你走，可不是让他永远不回来。”
“他现在在学校很好，很稳定。”林宏才看了眼时间，他要去学校了。
洛伦妮发出一声嗤笑：“那些东西只要他喜欢，在哪里都会有。”
“那他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林宏才无意与洛伦妮起争执，但他明白林玦蕤现在的态度是不会乖乖听话然后回去的。
“我的儿子，他想要什么都可以，但前提是他能让我放心任由他去找。”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不懂吗？”
洛伦妮：“那不是因为你的教育吗？让他选自己喜欢的，却不考虑自己该选什么。”
“那我们呢？你选我的时候也是因为该，而不是想吗？”
“......所以我们才会是这种结局，”洛伦妮停顿了一下，“没有承诺，没有附加条件，然后理所应当走不到最后。”
林宏才沉默。
洛伦妮知道林宏才反驳不了她说这样的话：“所以，他不能和我一样。”
“这件事要由Derry自己决定，我会转告他。”
——
乔盈冰坐在餐桌前：“爸，我妈呢？”
“她又出差了，大概要半个月。”楚皓往乔盈冰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乔盈冰戳着饭，乔箬纷不在的话，他一个人面对楚皓的胜算更小了。
“你妈跟你说过了吧，校外的比赛。”
乔盈冰放下餐具：“说过了。”
“所以你的决定是？”楚皓问。
“我只想好好学习，然后高考。”乔盈冰不想再花费精力在这些事情上了。
楚皓点点头：“你考虑好就可以。”
“......嗯。”乔盈冰观察着楚皓的表情，估算自己和林玦蕤一样直接摊牌的后果会是什么。
楚皓察觉到了：“你想说什么。”
“这不是正在想嘛，”乔盈冰的心跳有些控制不住，“您......真的不反对我现在的决定吗？”
“我反对，你就不去做了吗？”
乔盈冰当即摇头。
“所以，你又做了什么事了？”楚皓严肃起来。
不太好办了，现在这样说了不行，不说更不行了。
乔盈冰站起来走到楚皓面前，然后轻声道：“爸，我早恋了。”
“？”楚皓的脸色暗了一下，“什么意思？”
乔盈冰咬咬唇：“就是我恋爱了的意思。”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现在这个时候，你说你......”楚皓紧皱着眉。
“是，我不该这样。”乔盈冰大概心里有谱了，楚皓要是知道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林玦蕤，那会更糟糕吧。
楚皓长叹一口气：“你有精力兼顾这些问题吗？女生是班里的吗？”
乔盈冰：“不是，目前还没有影响到我。”
“那是哪个班的？你放心，我要收拾也只会收拾你。”
“没有。”乔盈冰还是否认。
楚皓没听明白：“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不是同班，不是同校？那是怎么回事？”
“是同班来着，”乔盈冰准备好了，“只不过不是女生。”
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一般。
楚皓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作了震惊，最后归于无。
乔盈冰将身体放得更低，要打要罚他都认了。
“每天和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是吗？”
乔盈冰点头：“是。”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楚皓大概在每一次自己和林玦蕤联系的时候都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听着自己说的那些话。
“多久了？”
“两个月左右。”乔盈冰一直低着头。
楚皓站起来：“我早该料到的，能跟你白天见完面晚上还聊不完的，怎么可能只有鲁汶烨。”
乔盈冰还在原地不动。
“是谁？”
“爸，”乔盈冰终于抬起头，“无论他是谁，您说过的要收拾也只能收拾我一个人。”
楚皓被气笑了：“怎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这么护着他？”
“不是要护着谁，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乔盈冰不禁想，林玦蕤和家里人坦白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过楚皓这态度也让乔盈冰摸不着头脑了。
“你还小呢，本来就不需要面对这种问题。”楚皓的平静超出了乔盈冰的预期。
乔盈冰扯扯嘴角：“可我就是遇到了。”
“所以我才说，那个混小子是谁！”楚皓突然暴怒起来。
这样才对嘛，乔盈冰眼里的楚皓就该是这样的。
“你以为你不说就万事大吉了吗？”楚皓眼底几乎快要冒出火了，“是你同桌吧，那个转学生。”
乔盈冰忽然就觉得心头那块大石头没了：“爸，您生气我非常理解，也接受您对我的任何惩罚，所以这只跟我有关。”
“你简直不可理喻！”
楚皓踱步到房间的另一边：“你疯了吗？是我们家带给你什么伤害了？你要去做这种事！”
乔盈冰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他早就知道了楚皓会这么说。
“我们家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上学工作、结婚生子，这条路不好吗？”
乔盈冰没觉得楚皓说的一生有什么问题：“挺好的，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笑话！我们这这一辈吃了多少亏才明白的道理和经验，你一个毛头小子说不要就不要？”楚皓想过很多乔盈冰会因为不听话而做的事，唯独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那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总结，我自己选的又有什么能够证明它不对呢？”
“爸，你之前经历过吗？”
“大家都选的生活，就是我必须选的吗？”
乔盈冰做过很多的思考，他不敢说自己这么做就是对的，但是他觉得这样是幸福的，在一切都在平稳前进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能慢慢走下去呢。
“你......你简直、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乔盈冰的脸色冷下来。
“爸，我一直都承认您是一个好老师，能让学生获得学业上的成就，这一点我想没有人能够质疑。”
“您对我非常关心，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很感激。”
“可您总是这样，在我乖乖听话做您的好孩子的时候您以我为荣，可一旦我们之间出现了分歧，您就会完全地否认我做过的一切努力。以前的事情都是我该做的，我没有怨言更没有觉得不值得，而现在我在做的也是我认为该做的。”
楚皓的手已经抬起来：“我让你安安分分的，有什么错？”
乔盈冰等着巴掌落下来。
半晌。
“我非常赞同您所说的，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出的决定理应承担后果，我现在就在这样做。”
“那是做对的选择才该负责！”
乔盈冰笑了笑：“难道做错的事情，就可以不负责了吗？”
况且他不认为自己做的就是错的，只是他没说出来，现在这个局面楚皓不会听进去的。
“我真是没料到！当初就不该把他安排在你身边。”
乔盈冰见楚皓没有要打自己：“爸，如果您只是担心我的学习，那真的不用这么瞻前顾后的。”
“我是您教出来的，您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吗。”
“我的同桌是谁都没关系，和我喜欢谁更没有关系。”
楚皓指着门：“出去，现在别让我看到你。”
乔盈冰站起来。
“爸，对不起。”
乔盈冰在坦白这件事之前想过，自己究竟要道歉多少次，才能换一个能够被接受的结局。
-tbc-
就......可能节奏突然加快了，按理说就这么瞒着耗着也是一种办法
不过呢，蕤蕤这么藏不住事的人办不到的，冰冰也不是什么胆小的怂人，早说晚说都会有这一步的，谁年少时候不冲动呢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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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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