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欲飞面上都是后悔，宋枕河想要开口，仿佛被哽住。
他撇看脸，不去看苏欲飞的眼，道：“你要是……”
苏欲飞打断：“为什么一有矛盾就劝我走？我也从未劝你放弃你在做的事。”
宋枕河喃喃着低下头：“就是因为你没阻止我，所以要放你走啊。”
苏欲飞听不清，他扳起怀里人的下巴，被那水盈的眸看得心软，他柔声说：“宋枕河，我们要只剩交易吗？以后我们除了那事儿别的都不再开口。我们**置换，再也不交心了？宋枕河，你来选，我可以控制住以后不再关心你。”
宋枕河听见了世上最残酷的话，可他不知如何开口。苏欲飞是活在光里的，他合该与自己分席而居才不会被自己沾的一身泥泞。他对宋枕河好，好到宋枕河找不着他对自己这么好的缘由，他们本该像太阳和月亮，永远不该再有交集。
宋枕河每次都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对苏欲飞动心了，可苏欲飞一次次耐心温柔的主动让他早就放弃原则退让，底线只是自我欺骗的谎言。
宋枕河不相信爱，它是夹杂在权欲里的心软，不如权利带给人地位，不像**促使人放纵，它轻飘飘又随风散。在与苏欲飞接触的这段时间，宋枕河慢慢明白感情不是利益置换，惹心爱的人生气是要认真改正的。可他改不掉下意识的习惯，像努力很久却装饰起一个泡沫，在苏欲飞面前还是一戳就破。
宋枕河想要开口解释，但害怕一开口徒增气愤，委屈地摇头。好在，苏欲飞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对身边人永远温柔。苏欲飞揉着宋枕河的脑袋，低下头吻住他的唇。
“林放没跟着你？”
苏欲飞让林放跟着宋枕河原本是为了他看顾宋枕河，可宋枕河眼下乌青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好好照顾了？
宋枕河忙替他解释：“我刚至灵州地界就被周全监视，只好按兵不动，没曾想当夜突发大水。起初以为是门前的河流淤塞，排水不畅，想派人出去探查，发现周全正带着府兵过来。他们不认识林放，我让他趁机离开宋府前往巡抚处。后面我遭软禁，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消息递不到手里，干脆将难民接纳进府里，我的人也混了进来。
从他的口中我了解周全派兵包围在我府外的同时，暗地派了不少死士隐匿在巡抚身边。”宋枕河说到此处明显带着疑惑，下意识皱眉，“我让林放按兵不动守在巡抚身边，安抚住他让其不要轻易出府邸。
果不其然，流言愈发激烈，流民聚集在巡抚府门口，痛斥其鱼肉民众，不顾百姓生死，扬言让他走出府门亲手参与灵州城重建。如若不然，他们就要冲进巡抚府，捉拿巡抚并将之杀害以告慰死去亲人的在天之灵。”
“水患过去这么久，巡抚一次也没现身？”
宋枕河拧着眉：“我手下有一人名叫酒阳，与我传递消息的正是他。我与春和每日会审核手里的账簿，有疑点的地方会勾红放回对应的铺子，他自行取。他几次去铺子拿账本都发现没有变动，疑心我出事，偷偷潜入灵州才发现情况不对。确认我无恙后遵我的命令去巡抚处寻林放。
巡抚是林放找过去之后才从林放嘴里知道水患的消息。之后他立刻动身过来，谁知路上遭遇刺杀。幸亏有林放在才平安到达灵州，当夜巡抚就布衣出门，在城门口施起粥。没几天遇见了第二次刺杀，巡抚明白灵州府兵不可信，连夜调自己的人过来，还没等到已经昏迷。昏迷前他嘱咐林放去城北外三里拿一本账簿，里面是钱得所欲贿赂江南官员的证据。
酒阳到城北后发现巡抚说的地方已经被彻底摧毁，酒阳被蹲守在那里的暗卫重伤又被全城逮捕，我只得将他送出灵州。林放在巡抚府兵的协助下带巡抚离开知府，临时搭了简易的住处。”
苏欲飞道：“陛下派我来实际为了暗中调查灵湖决堤一事。照你所言，巡抚遇刺究竟是贪官所为还是为防止查探决堤尤未可知。”
宋枕河摇头：“灵湖决堤的缘由我还不清楚，不过应当与账本无关。巡抚自被召回京城后再回江南就开始逐步清理各州府的坏象，周实当时才到灵州没机会贪污，不会为了掩埋受贿证据而毁坏堤坝。
决堤后周全奔走各方，努力解决水患遗留的问题，可见灵湖决堤不是他的主意。但应该和他有关，灵湖决堤后，他便将附近戒严，除了都水监和他自己的人，连巡抚亲至他也找由头将人支走。巡抚几次表明想要查看灵湖情况，之后就遭遇刺杀。
周全任职近五月，手里的事基本都是吩咐下面的人办，就是有人跪在他府门前求助，他也只是挥挥手敷衍后就让属下将人拉至一旁。此番亲力亲为，可疑得紧。”
宋枕河一下午都忙着将府里的难民送出去，半日没时间饮水，此刻说得口渴，喝了半壶水才继续开口：“他幕后另有其人，他就算养着一府幕僚也没能力瞒下所有消息。整整十多日，没有一条消息传出。见到酒阳后我才知道，他以预防疫病的名义让灵州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入。灵州城因水患毁于一旦，城内没有药材可用，他也没派人出城采购。我曾上书，请求他将药材采购的任务交予我，门口的府兵扬言帮我转交，转眼就将信件在府门外撕毁。”
宋枕河没少见周全，他眼里，周全不过是个镶金戴玉也扶不上墙的烂泥。苏欲飞知道事情严重，但没想到远比想象棘手，这让他不禁想到在岭南的战役，跟宋枕河分析道：
“之前我在岭南与严贡的战役中也有这样的感觉。一个省里受拥趸的草寇，纵使曾是岭南的世家公子，但肩不能扛，不求上进，还是家道中落后成为的匪寇，按理来说本成不了气候。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岭南百姓吃尽苦头，让岭南官兵永远剿不干净。我到岭南真正与之交手才发现他们似乎从没有粮草短缺的担忧，装备精良。攻入碉堡后，里面竟然还有上好的伤药，甚至比当时岭南府供给军队的还要上等。”
苏欲飞心里默默祈祷，只盼二者背后没有关联才好，图利的商人总比居心叵测的谋士好对付得多。
他安慰宋枕河，没注意到他眼里的异样：“我清楚了，你不用操心，乖乖待在府里，保护好自己，剩下的我处理。这些天我不一定有时间跟你见面，照顾好自己。”
苏欲飞从宋枕河的杯子里拿出一封信，就着信封边缘敲敲宋枕河脑袋，而后递给他。
“喏，你要的回信。”
宋枕河老大不满意：“我每日都给你写了，为何给我的只有一封？”
苏欲飞本来不想秋后算账的，听见宋枕河这么说，也翻起旧账：“看笔迹，分明是同一时刻写的。怕不是当时正好能送出信，所以数着天数敷衍的，笔迹一样，还有的墨迹没干，都沾信封上了。”
宋枕河急了眼，辩白道：“胡说，后面就写得急，我都快不认识了。”
苏欲飞目光中带着调侃，宋枕河心虚地扯着他的衣服，“等事情了了，我会每天给你写的。”
怕苏欲飞不信，他眯着笑，伸出左手并拢四指，大拇指弯曲，软声软气地开口：“这次一定不骗你。”
苏欲飞懒得去数骗子究竟做过多少次保证，毕竟现在还肯费心思敷衍，而非直接说什么分开，也算是进步了。宋枕河像是想到了什么，去到书案边拿出几张纸。苏欲飞打开一看都是画像，“你给的画像太潦草，信息也不多，我让手底的人留意着，条件有限，大概找了这几位。你现在应当有事要去做，我替你好生照应着他们，等你忙完再和他们一一见面如何？”
苏欲飞没想到宋枕河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记挂着自己的事，他深深看着宋枕河，想把他的容貌镌刻进心里。
“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以身相许如何？”
苏欲飞看着轻佻笑着的宋枕河，点头答应，“等我回来。”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异响，宋枕河抬头一看，是去而复返的苏欲飞。
宋枕河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笑着朝他张开双臂，“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你。”苏欲飞抱着宋枕河温存好一会儿才舍得分开，恋恋不舍地往屋外走去。
宋枕河确认苏欲飞离开后叫来春和，书房点亮灯火，久久未熄。
宋枕河府邸后三条街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也在这次灾难中受损，幸运的是，坍塌的屋墙和房梁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收到指挥使的调令的锦衣卫在这里集合，他们将房子复原，当做一个临时的工作处。
“将军。”
苏欲飞在陆远对自己行礼的时候就先一步将他扶起，道：“时间紧急，我们就不用这么多虚礼。我轻装简行，除我外，只带了一个侍卫，届时指挥使手下的人还需供我差遣。”
陆远虽未上战场，但有着一颗杀敌报国心，对苏欲飞敬佩不已，别说是差遣他的手下，就是他自己也省的，他爽快地答应，先一步给出自己的线索：“陛下让我来灵州是为了监督灵湖堤坝修建。临走前陛下嘱咐，若是将军也来灵州，让我协助你。
我本想如陛下所言，先行前往巡抚处向巡抚寻求帮助。可在我动身灵州的那天晚上，巡抚遭刺杀。我至灵州，见一男子鬼祟前往城北，便派人追踪。他在城外被提前埋伏的人截杀，重伤昏迷，被我的属下带回。见到巡抚后从他身边的守卫口中得知此人是巡抚派去的，以及灵湖决堤的一些内情，并帮助守卫将巡抚带离知府。
属下来前曾会见工部下属的水部员外郎，他嘱咐灵湖下方不远就是钱塘，决堤可能冲毁海塘，让我等切记注意海塘防护。”
“驻守江南的都水监没派人前去查看吗？”
陆远回复：“都水监外外丞司在水患初发就被灵州知府请过来，排除积水，疏通运河，也填补了海塘。知府甚至派重兵护送都水监外丞司往返三州，积极交涉。莫非决堤当真是暴雨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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