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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坦途

“焚心”毒解的第七日,谢无岐已能下床缓步行走。虽元气大伤,需要长期将养,但那股萦绕周身多年的沉疴死气已荡然无存,眉宇间是属于他本人的、锐利而深沉的生命力。

靖王府内外紧绷了近两月的气氛,也随之冰消雪融。太子禁卫悄无声息地撤走,严管家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了几分,下人们行走间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王府这艘险些倾覆的巨舰,终于在惊涛骇浪后,暂时驶入了平静的水域。

所有人在庆幸、在谋划未来之时,许闲月却显得格外安静。她依旧待在惊澜院西厢,大部分时间留在工坊,仿佛那场决定生死、耗尽她心血的驱毒,只是一场寻常的劳作。她甚至没有去探望过谢无岐一次。

直到这日黄昏,谢无岐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踏入了西厢工坊。

工坊内,烛火初燃。许闲月正背对着门口,整理着架子上那些色彩斑斓的蚕丝与各式工具,动作不疾不徐,如同她的人一般,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听到脚步声,她并未回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谢无岐停在门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清瘦挺直的背影上。她今日只穿着一件素净的月白常服,墨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勾勒出优美而脆弱的弧度。

“身子可大好了?”他开口,声音因伤病初愈,比平日低沉沙哑几分,在这寂静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闲月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早料到他会来。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下他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的气色,微微颔首:“看来王爷已无大碍。”

语气疏淡,如同问候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谢无岐心头那股自她挣脱他搀扶那夜便埋下的无名火,此刻又隐隐窜起。他向前走了几步,逼近她,属于他的、带着药味和一丝冷冽气息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本王能站在这里,全赖你之力。”他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湖水中,看出些许波澜,“许闲月,你想要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上一次,她回答“各取所需”。

许闲月迎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甚至轻轻弯了下唇角,那笑容清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凉薄:“王爷是觉得,救命之恩,需以重利相酬?”

“本王并非此意!”谢无岐眉头拧起,语气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你明知……”

“我什么也不知。”许闲月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刻刀,划开所有暧昧不明的外衣,“我只知道,当初嫁入王府,非我所愿。留在王府,助王爷解毒,是为自保,亦是履行一场交易。如今,毒已解,危机暂除,这场交易,也该结束了。”

谢无岐瞳孔骤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结束?你想如何结束?”

许闲月抬起眼眸,清凌凌的目光,坦荡得近乎残忍:“王爷,我们和离吧。”

和离!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谢无岐耳边。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女人,尤其是他的王妃,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当然地,向他提出和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被冒犯、被轻视的刺痛,猛地冲上头顶。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许闲月鼻尖相抵,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骇人的寒意:“许闲月,你以为靖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若是寻常女子,早已吓得瘫软。许闲月却只是微微仰着头,颈线绷出倔强的弧度,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添了几分冰雪般的澄澈与傲然。

“王爷何必动怒?”她甚至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像碎冰撞玉,清泠悦耳,却毫无温度,“我于王爷,不过是一枚意外好用的棋子,一枚解了燃眉之急的丹药。如今棋局暂歇,丹药已尽,留我在此,于王爷有何益处?难道王爷还想将我这颗废子,继续摆在身边,碍眼不成?”

“你不是棋子!”谢无岐低吼出声,胸腔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牵扯到未愈的伤势,带来一阵闷痛,但他浑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她,“若非是你,本王早已……”

“若非是我,王爷或许会死,或许会有别的机缘。”许闲月再次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但这与我要离开,并无干系。我救你,是我选择的路。我离开,亦是我的选择。”

她顿了顿,看着谢无岐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暴风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谢无岐,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靖王府,更不属于你。”

她的目光太过坦荡,太过清醒,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拒绝,比任何哭闹、任何指责,都更让谢无岐感到一种无力与……恐慌。

是的,恐慌。他从未对任何事、任何人,产生过这种感觉。即便是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之时,他也只有愤怒与不甘。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听着她平静地说出要离开的话,他竟然感到了恐慌。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许闲月微微蹙了下眉,但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冰雪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许闲月,”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近乎恳求的意味,“留下来。”

许闲月看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此刻却流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动作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王爷,强留无益。”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若本王……不许你走呢?”谢无岐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仿佛也要被烧尽,那属于靖王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欲,再次抬头。

许闲月终于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在谢无岐的心上,带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痛楚。

“王爷,”她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你留不住我的。”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这里,和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王爷的战场在朝堂,在边疆,我的天地,在那方寸之间的丝线与韵律之中。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若我偏要强求呢?”谢无岐执拗地看着她,像一头不肯放弃猎物的困兽。

许闲月迎着他的目光,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王爷,若那日驱毒失败,我死了,你会如何?”

谢无岐猛地一僵。

许闲月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或许会惋惜少了一枚好用的棋子,或许会愧疚片刻,然后,继续做你的靖王。这世间,少了谁,日月都会照常升起。”

她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道:“同样,我若留下,于王爷而言,不过是后院里多了一个还算有趣的女人。可于我而言,却是折断了翅膀,困死在这金丝笼中。王爷,你看……”

她微微用力,这一次,轻易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她举起自己那只曾被他紧握的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已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你连控制自己的力道都尚且不能,又如何能许诺我一个不被束缚的未来?”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所有华丽的表象,直指核心。身份地位的差距,志向追求的迥异,以及他那深入骨髓的、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欲……无一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天堑。

谢无岐怔怔地看着她手腕上的红痕,又抬头看向她清冷决绝的面容,所有翻涌的情绪,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空洞与无力。

她看得太透,也太清醒。

她不要荣华富贵,不要王妃尊位,甚至……不要他。

她只要自由。

许闲月轻轻揉了揉手腕,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从未发生。

“王爷伤势未愈,还需静养。闲月告退。”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然后转身,走向工坊深处,重新拿起一卷未用完的蚕丝,低头整理起来。烛火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沉寂的冰雪。

谢无岐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瘦而挺直的背影,仿佛与这工坊,与那些丝线工具融为一体,自成一方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留不住她。

就像他抓不住指间的流沙,握不住天边的月光。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尝到了彻头彻尾的败绩。

不是输在权势,不是输在谋略,而是输给了她那颗,比他手中利剑更为坚韧、更为自由的灵魂。

谢无岐最终什么也没说,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工坊。

门外,夜色四合。

他抬头望着靖王府上方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四方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困了他多年、也护了他多年的牢笼,竟是如此的……令人窒息。

而工坊内,许闲月听着那远去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整理丝线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随即,恢复如常。

她拿起那朵已然失效、颜色暗红的曼陀罗绒花,走到窗边,准备将其投入焚化炉。

火光燃起的前一刻,她看着那扭曲的花瓣,低声自语,如同来时一般,云淡风轻:

“谢无岐,再见。”

或许,再也不见。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过惊澜院的屋檐,也流淌过两个背道而驰的灵魂。

前路未知,坦途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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