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再起,一袭红绸飞来,如云梯般从穹宇铺到高台。
两道身影踏绸行至,衣袂飘举,宛若神仙下凡。
男子身着爵弁玄端,上有日、月、星、山、龙、藻、火、粉米、黼、黻、华虫、宗彝十二章纹流转生辉。
金丝红线过处,针下万物皆活。
尤以领口盘踞的黑龙最为引人注目,鳞甲翕张,暗曜初阳。
再看女子所穿的纯衣纁袡,黑中镶红,红中泛金,与男子之服相得益彰。另在领、袖、襟、裾处设有巧思,灵芝云纹舒卷,如意凤纹环绕。纤动飘逸,端雅大气。
银雪做垫,璇花弄头,一对璧人跨上高台,风华绝代。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惊讶的是这美景盛装,以及两人头上蒙着的一张红盖头!
因为九州并无这一婚俗。
二人站定,新娘倏然转身,凛冽之气将四周帷幔吹起,烛影随之乱舞。
红盖头只是轻微一晃,便引得台下不少人伏低身子主动探去,竟只是想早一眼看清她的真容。
新娘玉手一扬,盖头被风带走。
顿时四座皆静,霎时又惊呼四起。
“绝矣!真乃秀色冠古今!”
“不想蜀山氏中竟藏有如此天人!”
“可惜,可惜!怎嫁给如此不堪之族!”
“你等傻了吧!什么蜀山氏,这是打头将军!”
一半的人被阿唤的绝色之姿吸引,久久未缓过神来。
另一半的人被新娘临场换人所震撼,也是久久未缓过神来。
“精彩!”书手不禁轻叹,“又是一出偷龙转凤。”
阿唤瞟了一眼台下,眼神落在新郎身上,将他从头望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眼前穿着喜服之人一派凌然端正的模样。
可这正是阿唤现在心中最为不解之事!
他竟然能穿上这身喜服?
当初她在绣制此服时,将高阳自身的龙气与天地之气融合到了十二章纹之中,若非天地共主,与此气韵不合,断然不能近身。
所以虚咸才如此看重此服,又有把握说能试探出高阳。
只是……
眼前之人能穿上此服,不是因其气韵与天地共主相合,而是身上有一股更为霸戾的气息将原本的气韵压住了。
自身能携带此种气韵之人绝不简单,心中有了对此人身份的猜疑,阿唤即便心念电转,面上也未露出分毫异色。
他是不是高阳不重要,此刻,她说他是,他就必须是!
“属下拜见帝君!”阿唤躬身行礼,声音响彻高台。
不出意料,台下哗然。
“此人果真是帝君?”
“这般现身,未免太出人意料了吧!”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在众人的震惊中,一阵笑声从红盖头下传来,一直沉默的新郎终于开口:“万灵主宰,天地共主,高阳帝君,是……本尊?”
他的声音阴沉低哑,落在众人耳中,却有种刺痛感。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笑中伴着魔音。
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意味着血狱香尊或许也在此,比起帝君,很多人更怕他,帝君不会乱杀无辜,但这位可是真的会下手!
虚咸听到阿唤的话,疾步上前,拍手厉声道:“好,好,果然如老夫所料!高阳!今日你认也罢,不认也罢,既已入此死局,休想生离!”
“哦?”新郎没有半分错愕,若无其事地问道,“却不知阁下欲如何处置本尊?”
没等虚咸回答,他立即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等等,帝君若真在场,怕是轮不到阁下动手,气也气死了。”
“狂妄,不必呈口舌之能,任你曾经尊贵无比,任你当世凶残无双,今日不过是阶下囚。”
带着无边漫延的怒气,虚咸一手挥出,一股肃杀之风袭去,将新郎的盖头卷落。
红绸飞起,罩下之人一头红发四处飘散,一个带着梅花面具的男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火光映照在高阳脸上,他的眼中射出凌冽的寒光。
随之,漫天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一种冰凉的湿透感席卷全身,就像腥风血雨过境,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冷颤。
“是魔气!”有人机敏地意识道。
“难道……是……”又有人想说却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见众人不说话,高阳挑眉问虚咸道:“你看本尊像帝君吗?”
高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反驳的威势,他将眼神从虚咸身上转到阿唤身上。
“你看本尊是帝君吗?”
他将“像”字换成了“是”字,盯着阿唤的眼中透着笑意。
他真的该笑,因为阿唤认出真正的他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阿唤都能认出他!
可是,理智告诉他,方才阿唤说他就是帝君时,那惊喜的语气,分明……很假。
高阳眼下就站在阿唤面前,他真的迫不及待地想看,阿唤指认他后又会是何态度?
阿唤凝视了他片刻,俯身再拜:“帝君在上,请受属下一拜!”
“阿唤啊阿唤,你?”高阳心中怅然,“你寻人替我做高阳,可我本就是高阳!”
这个阴差阳错、歪打正着让他哭笑不得,也只能将万千疑问压下,凌然一笑道:“良辰吉时,新娘该拜天地,怎拜起天地共主了?”
“帝君。”阿唤抬头望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帝君莫不是忘记了属下!”
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坐实他就是高阳了!
高阳后退半步,刻意疏离道:“姑娘强按名头,可是要置人于死地。”
“帝君既归,阿唤誓死相护。”
“可,本尊与姑娘……委实不熟啊?”
“帝君来此之意阿唤明白,帝君之事也是阿唤之事!”
阿唤完全不理会他的话。
高阳摇着头,竟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强抢夫君之事听过,强认帝君倒是头一次遇到。哎!”
“哼,莫要以为装疯卖傻有用!”虚咸冷笑着打断二人的话:“放心,既然抓你时没有立即杀你,便会让你死个明白。老夫也要天下人看清,所谓天地共主,是何等奸狡残暴之徒!”
高阳等的便是此言。
看到这身喜服时,他明白了对方所提“缙云氏”的意图,想用它给自己验明正身,这的确是好手段,要不是他现在有魔气护身,还真会被阿唤认出。
索性他入局前,早已为自己安排了新身份。
“也罢,来都来了,本尊也正想听听天地公主究竟多奸狡残暴!”高阳带着几分戏谑,好似完全不关他的事般,“不过,在此之前,阁下是不是得先让我等知道你的身份,否则空口无凭,何以服众?”
“老夫先前已说过,我乃巫常氏国主,虚咸!”
“是吗?”高阳拖长音调,语带玩味,“虚——咸——”
“现在是老夫审你,不是你审老夫!”虚咸被高阳的话所激,正要发问,只说出“我问你”三个字,话就被高阳截断了。
“怎么,是被本尊问住了?不敢回答!”
“你……老夫有何不敢?”
“你既然不敢,”高阳的话与他重叠,却又将他的声音压住,“那本尊自己说好了!首先,你们以为本尊是高阳,前来是为救蜀山氏,错了,本尊只是观礼的看客,为此还带了一份大礼,你们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大礼!”
“少在此胡言乱语……”虚咸想打断他,话未说完,却是被云霄打断了。
“是何大礼?”
“看吧?”高阳看向台下,“帝君也没那么多人关心,你的故事大家更不感兴趣,诸位来此更想要的是……承云!对吧?正巧,本尊带来的这份大礼便是承云!”
全场先是一片死寂,转瞬后变成了骚动。
“你说你有承云?”虚咸听了高阳的话,纵声大笑,“身怀承云者,不是高阳氏又是谁?”
“呸,帝君之名,岂容你信口呼喝!”大嗓门早看他不悦,趁机怒斥道。
高阳满意地向大嗓门点了个头,蹙了蹙眉,状若沉思,又继续道:“这样说来,好像有些道理,这承云本是高阳之物!但,你们都有掉过东西吧,说不定就是他弄丢了,本尊正好捡到呢?”
虚咸笑不可遏,用鼻子哼了一声:“那蜀山氏与巫常氏的婚宴你来作何?”
“只是闲着无事,凑热闹罢。”高阳一副坦然自得的模样,“奈何这乌龙闹大了。本尊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抓了来,变成了新郎,还偏偏说本尊就是帝君,这叫本尊如何是好?”
虚咸对高阳的话咬紧不放:“那你又为何潜入祭塔?不是救人,又是什么?”
“本尊说了,闲来无事,随意逛逛。”高阳叹了口气:“奈何你好生怠慢贵客,本尊还没怪你,你偏审问起本尊来了?”
高阳转向阿唤,摇了摇头:“还有本尊想问问这位姑娘,你说本尊是高阳,可有说法?”
“对啊!请打头将军说说!”台下的书手趁机拱火道。
“对对对,我等也想听!”一众人跟着叫嚣。
阿唤迎上他的目光,朗声道:“此喜服蕴藏帝君龙气,非天地共主不可驾驭。”
“这点老夫可以证实!”虚咸自信地补充道,“在此之前,老夫已让多人试穿,皆无法上身。”
“再者,”阿唤继续道,“本将作为帝君守护者,与帝君缔结生死,莫非还会将自己的性命随意托予他人!”
听完上诉此言,台下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
摇头之人道:“可是,此人身上魔气十足,他是不是帝君我们不知,但他一定是魔、魔……族之人。”
那人本想说的是“魔君”,两个字咬在唇边,被高阳一个威飒的眼神给堵得改了口。
高阳轻笑道:“看,有人说本尊是帝君,有人说是魔君。本尊自己都糊涂了。不过既然打头将军认定,那便是吧!毕竟连喜服都一同穿上了。”
从前的高阳定想不到现今的自己能说出这种话。
从前的阿唤听到也非打破他的头不可!
自从学会给自己编话本“洗白”,高阳的脸皮也越发增厚,这也是阿唤认不出他来的原因吧,高阳在心中暗自苦笑。
“哼,休要混淆视听,只要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高阳,你都必须死!承云也得留下!”
高阳拂袖转身,望向阿唤:“这倒要问问打头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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