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谢亭曈只觉得神清气爽。
争锋会得了魁首,即将代表宗门去参加仙门大比;得了师兄送的剑穗,发觉自己有可能不是单相思,好事都凑到一起去了。
不过想起关玄度,谢亭曈就跟着想起了那些盘桓在心头的谜团。
那些疑问当时他没能问出口,决定自己亲自去查。现在争锋会结束,离仙门大比还有一个月,正好空闲下来,可以趁此时查一查。
要查旧事,肯定要先知道四百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几个同门肯定不用问了,想必都被关玄度下了“封口令”;其他长老弟子他又不熟悉,贸然打听也太过唐突;云寻年岁尚小,对旧事所知无非道听途说,真假难辨。
正思忖间,谢亭曈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一个途径。
九州有个名为逸才馆的宗门,馆中修士大多以琴棋书画入道。其中以书入道者最爱搜集天下轶事,写些什么话本杂谈,甚至还办了一份《九州月报》,用以刊登九州的大小新鲜事,据说这就是他们的修炼方式。
当时谢亭曈对他们是又爱又恨。这群人为求修行进境,什么事都敢编排。时修竹因剑仙之名,很是受他们的“青睐”。编者们爱屋及乌,连带着谢亭曈他们这几个弟子也常被提及。不过可能忌惮剑仙威名,他们笔下还算收敛,没敢写得太过分。
现在这《九州月报》倒成了谢亭曈了解往事的渠道了。这些人虽然在风月轶事上多有夸张,但对重大事件的记载还算公允,多少有些可信度。
谢亭曈记得当年山中有个杂役弟子,对《九州月报》痴迷得紧,几乎是出一期她买一期。谢亭曈还借来看过一回,不过那一期通篇都是编排几个大能之间的爱恨情仇,看得他不知所云,后面便没再看过。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谁会期期不落地买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去藏书楼碰碰运气。修真无岁月,有些人闭关一闭就是几十几百年的,出来之后天地都换了模样也不是稀事。有些宗门就会采购《九州月报》收藏,权当史册查阅。
再说了,万一这四百年里点苍山也编纂了什么《点苍志》一类的东西,其中记载或许也能提供线索。
心中有了计较,等练过一遍剑,谢亭曈就立刻赶往了藏书楼。
这些时日他已将现在点苍山的布局摸清。如今的藏书楼也是扩建过的,比谢亭曈记忆中的规模大了许多,一些不算绝密的功法招式也收藏其中。
之前新入山的弟子们快要迎来第一次考核,所以这时候藏书楼中也有着十数个弟子在埋头苦读。谢亭曈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早已过了应付课业的年纪,一边放轻脚步穿行在书架之间,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亭曈能够感到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他本来不太在意,毕竟他来历成谜,又跟望舒君有牵连,加之之前又在争锋会上出尽了风头,引人注目实属寻常。
不过大多数目光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就离开了,唯有一道视线始终如影随形。
谢亭曈只觉如芒在背,循着感应回望过去,却发现那道视线的主人竟是霍慈。
霍慈见到谢亭曈发现了他,非但未有半分窘迫,反而坦然走上前来。
“我有一惑求解。”霍慈声音压得极低,“您可是点苍山第一代开山弟子,剑仙的亲传四弟子——谢亭曈?”
谢亭曈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破了。正想寻些什么说辞搪塞过去,霍慈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霍慈自顾自地开始解释自己的猜想:“其一,前辈修为已至元婴后期,放在小宗门中都堪称护宗长老了,若是一直在点苍山中修行,不可能无人知道前辈存在。
“其二,前辈是由望舒君带过来的,您与望舒君熟悉无可厚非。但您与宗主和沈师姐似乎也相交甚笃,其他长老对您的出现更无半分讶异,说明他们都知道您的身份。若您来历不明,绝不可能在山中来去自如。
“其三,我有幸观过望舒君出剑。您的剑路与望舒君颇有相通之处,显然是同源所出。当然,您也可以说这是望舒君教您的,不过看您出剑,这绝非一日之功。
“其四,自听闻前辈名讳起,我便觉得熟悉。这些时日一得空闲便来楼中查证。”
霍慈从袖中取出一卷古籍,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谢亭曈看。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剑仙时修竹第四徒,谢亭曈”,紧跟着以精炼的笔法记载着他的生平概要,末尾写着“陨于昭明六百七十二年,年二十四”。
霍慈拱手道:“请前辈为我解惑。”
谢亭曈听着他一步步分析,知道自己怎么找借口也没用了,反正也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他索性坦然承认了:“你猜得不错。”
霍慈听闻此言,瞳孔微缩,脸上的平静瞬间被震惊取代,他深深躬身:“晚辈失礼了。”
谢亭曈连忙把他扶起来。以往都是他向师长们行礼请安,一觉起来自己突然成了别人口中的“前辈”,倒成了别人向他行礼,他着实有些不习惯。
霍慈直起身时,眼中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果真是您,那记载中……”
“陨落之事是真的。”谢亭曈道,“至于其他的,我也在查。”
谢亭曈打量了霍慈一眼,心思飞转。他毕竟隔了四百年,对诸事皆已陌生,光靠自己来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
霍慈心思缜密,看着也不像是什么会到处声张的人,而且显然也好奇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如让他帮着自己来查。
“我的身份还请你暂且保密。”见霍慈点头应下,谢亭曈开门见山道,“那些往事,我确实想尽快查明,只是靠我一人实在艰难。可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霍慈有些讶异,但还是道:“能为前辈效劳,是弟子的荣幸。”
谢亭曈松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帮手,能省去不少时间。
“我要查的主要有两件事,”谢亭曈压低声音,“一是我‘身亡’前后的细节,二是凌云派的旧案。”
“凌云派?”霍慈眉头微蹙,“此事似乎与望舒君有关。”
“正是。”谢亭曈不欲多言,“你只需帮我搜集相关线索即可。无论是《九州月报》的旧刊、宗门藏书里的隐秘记载,还是坊间流传的轶事,只要与此二事相关,都请告知我。”
“《九州月报》……”霍慈沉吟片刻道,“前辈说的可是逸才馆的《九州报》?”
“改名了?”谢亭曈略显诧异,“确实是逸才馆所出。”
“修真岁月漫长,以月为周期出刊未免太过频繁。”霍慈道,“现在《九州报》常态是两年一刊,若遇上大事,则会临时增发特刊,刊期相应缩短。”
谢亭曈了然点头,霍慈接着道:“宗门向来重视收录九州各地的典籍,《九州报》也在其中。此类刊物不算什么机密要务,门中弟子都可以随意翻阅。”
霍慈显然对藏书楼内了如指掌,他引着谢亭曈走了一段,停在一排书架前:“过往的《九州报》都收在这边的书架上。”
“有劳了。”谢亭曈笑了笑,“你帮我查东西,我也不会让你白费心力。我虽然还不够格说什么指点,但与你切磋交流、互通有无还是没问题的。若有什么修行上的疑问,尽可来寻我。”
谢亭曈俏皮地眨了眨眼:“若是遇到我也不懂的难题,我便替你去请教师兄师姐。”
霍慈笑得有些腼腆:“其实我一直遗憾在争锋会上没能与前辈交上手,如今能有机会与前辈切磋,对我而言再好不过了。”
谢亭曈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日后有得是机会。”
霍慈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凝神,开始专注地在眼前的书架上翻找起来。
——
长风阁内,关玄度端坐在庭院石桌旁,一身绀宇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清隽。
一只纸鹤漂浮在关玄度身侧,羽翼振动间,传出游山水的声音:“小四去了藏书楼,看那样子,是要查那些旧事了,不拦着?”
旁人不知其中内情,关玄度却一清二楚。谢亭曈腕间那根红绳,是他亲手所编,其中不仅缠了灵力,还藏了他一丝分神。虽然本意是怕谢亭曈遇到危险他能及时护持,但也因此能够感知到谢亭曈的行踪。
谢亭曈踏入藏书楼的那一刻,关玄度便已察觉。他知道谢亭曈心中藏着太多疑问。
关玄度淡淡道:“无事,由他去查。”
“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纸鹤中传出一声轻叹,“不过话说回来,小四这性子你也清楚,一旦起了疑心,肯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当年的事牵扯甚多,你就不怕他查到什么,一时难以接受?”
“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关玄度缓缓开口,“我也没想瞒他一辈子。”
纸鹤沉默了片刻,似是默认了他的话,又道:“当年认识小四的人,如今还有不少活着的。这次仙门大比云集各宗,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怕是会再生事端。”
“你和师姐让我去带队,不就是防着这个?”关玄度冷声道:“当年我没能……难道现在我还会重蹈覆辙?若有人胆敢妄动,杀了就是。”
纸鹤中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传来一声轻笑:“这些年你收敛了太多,倒让我忘了望舒君是个杀伐果断的主。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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