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我来娶你了。”
一瞬间,两道温和如玉的嗓音在耳畔萦绕。
心跳莫名地加速,砰砰的声音自胸腔传至耳膜,搅得脑子里一团乱。
苏执静默片刻,恍若失神。
裴青寄的脸和记忆中的“哥哥”重叠在一起,似真似幻。
他好想知道哥哥长什么样。
可他越想看清,记忆就愈发模糊。
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
剧烈的刺痛感自脑后炸开,记忆霎时变得混沌。
唇瓣顿时失去血色,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终地,眼前一片黑暗。
苏执如失了骨头般,不知所以地瘫在裴青寄的怀里,任凭熟悉的冷香将他包裹。
彻底闭上眼前,他瞧见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突然变得波涛汹涌,盛满了他苍白的脸。
山顶的风凛冽刺骨,将枯黄的叶吹落一地。月光如雪,映出少年单薄孤寂的身影。
他遥望山下灯火点点,绷着的唇轻轻放松,音调亦如天边月般冷:“我此去三年,你要照顾好自己。”
“苏执”很想上前拉住少年的手,如从前一般撒泼耍赖。
只要一声哥哥,他便什么都依了自己。
可是他不能。
腿像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要受伤,不要苦着自己。”
哥哥的师尊早早就找过自己了。
他说:“你本是魔子之身,而他乃至纯血脉的天道之子。你与他日日待在一起,不利于他修行。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就是想要他离开哥哥吗?
就因为他是魔子之身,他迟早会摆脱这破血脉。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
所以只能放手,他不会损害哥哥一丝一毫。
少年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可却不敢回头。
多看一眼,便会多一分不舍。
此去凶险万分,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他狠下心,竭力将语气放得疏离:“明日,你便离开吧。玄天门乃正道之所,不适合你待的。”
“苏执”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凝固了全身血液,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睛胀得发疼,却没有一滴泪。
他本来就是个怪物,哥哥收留他三年,已是仁至义尽。
他勉强控制声音不那么颤,才挤出一个“好”字。
反正在哥哥走后,玄天门也没有他留恋的了。
他恰好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
梦境戛然而止,头又开始痛起来。
苏执费力地睁开眼,只见一只白净的手正替他抹着泪。
目光一转,裴青寄正微蹙着眉头,视线稳稳地落在他脸上。
气氛凝固片刻。
苏执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眶还泛着浅浅的红,扯过被褥盖上了脸。
他方才做梦,泪水流了满面。
但这不是最丢脸的。
裴青寄,身为一个仙风道骨的正道楷模,在他床边看了他一夜。
还……
不厌其烦得给他擦眼泪。
这像话吗?
裴青寄像是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隔着被褥安抚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顶。
“放心,我守口如瓶,定不会叫别人知道。”
他担心的是别人吗?
苏执咬着唇,抑制住想要捶床的冲动。
裴青寄嗓音缓缓:“好了,把被子掀开,洗个脸再睡,顶着一脸眼泪睡觉,你也不舒服吧。”
内心分成两个小人,各执一词。
“不要掀开,他就是想看你的笑话!”
“可是他人那么好,他是在关心我!”
……
他们争执不下,苏执也纠结万分。
裴青寄先有了动作。
“你先收拾,我出去办点事。”
他淡定地起身,捋了捋衣袍,信步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屋内安静下来。
苏执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睁着一只眼睛左瞥一下,右瞄一下。
的确无人。
他才放心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跑到镜子前。
那身繁琐的喜服已经换下,只余洁白的里衣松松挂在身上。
方才哭过的眼睛仍泪光盈盈,眼尾点缀一抹化不开的红晕,恍若着了颜值。
白净的脸颊上还残余未干的泪。
实在狼狈。
苏执捞过盆里的清水往脸上泼,凉意很快将面上的温度降下来,连带着思绪都清醒几分。
那个梦显然是难过的。
难过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是酸涩的。
他确定,他从前是真的很喜欢哥哥。
但他把这些都忘了。
一片茫然中,灵光乍现,他忽然想起了那老头子说的话。
——至纯血脉的天道之子。
那不就是裴青寄吗?
哥哥就是裴青寄,而他喜欢的就是裴青寄。
既然前世这缘分没把握住,那这一世就再续前缘。
苏执接受能力一如既往地强,从发现到接受只需须臾。
况且裴青寄对自己那么好,喜欢他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爱人和仇人,苏执已经寻得其一。
心中的茫茫白雾已然散去大半。
心,已然找到归处。
仇,来日也会得报。
他紧蹙的眉忽然舒展,指节在铜盆边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而心之归处的裴青寄此时正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眼神冷淡地看弟子们审问妖怪。
灵匣的锁扣咔哒一下解开,墨黑色的圆球立马不安分起来,瞅定时机就要溜之大吉。
可却像见了鬼似的。
它挪出灵匣一寸,下一瞬,又会回到原位。
季舒玉好笑地盯着它,捏着一截树枝逗弄:“小妖,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快老实交代,你为何要害那些新娘子?”
妖丹转瞬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我也不想这样的,前些日子来了群修士,我的族人全被他们砍了去,而我受了重伤,必须要饮之少女鲜血疗伤。新婚之时的少女为喜气所萦绕,灵气最盛,所以我才……”
季舒玉登时用木条抽了它好几下,恶狠狠地说道:“修士与妖冲突,你本可以到玄天门控告,可你非要害人,这可没有道理啊!”
自魔子被铲除后,人妖两界便推崇和谐共处,而玄天门便是这中间人,负责调解冲突,有错就惩,有罪便罚。
沉默许久的裴青寄终于开了尊口:“那群修士你可知是谁?”
树妖没再和季舒玉争吵,回忆道:“我只知道他们都着紫色的衣服,肩膀处有个圆形的黄色图样。”
立在一旁的陆均旋即反应过来:“是云月宫。”
季舒玉没骨头似的靠着他的臂膀,紧拧着眉心:“云月宫什么时候干上砍树的活了?”
树妖怯怯出声:“我族妖丹可固本培元,对修炼之事大有裨益……”
陆均飞了个白眼:“邪魔外道。”
裴青寄抬眼,从容不迫:“明日去云月宫一探究竟。”
树妖声音霎时高了几个度:“小的多谢仙尊,您一定要替我的族人们报仇啊!”
裴青寄淡淡瞥它一眼,无情说道:“你残害凡人性命,亦当受罚。”
当夜,城头挂上一截被雷劈得焦糊的树枝,旁边写道:
“树妖残害人命,已伏诛。”
不少百姓前来围观,纷纷落泪。
“多谢仙人为我们捉了这该死的妖怪。”
“女儿,你在天之灵应该看到了吧。”
……
苏执躺在软和的被褥里翻来覆去,心里盘算着“再续前缘”之事。
话本里都说什么来着,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男的胃。
可是,裴青寄应当已经辟谷了。
还没想出个名堂,簌簌落下的床帏在倏地多了个人影。
他嗓音平缓:“睡不着吗?”
苏执心尖一颤,眼波流转,转瞬想出个主意。
抓住的男人的心,就要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此条可行。
他狠狠掐了自己的腿一把,生生挤出几滴泪,拨开帷幔扑进裴青寄的怀里:“仙尊,今天吓死我了!”
裴青寄怔愣一瞬,但很快将人搂得更紧一些。
苏执忍不住多摸了几把,哆哆嗦嗦地往他怀里钻:“那个妖怪好吓人,我现在都心有余悸。”
他扯着裴青寄的手往心口放,脸上挂着两抹红晕:“仙尊,你听听我的心慌不慌?”
呸!怎么那么像话本里的妖妃!
剧本好像拿错了。
再这样下去,苏执觉得裴青寄可能会对他动心。
不过,动的可能是杀心。
他刚要松开捂在心口的手,却被裴青寄反握住。
视线相触,鼻息纠缠。
两人距离不过一寸多余。
这实在是……
苏执硬着头皮退出两步,磕磕巴巴地打着哈哈:“仙、仙尊,天色太晚了,我还是先睡觉吧。”
裴青寄淡然松开他的手,理了理被他抓乱的衣袍,不疾不徐地启唇:“嗯。”
苏执跟狐狸见了狼似的,拔腿就跑,三两步又钻回了被窝。
这进度太太太快了!
感情还是得一步一步培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被窝被掀开一个角。
裴青寄安然自若地躺了上来,身侧的床榻被压下去一个弧度。
下一瞬,苏执被拎着后领子从床中间提到一侧,脑袋搁在软枕上。
呼吸平缓绵长,呼出的热息全都扑在耳畔。
仿佛要将他的耳朵蒸熟。
他怯怯地轻声问:“仙尊,你不是不用睡觉吗?”
裴青寄淡淡回道:“你方才不是说害怕吗?”
“哦。”
可苏执的心里却做不到如此平静。
自己说害怕,他就陪自己睡觉。
这不是爱?这是什么?
他们同床共枕了!
贴(黑)心小裴,在线陪//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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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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