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急忙要缩回手，笑哈哈地开口：“这点小伤，怎敢劳烦仙尊亲自为我上药。”
裴青寄却稍用力些握住他的小臂，没让他挣脱：“别动。”
苏执像是下意识地听从，放弃了挣扎。
裴青寄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进白瓷瓶，带出些淡黄色的膏体，轻柔地抹在苏执腕上。
他的体温比苏执低，连带着手指也凉一些，但上药的指法颇有些门道，没有弄痛苏执，反而像一片羽毛扫过，凉丝丝的，痒滋滋的。
裴青寄的眉宇深古，鼻梁挺拔，微微上挑的眼垂着，笼在一片阴影中，眼尾的小痣在睫毛的颤动下若隐若现。
他平素眉眼疏离冷淡，看着薄情寡义，此刻竟显现出几分温情。
温情？
公正无情的天道之子怎会有情？
苏执摇摇头，否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半刻后，终于上完药，裴青寄抽出他顺手塞在怀中的素帕擦了擦手，又扔到一旁的角落里。
苏执无暇理睬，强忍疑惑，不死心地继续发问：“仙尊，我什么时候能走？”
裴青寄抬眸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顿了一瞬，旋即镇定自若：“你既说心悦于我，便留在我身边，随侍左右。”
苏执呼吸滞了一瞬，期期艾艾：“仙尊，这……会不会不太好？”
裴青寄对上他的目光，轻启唇瓣：“不是心悦于我吗？我现在给你机会，做我的灵宠，你不愿吗？”
原来是做灵宠啊。
灵宠？
苏执心中愕然，又不敢直接拒绝，打着哈哈附和道：“能做仙尊的灵宠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我如今妖力全无，连人形都不能完全维持，更不是什么异怪奇兽，跟在仙尊身边，怕是会驳了仙尊的面子。”
裴青寄出手探了探他的灵脉，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又顷刻收回，淡淡开口道：“我不嫌弃。乖乖待在这儿。”
说罢，他就起身，推门离去。
房门外，一群弟子候在这里，叽叽喳喳说着小话。
裴青寄是昨夜突然到访的，彼时，他嘱咐陆均不要惊动其他人。
但该有的礼数还得有，弟子们一大早就来门外侯着，等着向他问安。
“弟子季舒玉拜见仙尊。”
“弟子陆均拜见仙尊。”
……
见裴青寄出门来，弟子们纷纷拱手行礼。
裴青寄面若寒霜，微微动了动唇：“不必多礼。”
季舒玉首先开口，向他请示：“仙尊，那只狐妖胆大妄为，不知该如何处置？”
裴青寄瞥了眼趴在屋内几案上的苏执，从容地说道：“此妖凶险，我需带在身边，亲自管教。”
随即，他转身径直离开，留弟子们在风中凌乱。
季舒玉静默片刻，犹犹豫豫地出声：“此妖凶……凶险，仙尊他说的是苏枳吗？他不就是只妖力浅薄连人形都维持不了的野狐狸吗？”
陆均白他一眼，冷笑一声：“我们有抓别的妖回来吗？”
季舒玉深感疑惑，迟疑一瞬，纠结道：“他那样编排仙尊，仙尊居然不生气杀了他？”
陆均撇撇嘴：“你当谁都像你季舒玉一样小心眼吗？”
季舒玉拧紧眉头，嘴角下垂，痛心疾首地谴责他：“陆均，你又直呼师兄的名字，知不知道师兄也会伤心的。”
陆均冷哼一声：“不过是比我早拜师一刻，真端起师兄的架子了。”
季舒玉气得牙痒痒：“早一刻也是早，我就是你师兄！”
季舒玉和陆均是同一批拜入玄天门的弟子，两人在弟子选赛中就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只是两人势均力敌，谁也不输谁，同列第一。
但拜师礼那日，季舒玉早早起来，一路狂奔，早他一刻先拜了师，才得了他师兄的名分。
两人身后的十二岁少女也挠头苦思，不得其解，半晌发出一声惊叹：“对哦！仙尊居然不杀他！”
她又接着稚声稚气地说道：“我刚刚似乎听到那个苏枳说什么他心悦仙尊，但是我们在千语楼听到的不是仙尊对他情根深种吗？到底谁对谁有情？”
小孩子说出的话总是令人咋舌。
其他弟子一听这话，也纷纷燃起八卦之心，议论起来。
陆均立马出声阻止这场闹剧：“我等不可妄议仙尊，都散了吧。”
弟子们随即截住话头，噤了声，各自离开。
但那个少女若有所想，思维不断发散，漫不经心道：“可是，师兄，你不觉得仙尊对那个苏枳真的有所不同吗？难道那个苏枳说的是真的？仙尊真的对他情根深种。”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瞪大水灵灵的眼睛，似是被惊到。
季舒玉被她说得云里雾里，思量少顷，旋即一副恍然的神情。
陆均扶额，一阵无语，苦恼地提醒他：“季舒玉！时微师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也跟着起哄，时微师妹就是跟着你才学坏的，没有一点师兄的样子？”
季舒玉的脑回路不知如何的清奇，注意到的只有“师兄”二字。
他顿时喜上眉梢，语气轻快：“你终于承认我是师兄了！哈哈哈！”
陆均横他一眼，骂道：“滚。”
随即，三人也各自散去，季舒玉跟在陆均身边没完没了地吵吵嚷嚷，宋时微趁机悄悄溜进房间里。
她走到几案旁蹲下，用手指戳戳苏执。
苏执正闭目养神，蓦地睁眼，只见面前一张粉嫩的小脸。他懒洋洋地支起手撑脸，玩笑道：“你是谁家的小孩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未待她回话，苏执又眼睛一亮，陡然欢喜：“哦！我想起来了，你也是玄天门的弟子，有什么事吗？是裴仙尊改变主意了，同意放我走了？”
宋时微晃晃脑袋，喃喃道：“不是仙尊让我来的，我是偷偷溜进来的。”
苏执扁下嘴，喜悦骤然消散，说话的调子飘着：“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宋时微扯了扯他的衣袖，忽闪着圆圆的杏眼，轻声细语道：“苏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仙尊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苏执故作高深地逗她：“不能说，这是我和仙尊的秘密。”
宋时微垂下嘴角，眉头微拧，又突然眨巴着眼睛凑过来，拖着稚嫩的声音：“你告诉我嘛！悄悄地，我不告诉别人，我保证，我真的很好奇。”
她一边说着，还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一脸笃定。
苏执观察了下周围，确认无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仙尊说他心悦于我，对我情根深种，要和我结为道侣，很快我就是你们的仙尊夫人了。”
“啊——”宋时微瞳孔微缩，惊呼一声，又倏地降下音量，迟疑地小声开口，“结为道侣，仙尊夫人，仙尊他真的这样说？可是仙尊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苏执挑眉，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打趣道：“那是当然，我长得这般好看，很难不让他见色起意，呸，情根深种，不管他修什么道都无用，无情之人最是有情，你不知道吗？”
宋时微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悟，似是有些赞同他的话，小声嘟囔道：“你确实长得很好看……”
吱呀——
裴青寄去而复返，推开门进来，清冷的声音响起：“在聊什么？”
苏执赶紧开口，抢先回答：“没有什么，你家小弟子无聊，来找我玩呢！”
宋时微点了点头，又坦诚地如实相告：“仙尊，苏枳他说你……喜欢……道侣……仙尊……夫人……”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苏执捂住嘴，后面的字眼掩去大半，变得断断续续。他低声恳求道：“算我求你了，祖宗，别说了！”
怎么每回编两句都会被本人抓包？！
他心里苦，呜呜呜……
宋时微收了声，没再说话，抿着唇低头抠手指。
苏执放开她，尴尬地扯着嘴角，硬着头皮道：“哈哈，真的没什么，我说仙尊要收我做灵宠，以后能常伴仙尊左右，我特别高兴，跟她分享喜悦呢！”
裴青寄微微颔首，随后淡淡发出一声疑问：“是吗？”
苏执神情坚定地不住点头，连连应是。
裴青寄瞥向一旁的抠着手的宋时微，温声道：“时微，你先回去。”
突然被点到的宋时微立马端正行礼，她看看裴青寄，又看看苏执，挠了挠脸蛋，还是向外踏门离去。
裴青寄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踱来，落座苏执身侧，轻描淡写地追问道：“什么夫人？”
他耳朵怎么那么灵！
苏执脑中拉响警报，心虚地摸了下鼻子，糊弄道：“仙尊，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只跟她说了灵宠之事，我高兴万分，恨不能现在就能与仙尊结主仆契，名正言顺地伴仙尊左右。”
裴青寄也不管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徐徐说道：“你既这般高兴得等不及，那不如趁现在正好结了主仆契，也遂了你的愿。”
苏执一下僵住，往另一侧挪了半步，干笑几声：“仙尊，也不必这样着急吧，结主仆契这般隆重的事，等寻个黄道吉日也不迟。”
裴青寄点头，神色认真，启唇道：“近些日子里，就属今日最吉，择日不如撞日。”
他掐诀从两人额间取出各一粒血珠，念下一道咒，两滴血交融，化作一条纤细的红丝，系于两人指间，继而隐去。
苏执没见过主仆契，从来不知这契竟长这模样，像月老拿来绑姻缘的红线。
到底是什么契呢[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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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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