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逾背靠着粗木,眸中神色不言而喻,“既不是高楼,也不在繁华之地,像这种由砖石岩瓦修筑成的堡垒,由于地基扎根过深的原因,通常顶部承重不会太足,因此层高也会低于一般建筑。”
难得的月光从云雾中探出头来,在沈逾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仔细看还能发现万年不变的唇角有些润色,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饮酒的缘故。
很快巡逻的卫兵便发现了他们,提着青灯过来查看,在赤霄诺出示之前战船主临行前赠与二人的贝壳琉璃坠后,神色立即变得尊重起来,道:“既是有求而来,两位不妨先进来吧。”
按道理来说鸿越楼本是为魔尊以及四大魔君服务的,今日短短几个时辰便迎来了两次客人,着实有些少见,于是一行人入内时回头率都颇高。
“毳管事,又来了两位客人。”带路的卫兵先是领着他们穿过重重叠叠的障碍,然后便转到了一处地下密室,要说这低堡能称为楼也确实不为过,因为其中内部别有乾坤,光是到达他们所在的密室,便往下入了足足十来丈。
卫兵敲了敲外头的木窗,里面一个布衣打扮的小辫老头便直直地伸出头来,打量了一下外面的两人,发出疑问道:“咦,怎么又是……”
他刚想说翡月大人不是来过一次了吗,旁边的卫兵就道:“什么‘又’?这是新进楼的客人,拿着琉璃坠来的。”
“噢噢。”毳管事应了两声,只当自己是老糊涂了,拍了拍手便从堆满案卷的长桌上起身,推开门走了出来,“二位有什么需求,请随我一来。”
在亲眼看到这个颤颤巍巍的小老头叫来两个下属一左一右地站着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行后,赤霄诺才自觉此处着实是有些不简单,又扭头和沈逾默契的对视一眼,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那位战船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谁知在半晌后,那位毳管事却是只取出了一个卷轴,神色十分凝重,内心彷佛在天人交战道:“二人客人的诉求……鸿越楼恐怕不能给出,不过关于赤鬼藤的解毒之法,这里倒是有些方子可以缓解,不过能派上多少用场……还是要看施毒者的手段高低了。”
“若是二位觉得可行,便把琉璃坠交还给我,这桩交易也算是做成了。”
很明显的话中有话,这般遮遮掩掩,恐是施毒者的身份在他们之上,又或是幕后指使者有着掌控这处楼的权利,但事已至此只能再搏一次,赤霄诺不舍道:“不能再通融一下吗,看在这贝壳琉璃坠的份上。”
毳管事和左右二下属眉来眼去了一阵,最后和一人耳语了一阵,像是领了什么命后匆匆离去,赤霄诺本想竖起耳朵认真听听,却被另外一人瞪了一眼,只得尴尬作罢。
“二位先跟我出去吧,此处不宜久留,还请见谅。”毳管事和和气气道,一手朝门的方向作出“请”的姿势,显然事情已经没有婉转的余地。
一小厮匆匆登上瞭望太,浓烟烽火旁,战华柔正背着手和一位下属交代事情,待那人退下后,小厮立马上前呈道:“魔君,毳管事有事禀报。”
战华柔一低头就看见对方呈上来的那只贝壳琉璃坠,心中了然,只是没想到那二人这么快就找到了鸿越楼,也算是有本事,于是问道:“毳吔要问的?什么事?”
小厮一五一十地将原委说了出来,原来毳吔担心供出西之魔君会使魔尊的计划败露,怪罪于鸿越楼头上,因此不敢越级禀报,但询事者又手持楼主手令,于是特来派人禀告。
魔尊此次的行动连她都未曾告知,想必是早有计谋了,想到这,战华柔不禁轻蔑一笑道:“告诉他们又何妨,去吧,就当是我允许的。”
“是……”小厮心中震惊但不敢表露,只是缓缓退下后准备立马赶去传达,谁知才离去一会儿,周身动作立即彷佛像凝固了一样停滞不前。
战华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只站在原地,就伸出两指贴近太阳穴传声道:慢着,让他们来找我。
沈逾和赤霄诺彼时刚欲离开,就有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赶来,说楼主有事告诉他们,请二位再来一趟。
再次被请到一处肃重的大堂时,还未推门便瞧见此地随处可见的孔雀花鸟纹路,而四周把手的人数明显比鸿越楼外围还多,不禁也提起了心。
“魔君,客人到了。”门口把守的侍卫传令道。
咔哒一声大门自动打开,两边侍卫立即退至其后鞠躬,示意二人入内。
原来鸿越楼的楼主竟是一方魔君。
关于魔界的势力划分,赤霄诺是知道的,只是他还没有刚把这个事情消化过来时,便听见屏风后面一声略显威严却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
“你就是阿诺?”
熟悉的声音以及相互知晓的名字,几乎是同一瞬间,赤霄诺脱口而出道:“战船主?!”他差点要上前推开屏风亲自去揭晓答案了,还是沈逾在旁边拉过了他,冷静道:“不得无礼。”
这一句立即稳住了赤霄诺的心神,知晓如今双方地位的不同,于是便回到了方才半跪拜见的姿势。
虽然对方此前黑海一事帮了他们,但处境改变后不知是敌是友,思及此,沈逾推手道:“见过楼主。”
只听噔噔的下台阶声,战华柔拒绝了两侧侍女试图搀扶的手,屏风拉开,一张熟悉的面孔便揭露开来,她笑着拉着赤霄诺起身,上下扫视了几眼,惊讶道:“没想到原身那么娇俏的红尾狐狸,变成人形之后个子竟不输本君,想来也有六百来岁了吧?”
“这……阿诺着实不知……”在战华柔面前,赤霄诺不知为何有些露怯,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想是嘘寒问暖的长辈般熟悉,仿佛曾几何时感受过相似的关怀。
“不知,怎会不知?他不是你的主人吗,问他总知道了吧。”战华柔转头向沈逾投去询问的目光,就好像两个互相讨论育儿经的长辈。
刚刚被魔君身边侍女提醒后起身的玄玉仙尊此时又是一噎,随即掐着数面不改色道:“嗯,六百三十七岁整,最近刚过换毛期,所幸食欲上佳,心情良好。”
六百三十七岁整?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年龄,倒是被沈逾和战船主这两个人绕了进去,还有换毛期……他承认之前变狐身的时候偶尔是有些掉毛,那都是因为船上食物油盐太多被齁的,真是有够冤枉……
赤霄诺瞪大了眼睛,还在考虑接下来的说辞,所幸战华柔又立即道:“来都来了,不如在此地用了膳再走,正巧楼内新进了一批食材,还有小狐狸最爱吃的鸡腿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有好吃的,赤霄诺倒是从不拒绝,搭着沈逾的肩膀就跟着战华柔蹭饭去,反正他俩的身份还没明了,对方这时也不好推开他。
边走边追问道:“魔君……楼主……战船主……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按道理来说,我一千多岁,应该叫姨了。”战华柔背着手走在前面。
赤霄诺莞尔一笑,俨然一副小辈的样子,亲切道:“阿姐还这么年轻貌美,哪能喊姨呢?”
“哈哈哈哈……就你嘴甜,喊我姐姐倒是占了你便宜。”她被哄的开心了,爽朗大笑起来了,不禁引起周围下属纷纷侧目。
魔君平日里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整日守着那柄青刀叹气,难得一次心情好了,不得不对那位红衣小公子表示敬重。
而站在千岁长辈和半千晚辈旁边,沈逾这位不过二百年三十一修为的“普通人”就显得尤为年轻了些,若要凭年龄来论辈分的话,说起来他恐怕要叫赤霄诺一声哥哥。
酒过三巡,鸿越楼主给出了他们此行的最终答案。
“西之魔君鸩红羽……”赤霄诺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不禁眼神有些变幻莫测。
他们来魔界找解药本只是想化解人界赤鬼藤之毒,没想到这一探就接连接触了两个魔君,而人魔仙三界自古便互不干涉,如此看来,已经有不肖之徒动了歹心了。
兹事体大,动一发而牵扯全身,若要继续深究,恐怕有违三界平衡。
战华柔今日心情好便饮的多了些,醉酒后的脸颊上爬上了一抹绯红,但思路清晰,目光也十分清明,肯定道:“嗯,能够用鸩羽制毒并且在他界全身而退并越过鸿越楼眼线的,想来也只有他了,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毒是他下的,事可不只是一个人干的。”
不只一个人干的,这就说明其他利益网牵扯深厚。
“当然,你也可以怀疑我,毕竟我也是一方魔君。”战华柔轻笑一声,随即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她说的语气倒是十分坦荡,某种神色却晦暗不明,彷佛忆起了许多前尘旧事。
“阿姐肯讲,已然是做了极大的让步,这件事定然不是你做的。”赤霄诺双手托举高举酒杯,“这最后一口酒,我替你喝了,时辰已晚,贪杯误事。”随即顶着某人的目光下尽数喝完后倒置酒杯,以示结束。
战华柔审视着他的举止,琢磨道:“贪杯误事……这句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是谁教的?沈三一吗?”
没想到自己稍微正经起来便如此露馅,赤霄诺撇撇嘴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下后,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阿姐别取笑我了。”
“怎么会是取笑呢?有人管自己是好事,像我们魔界中人,做事总没个把控的,我看沈三一和你就极好……嗝……”她站起身来,自觉有些醉意了,便让侍女扶着回榻休息,临走前还不忘道:“有些事情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沈三一,对我小弟好点。”
被点到名后,沈逾自觉地站起来拱手回礼,待宴终人散时,还不忘问赤霄诺道:“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心大如赤霄诺,他站起身,准备一同离去,反问道:“误会什么?唔,你现在是我主人,自然要好好照顾我,沈三一要照顾阿诺,这似乎没什么不对。”
沈逾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解释,但也自觉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讶异道:“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吗?”
“哈,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赤霄诺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距离小声道:“玄玉仙尊亲自赐名,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话刚一说完,他便饶有兴趣地望着沈逾那副深怕周围人听见的警惕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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