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幕降临,朱家仙府里亮起无数仙灯。
专供修仙者使用的仙灯,亮而不晃眼,其用灵力为燃料,八品灵兽毛作引,烧完一盏便要换另一盏,奢华至极,平常人家只会在重要的宴席上使用零星几盏。
但朱家却是把这种仙灯当做普通夜灯来使用,一点不心疼灵石。
真是奢靡。
仙灯铺满夜色,在地上亮出一片璀璨星河,幻梦一般不真实。
朱玉越发有了自己穿越到修仙世界的实感。
她的困意被这星河催生,打了个哈欠,一旁的秋澜立刻见缝插针。
“小姐,您都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了,里头的医师还没有消息,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把重伤的谢知则带回自己屋子里后,朱玉便喊来医师替他疗伤,而自己她把守门口,阻止朱家人继续过来虐待谢知则。
临走前,她发现自己肩上的流苏在方才的争斗中缠住了谢知则的发丝,正欲扯下流苏时,谢知则却率先抬手,切断了那缕发丝。
少年乌黑的长发留在了她肩上,朱玉愣愣回头,少年敛目垂眸,看不出半点情绪。
直到朱玉退出屋子,谢知则也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斩下青丝的不是他一样。
一个时辰过去了,屋内里头安静如初,没有一点消息。
“去和哥哥吃饭吗?他肯定还在气头上,我们不去触这个霉头。”朱玉搪塞,将那个流苏拿在手里把玩。
粉色的流苏缠着黑色的发丝,朱玉莫名想起谢知则在水牢里苍白虚弱的样子,心口一紧。
小说里一笔带过的地方,谢知则依旧在遭受着这样的对待。
难怪他会对朱家恨之入骨。
心疼他之余,朱玉更觉得心悸。
短短两日不到的相处,朱玉已经发现谢知则在“一报还一报”上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今日可以因为朱玉保护他而护着朱玉,那明日,就一定会因为朱家曾经对他做出的事情,而报复回朱家,报复回朱玉。
若是真想要完成任务,那现在朱玉的所作所为是远远不够的。
她得主动出击,对谢知则再好一点。
秋澜一边替朱玉捏肩敲背,一边劝慰:“大少爷怎么会和小姐计较!只要小姐撒个娇,他立刻就原谅小姐啦。哪像这个谢知则,两次三番拒绝主子。”
“还有那几个喜欢主子的小仙君,特别是小孟仙君,长得俊俏嘴巴又甜,还是无量峰的内门弟子,前途光明,不比这个闷葫芦谢知则好多了?”
话音刚落,朱玉站起身子,走到房门口:“谢知则,你还在吗?”
秋澜:“……”合着她说的话主子一句没听进去?
房内无人回应,朱玉察觉到不对劲:“秋澜,帮我一起踢开房门。”
秋澜本想拒绝,可见朱玉一脸着急地抬脚踢门,她于心不忍,干脆用身子去撞门。
二人合力,房门被撞开,映入眼帘的,是瘫倒在地上的医师,和坐在床榻上,捂住心口的谢知则。
秋澜脸色一白,不由分说地骂道:“好你个谢知则,你怎么敢如此对待主子好心替你找来的医师!”
谢知则垂头轻轻喘息,没有理会她的唾骂。
朱玉见状,脸色也不太好看,她站在房门口,沉声道:“谢知则。”
被喊到名字的谢知则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与一脸严肃的朱玉四目相接。
朱玉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一种自暴自弃的怒意。
她皱起眉头,不敢靠近,只是问道:“你还好吗?”
谢知则有一瞬的愣怔,而后,他迅速别开头,依旧没有回话。
朱玉叹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谢知则干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担心她安排的医师会给他下药下毒下死手,所以才把他们击昏了。
谢知则的信任可真难获取。
“秋澜,差人把医师带走疗伤,门关上,出去守着。”
“可是主子,他太危险……”
“听话。”
房门吱哑一声关上,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朱玉的西林别院占据府邸最好位置,僻静幽深,夜晚时连虫鸣和鸟叫都少。
更显得这沉默难捱。
最终,是朱玉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是怎么把他们放倒的?”
“……”
哦,不说话。
“我能过去帮你上药吗?”
“……”
哦,高冷男神。
朱玉有点没招了,想了想,从腰间的芥子囊中取出一柄蓝白色雪龙纹长剑。
“你不开口的话,这个就不还给你了。”
谢知则瞳孔骤缩。
宝剑名唤“霁雪”,剑身莹白,有蓝玉龙纹盘绕剑鞘,即便是朱玉这般毫无灵力的人拿在手里,剑都能散出雪白雾气,雾中偶有白色闪电乍现,透出一股缥缈的杀意。
这是他被朱家人收走的佩剑,也是父亲死前托付给他的传家宝。
“你拿它威胁我。”谢知则终于有了反应,咬牙切齿抛出这句话。
“不是威胁,”见他开了口,朱玉把剑抛给他,“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霁雪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雪白痕迹,最终稳稳落在谢知则手里。
谢知则颤抖着手抚上冰冷的剑鞘,接触到的一瞬间,精纯的雷灵力将雪白雾气中的闪电淬炼成漂亮而诡谲的蓝色。
这才是霁雪本来的样子。
剑君爱剑如命,失而复得,合该是开心的。
“我现在能过去了吗?”朱玉问。
谢知则睫毛颤了颤,抬眼看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男的怎么这么难搞定!
朱玉在心里暗骂,脸上却扮出无辜姿态。
“想对我丈夫好一些?”她眨眨眼。
谢知则:“……”
就连霁雪都不够打动他了吗?还有什么是谢知则会在意的……
朱玉眼神一亮,跺着小碎步把脸凑到他跟前。
“打回来吧。”
谢知则皱起眉头:“什么?”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刚刚做的事情,可我是为了你好。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回来吧。”
她说的是方才她甩谢知则巴掌一事。
少女亮晶晶的眼睛近在咫尺,嫩粉色的衣衫轻晃,从下午到现在都没时间盘起来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拂过谢知则的手臂。
像一颗毛茸茸的嫩粉色小草。
那股奇异的酥麻又找上门。
谢知则眉头锁得更紧:“你确定?”
朱玉愣了一下。
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撞进一双漠然的眸子里。
她当然不确定了!
这只是她退一步让谢知则心软的苦肉计,她以为君子如谢知则,见她率先认错,定是不舍得打回她的,到时候她再夸两句谢知则,今日份的好感度就刷够了。
可……可谁想到,他真真恪守公正到了这个地步。
怜香惜玉的道理,这些无情道剑修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啊!
朱玉强忍,挤出笑容:“我确定。”
算了,挨打就挨打吧,一个巴掌换一个好感,不亏。
离近点,谢知则抬手的角度不够,就没那么痛了。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又将脸凑近了些。
少女身上的甜香扑面而来。
谢知则半阖着眼,静静盯着面前脸都皱成一团的朱玉。
从昨天开始,他就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上个月,他与妖兽大战后,灵力被封印大半,极度虚弱时,朱玉收走了他的佩剑,吩咐朱家人将他绑回府邸,开始了对他无尽的折磨。
虐待、成婚、情蛊,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都足够谢知则恨她一辈子。
他恨她恨到想要将她挫骨扬灰。
而他本可以这样坚定地恨下去。
可这朱玉现在的所作所为让他不够坚定了。
恨……还是恨的,只是挫骨扬灰的时候,谢知则可以考虑给她留半份骨灰,还她后续的恩情。
朱玉屏息凝神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等到谢知则的巴掌落下来。
她心脏跳得飞快,甚至怀疑谢知则是不是偷偷走掉,让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在这里站着。
正准备悄悄眯眼观察谢知则时,朱玉忽然感到有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
又麻又痒的奇怪触感,让她不自觉弓起了腰。
朱玉猛地睁开眼,谢知则抓着霁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知则,拿霁雪,抵在了她的腰。
他一双凤眸永远都是这样平静无波,仿佛做出奇怪事情的人根本不是他。
腰本就是人薄弱的地方,用手揽略显冒犯和暧昧,可用剑鞘贴住,却在暧昧之中,交缠些莫明的杀意。
“你、你这是在干吗?”
被剑鞘贴住的感觉实在奇妙,朱玉没有体会过,她无措地看向谢知则。
“我在打回来。”
朱玉眨眨眼,十分不解。
谢知则依旧面无表情,稍稍将霁雪抬离她腰际,而后又轻轻地拍了下来。
像是被细小电流击中,酥麻从腰蔓延至全身,朱玉感觉自己从脖子到脸瞬间发烫。
她大退一步,愣愣捂住自己的腰,“我说的不是这里啊!”
谢知则没接话,平静地盯着朱玉。
“而且我什么时候碰过你的腰……”
话说到一半,她这才想起来,在水牢临走前,她一时着急,直接拦住了谢知则的腰。
朱玉颇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对谢知则来说,揽住他的腰比打他一巴掌更过分吗?!
这人有病啊!
她正欲发作,转头只见谢知则已经收回视线,跟个没事人一样,捡起地上的草药开始自己包扎起来。
朱玉气鼓鼓地盯了他一会儿。
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攀上她心间。
——谢知则,不会是,不舍得打她吧?
此念头一出,朱玉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会的不会的,谢知则遭受了朱玉这么久的折磨,不可能不恨她。
她还是不要自己加戏,以免之后玩火**。
朱玉莫名感到几份窘迫,“那你上药,我先走了。”
她没想过谢知则会回应,脚步匆忙了些,却在推开房门时,听见谢知则低低道了一句,“谢谢。”
嗯?没听错吧?谢知则谢谢了她?
她正欲回头确认谢知则的表情,门口,一个身着绛紫色丝绸长衫的小仙君,叫住了她。
“小玉,你两日不来见我,我好生想你呀。”
朱玉动作一顿。
月光下,小仙君黝黑的皮肤散发出旖旎的光泽,一头卷发及腰,狭长的眼睛里装着墨绿色的瞳孔,像豹子一样健美。
原主的记忆跳进脑海——孟秦浩,朱玉的狐朋狗友之一,游戏人生的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别人片叶不沾身,而他是片叶不留。即便是荒淫无道如朱玉,在他面前也得甘拜下风。
朱玉眉心一跳,还没想通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就见秋澜的小身影躲在了不远处回廊的柱子后面。
秋澜喊来的。
现在不能让他刺激谢知则,必须坚定阐述她是谢知则之妻的立场。
“……我现在成亲了,最好还是不要单独见面。”朱玉冷傲退浪子。
听罢,孟秦浩脸上的笑意更浓。
“哦~是说你和谢知则玩得那个家家酒?没事,我不介意加入呀,做小玉的三儿,也是别有风味。”
孟秦浩的话让朱玉这个现代人都雷得里焦外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谢知则是你木楞老实的丈夫,我是你娇俏嘴甜的三儿,这个本子好,我在市集上见过。”
“……”
朱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身后忽然飘来一股冷飕飕的阴风,将她推出门外。
啪地一声,房门死死合上了。
“啧啧,原配还是个清高的主,不想看我们行腌臜事。”孟秦浩还在输出。
朱玉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疼:“你别说了,我这在干正事呢!”
她拍起房门:“谢知则!你别听他瞎说,我是真心待你的,我们夫妻之间绝无第三者啊!”
孟秦浩还在把这事当做玩笑,他笑眯眯地缠上来,揽住朱玉的肩膀。
“小玉今日真是认生。”
“别碰我!”
陌生的男人大大咧咧贴过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朱玉甩了两下,没甩掉孟秦浩。
忽然,一道凌厉的深蓝色电弧毫无征兆地从门缝中窜出,噼啪一声打在孟秦浩的手背上,留下焦黑痕迹。
门伴随着孟秦浩的惊叫缓缓打开。
朱玉回头,只见谢知则笔直挺拔地立于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谢知则这是在替她教训孟秦浩?
这个想法在她看到他腰间霁雪后便迅速打消。
他只是在还她“归还霁雪”的恩情。
“他想当三,也算入赘吗?”谢知则问。
他这一问问得实在正气凛然,朱玉鬼使神差被他带进去,下意识回答:“是、是吧?”
谢知则点点头,转身,朝孟秦浩冷静道:“那按照规矩,你要挨她一巴掌。”
目瞪口呆的朱玉:……
捂着手的孟秦浩:……
躲后面的秋澜:……
朱家哪来的这个规矩?
孟秦浩顺水推舟看向朱玉,表情无辜:“你丈夫好讲规矩。”
语罢,他把脸凑到朱玉面前,笑嘻嘻道:“来吧,奖励我吧。”
朱玉:……
她当真眼前有点发黑了。
抬起来的手不敢落下去,谢知则淡漠的眼神、孟秦浩期待的目光,此刻像两把铡刀一样悬在朱玉脑袋上。
打下去恶心自己,不打下去,谢知则这个死脑筋又转不过来。
可她真的不想奖励孟秦浩,也不想用手碰他啊!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一把微凉的剑鞘被塞入掌心。
“用这个打。”
谢知则将霁雪递给她。
剑君爱剑如命,如何会将宝剑随意交给他的仇人?
也只有谢知则,会为了规矩方圆,做出这种事情。
少年剑君眉目冷淡,棱角分明,似遥不可及的雪山。
威严、肃穆,不容拒绝。
朱玉想到刚才孟秦浩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也忽然来了勇气,她攥着蕴含灵力的宝剑,用力一甩,只听啪一声,孟秦浩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孟秦浩:“哎呀,痛快。”
谢知则接回霁雪,点点头,承认了他:“你是三了。”
孟秦浩挠了挠头:“嘿嘿,谢了。”
朱玉:……
【恭喜宿主进一步巩固谢知则妻子身份,离完成杀妻证道指标更进一步。】
她听着脑海里的机械音,又看看眼前这两个一本正经的神经病,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咆哮——
这朱府里还有正常人吗?!
“你们……”朱玉气不打一出来,话出口的瞬间,眼前忽然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她意识到,这是一天水米未进的自己,低血糖犯了。
……
在这种荒谬时刻晕过去吗,也太没面子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朱玉感觉自己栽倒进了一个微凉柔软的怀抱。
有白玉兰香萦绕鼻间。
她抬头,无力而愤愤地瞪了谢知则一眼。
可恶的木头谢知则,都怪你!
这一眼实在无力,她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谢知则的下半张脸。
然后朱玉清楚看到,低下头的谢知则,悄悄勾起了些许弧度的唇角。
他!还!在!偷!笑!
朱玉气得呼吸一滞,晕在了谢知则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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