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汉的院子门外头，支下一个人力三轮车，车高头绑了好几把栽好的扫帚。院子门半掩半开。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干脆进来了，自以为“老了听不见”。也才不大的个院子，阳屲里是早先盖下的平房，阴洼里几间棚棚子。忽听屋里一个老汉低声说：“娃们的饭虽然好吃，但是难消化。”郑老汉问：“掏多少钱呢？我给你出一个金点子！”问他啥点子？说：“从今往后，儿媳妇把饭端上来，你不要看她的脸色。即便说蹾到桌子上，你也不能生气；仅仅看这个碗就对了，因为你的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吃这一碗饭。”就又听他的老婆子说：“你还好些。我们就惨了。四个儿子，一个丫头，比你的娃们多，能靠住的没一个……”石队长听了，怕传出去就是闲话，难免哪一个误会自己，故而咳嗽了两声，装了个不知道，抬高嗓门子问：“郑大爸在不在？”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有人的屋里走。老婆子听见出来了，看是石队长，心里平顺了，尽力把门帘子举起来，说：“哟，石队长过来了！屋里进，屋里进！”石队长站住了，满院子观察，——全是花木格的窗户，上头糊的白纸，唯有冲直子的两间，底部有一块子玻璃。土坯墙高头刷给的白灰。进来，左手是个大炕，冲门子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边里坐的两个老汉。靠住炕的这面是郑老汉，另一面是一个眼睛里会说话，眉毛里会传神的老汉，——腰身佝偻，中等偏高。石队长心想：大概这个人就是脚踏三轮车的主人了。出于礼貌，石队长习惯性一笑，点头致意：“你也过来了？”老汉子眉毛里一笑，迅速察言观色后点了点头，稍稍一抬右手，就算是圆满地打了个招呼。原转过，盯紧郑老汉的眼睛，继续刚才的话题。郑老汉再也没耐心了，像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挣脱出来，就见他立起身，忙颠颠地招呼：“来了？你过来坐下！”石队长点头，免不了思想：屋里没有风，老汉子的眼睛里怎么全是泪？郑老汉把眼睛尽力子睁大，就又掏出来了一个旧手绢，一下接一下擦眼泪。老婆子是个矮个子，乍一见慈眉善目的。也在边里笑着说他：“过来，这个炉子跟前坐下热些。”石队长笑着，气昂昂进来，坐到靠墙的位置了，一本正经地说：“郑爸爸，你的儿子家，我都去过了，所有你安顿下的，信我已经带到了。现在就知道了，你的老二、老三的话好说，都就承诺：但是没吃的，只要你言语，一家子给你装两袋子，四家子就是八袋子；要是感觉房子太破不能住人，郑三有两间书房，年成虽然多了，但是还能住人，虽然有些不值钱的东西，立马就能腾空；郑二说他的北书房也闲着，就是当时年纪太轻，好些事情不懂，没有盘下个大炕。万一不行，电褥子插上也能睡人；郑大叫我把你请到他们家。说有□□间瓦房，看上哪一间，立马就腾那一间。还有就是他吃啥你吃啥。还把我问住了：谁说他不管老汉？”郑万石一听就气炸了，骂：“就这个老大最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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