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燕王座下有四大高手，这是先帝时期，燕王为了和北方薛护部族作战而招来的武林高手，后来边境平定，高手们走了一部分，只有四个依旧留在他身边。
这种故事的演绎性质太强，便是寻常百姓也没多少对此深信不疑，大多只是听个乐呵。
但实际上，燕王身边确实有四个绝顶高手，但他们不像故事中那样做燕王的护卫，而是在军队里领了职，名义上，甚至还是皇帝的人。
只是，他们到底听谁的命令，用脚想都能猜到。
百里笑不怎么关注和皇家有关的消息，若非文翊非要她做那劳什子代理首领，她更是一眼都不想看。所以，燕王和那四名高手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又打着什么主意，百里笑一概不知，只记得自己看到最近的消息是：几名高手中，有两人于四月底去向别处，剩余两人留在了云州——也就是燕王封地。
而百里笑要做的，就是绕过他们，或是干掉他们，然后拿到燕王谋逆的证据。
是的，燕王准备谋逆。
听文翊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百里笑右眼皮突突直跳。
自从确认文翊就是襄王之后，心里那一直隐隐不妙的预感终于被坐实了。
若非不能笑，百里笑当真要气笑了。她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不是许愿池的王八，文翊以为她无所不能么？
何况她还没能完全“驯服”《归藏经》的心法，百里笑哪怕自信，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地从两名当时顶尖高手的手下走一遭。
但百里笑不明白，燕王要谋逆，文翊又为什么会被圈禁？
文翊面色相当复杂，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又像是在斟酌该从哪里开始解释，最后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投下影子，盖住了眸中的全部情绪，平静道：“陛下他，年少时吃了许多苦，是以……不太相信旁人。”
百里笑：“你是他哥，也算‘旁人’？”
文翊自嘲地扯起嘴角，“除了母妃，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旁人’——总之，他如今虽然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帝王，却总难免疑心多思。面对我这个掌握着一支江湖势力的兄长，和燕王这位战功赫赫、险些替代他成为皇帝的叔叔……陛下选择，让我们互相制衡。”
百里笑不理解。
“这一次，是我棋差一着，被燕王算计了。” 文翊低叹一声，“王府里又确实出现了火器……陛下便顺势将我圈禁起来。”
百里笑大受震撼。
这个时代的火器，真能比得过武功大成者久经锻炼的□□吗？
感觉皇帝就是单纯找个理由折磨文翊。
百里笑问：“陛下知道燕王要谋逆吗？”
文翊道：“未必不知。”
那就是知道了。
即便这样，也要先把文翊关起来？
这是制衡，还是文翊上辈子刨了他的坟？
百里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文翊苦笑，“应当是前者，毕竟，陛下……年少起就是这样的。”
“懂了，”百里笑点评，“他有病。不是骂人，是真的有病。”
这是一种精神病间的雷达感应。
何况百里笑认为自己已经是个不怎么正常的精神病了，全靠装得好才能混得如鱼得水不被关起来，但这位陛下显然没她这么高的社会化程度，又或者是“皇帝”这个身份在，也没什么非得装正常人的必要——
总之，皇帝绝对有病。
百里笑顿了顿，诚恳建议道：“看看太医吧，多吃药，好好调养，说不定能正常点。”
文翊：……
他说：“应该没人敢这么劝陛下。不对，问题不在这……我需要你去一趟云州，找到燕王谋逆的确切证据。”
说得倒是简单。如果燕王谋逆的证据是他豢养私兵，难道百里笑还要把整个军队绑进京城吗？
除了亲眼所见，有什么证据称得上“确切”？这个世界又没照相机，也没法给人看监控。
文翊补充道：“也不是非要你按着燕王伏法，哪怕是搞点不寻常的大动静出来，或是一两个人证物证，都可以。只要能将陛下的关注落在燕王身上就行。”
百里笑依旧难以理解。有什么事非得这样兜兜转转一大圈来做？但哪怕她提出疑问，苦主自己也遮遮掩掩不愿多说，百里笑自然只管闷头去做就是。
去往云州的路上，百里笑从头捋了遍现在的情况。
首先，文翊被圈禁，是因为皇帝怀疑他想搞他。之前没动手，而是留到现在，则是因为燕王搭了梯子，叫皇帝发现文翊“私藏”火器。
实际上，文翊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王府，皇帝当然知道，这王府里的火器从哪来的，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文翊还是被关了。
其次，文翊的解决方案是让百里笑去搞燕王，拿到大家都知道有但谁也没想起来管的燕王的谋逆的证据，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如此，文翊说不定就能被放出来。
百里笑不理解其中的逻辑，她只是反社会，和真正的精神病中间还隔着一层厚壁障，也不打算尝试理解。
最后，在百里笑离开前，文翊说，之前给她的解药是真的。除非文翊真的相信她会毫无芥蒂为自己办事，不然这货依旧在胡扯。
百里笑当然不会觉得文翊能完全信任自己，正如她也不完全相信任何人。
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前，百里笑还是得兢兢业业去为文翊跑腿。
“姑娘，您的面！”
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碗上来，百里笑光是看着上面蒸腾的白雾，都觉得自己后背冒了半身汗。
但一整日不停歇的奔波下来，她实在太饿了，驿站里又只有面食是能立刻吃上的，百里笑实在没得选。
半碗面下肚，胃里有了东西，百里笑舒坦许多，也有功夫分心去打量周遭环境。
驿站里人不算多，但这也正常。
云州属于边境重镇，自前朝起，每当北边的政权南下侵扰，此地首当其冲。百年过去，两边土地的主人都换了许多，云州的命运却也没能改变。
但如今已经算是云州罕有的和平时期。
先帝喜战，在位四十年，有二十年都在对外征伐。其中，自然少不了积怨最深的北方薛护一族。而今的燕王，作为先帝最骁勇善战的兄弟，担起了攻打薛护的重任。
只是薛护合并了从前北方最骁勇善战的两大部族，对上武德充沛的燕王军队也不落下风，连火器都绊不住他们的脚步——还是后来燕王从江湖上招来许多高手，厮杀三年，才终于击退薛护，将本国的边境线向北推了三百余里。
云州也自此不再是边境上谁都可以踹一脚的软柿子，转而成为了向北运输物资的中转站。
不过，即便如此，除了些相当有胆魄的商人，依旧没什么外地人来此。
打仗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能踏踏实实赚钱生活，哪有人乐意往雷区跑呢？
和百里笑隔了两张桌子的商人，听口音是京城人，衣着不俗，都是上好的料子，但一路风尘仆仆过来，脸上衣服上都蒙了一层土，看着狼狈极了。
但那两人精神头很足，比百里笑强了不少，他们点的炒菜，等饭间隙，声音不大不小地谈论起自己手上的生意。
“老兄，听我的，云州这地儿如今没多少人敢来，越是如此，才越是赚钱的好时机！”一人端着茶杯夸夸其谈，“瞧，咱们京城多么繁华，这里又是什么光景？你想，咱们便是将京城早过了时的布匹拿来买，怎么着也能大赚一笔吧？”
另两人听得一愣一愣，连连点头，面上也带了憧憬，仿佛自己这一趟真能赚上大钱、发家致富。
怪不得穿得不错呢，原来就是干这行的。
百里笑喝干净汤，放下碗抹了抹嘴。
只是这群人估摸着很难大赚一笔，小赚些倒是可以。毕竟云州比京城冷太多，他们拿京城里那些棉布丝绸来卖，短期内或许有些爱俏的姑娘小伙购买，但云州冬日比夏日长，入了冬，这边都是要穿皮子才能捱住冷风的，这些空有花架子的布料，实在没多少市场。
唔，不过什么时候都有要美丽不要命的人，也难说。
她起身走向柜台边，道：“老板，打听个事儿——我家亲戚写信说他在逍遥居当差，您可知在哪么？”
百里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幸好方才要了小份的面。
“逍遥居”这名字太有迷惑性，考虑到文翊设的暗桩大多是书画古玩铺子，哪怕云州这种苦寒之地应该没多少人有舞文弄墨的闲情，但她也没想过，“逍遥居”会是酒楼！
这地方就比驿站热闹太多，跑堂们甚至没第一时间顾得上她，好容易才有个忙完了好几桌生意的，陪着笑急匆匆跑过来，嘴上不住说着“失礼”，恭恭敬敬给百里笑倒了碗茶，问：“你吃点什么？”
回忆了一下各个暗桩对应的暗语，百里笑后知后觉意识到云州的为什么会是这么句话，叹了口气，道：“岁寒三友，不过水，不要香菜。”
当时，百里笑还在想，什么不要香菜？为什么不要香菜？
不过现在还是不明白。她只能暗骂取这个暗语的人没品味，连香菜都不爱吃。
小二满面笑容僵硬了片刻，他放下茶壶，态度越发殷勤道：“原来是贵客，您楼上请！”
说罢，引百里笑上到二楼，走到挂了“岁寒三友”牌子的门前。
“您稍等，菜待会儿就上来。”
小二面色如常地说完，就下楼忙活去了。
百里笑听了听，包间里没人，不知道有没有机关，但自己应当能应付，于是就要推门进去。
只是，偏头的瞬间，她余光扫过楼下，看到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
她不确定地凝神细看，当真是个熟人！
是当时在沈府里有过单方面一面之缘的人——厉锋。
在对方意识到自己的注视前，百里笑闪身进入包间。
……厉锋，难道是燕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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