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国公府的马车低调,人一到,萧熹便知道了。
门口洒扫的奴仆见到车停下,还觉得有些稀奇,紧接着摄政王殿下出来了,一群人乌泱泱的跪,奴仆也连忙将扫帚放下行礼。
他心里想着,以往不都派人来问问情况吗?怎么今日还亲自来了。
等到人进门,他爬起来,看见摄政王殿下身边跟了个人,那人刚好也在这一刻微微偏头,露出半张隽秀如画的脸。
奴仆惊讶,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他。
已数年未曾来过国公府,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仍然令人熟悉,沈陌左看看右看看,很是怀念。
他们进门后没多久,萧静和就知道了这件事,将自己的门闭上,显然是不待见薛令。
但萧熹做了点手脚,将人放进去。
沈陌眼巴巴看着,没过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紧接着,薛令边拍拍衣裳,边往外走。
表情还算淡定从容。
——被赶出来了。
萧静和身边的老奴也跟着出来,与薛令陪笑,打圆场,说等下次老国公身体好些再聚,一起吃个饭。
薛令点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天气就很好,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来用膳罢。”
老奴脸色一僵:“……”
不是说下次吗?
摄政王殿下不管不顾,长腿一迈,带着人找地方坐去了。
这一拐,让老奴瞧见了一直侯着的沈陌。
两人对视。
老奴的表情立马从僵硬活动起来,惊讶无比。
他以前见过沈陌,自然知道沈陌长什么样,但他也知道沈陌已经死了,而且害死他的人就在眼前。
就是薛令。
——这是什么意思?
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萧静和就稀罕沈陌,如今他带一个长得这么像的人来,怎么看怎么挑衅。
不过……真的不是兄弟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就被摄政王殿下牵走了。
简直是惊悚。
这件事绝不能惊扰老国公。老奴想,薛令居心叵测,气出病来,可没有半点好处。
沈陌还等着他回去禀告老师,完全没想到重生之事非一般人能想到的东西,眼见得老奴离开,才惊觉此事,忍不住拽住薛令的袖子。
薛令感觉衣裳一沉,垂头时瞧见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立马就明白了这人在想什么。
真是师生情谊非比寻常——也对,自己当年拜在萧静和门下,本就是沈陌为他求来的,老国公名满天下,只有如此,才能保证薛令不会被肃帝戕害。
而在这之前,老国公的学生里,没有一个是皇亲国戚,寻常时候,只能在国子监听他讲课……不过现在身体不好,连这点机会也没有了。
薛令心中有些酸酸的,他就是这样,总也控制不住的嫉妒。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沈陌来说很重要。
薛令没觉得这人会与萧静和相认。
毕竟自己与宋春都被他瞒着……
想到这,他微微抬了下巴,反手将人牵住。
这一幕刚好被过来的萧熹看到。
他是专程过来看笑话的,爷爷最不待见的就是薛令这货,他又怎会不知?谁料来晚了几步,笑话没来得及看,看见薛令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而那个男人,就是前一段时间拉着自己说他是“沈陌”的人。
沈陌被看得脸色一变,立马就想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抽不出来。
抬眼时,薛令正阴沉沉地垂眸看他。
沈陌:“……”
祖宗,求你了,放过我,好么?
祖宗不放。
薛令立马就想到了前几日王泊对自己说的那些事,彼时他不当回事,现在想来,忽然又有些不爽。
——断袖怎么了?
——断袖怎么谁了?
——很丢脸吗?很难堪吗?很见不得人吗?
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就把舌头切了,腿打折了,再扔到天涯海角去,让他们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人一来一回一拉一扯,较量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萧熹的脸色也不好了——这是在演什么戏码?
沈陌比力气完全比不过,没法,只能干咳几声:“萧将军别误会……”
薛令冷笑:“误会又怎么样?”
萧熹一张脸黑得像乌鸡:“没想到王爷还有这种爱好。”
薛令:“与你无关。”
沈陌鼻尖好像闻到一股火药味。
萧熹扫了一眼他,意味深长转过身去:“殿下既然要留下来用膳,国公府必定好好招待,跟我来罢。”
沈陌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抽出,期待能在后面见到老师一面,谁知一抬头,就看见薛令颇有怨气的眼。
“……”他假装看不见。
薛令心中嗔意做火,烧得心肝脾肺都在尖叫。
谁知最后也未能如愿,老国公没有出来吃饭,还托人带了一句话给薛令。
“‘若非死人复生,你这一生,休想再见我一面。’”
沈陌听完急了。
活了啊!他活了啊!
不让薛令见,也让自己见一面啊!!!老头!老头!
可是薛令在场,他什么都不能说,若是就这么说出口,只怕疯了的人便不是薛令,而是自己了。
薛令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与萧静和本没多少师生情谊,这些年总派人来看望,亦不过是念着某人的好,收敛照料着某人留下来的残局。
若非那一点羸弱的联系,怎么会有今天?
二者都清楚,只不过,萧静和一直觉得薛令是在挑衅。
于是今日之行也只能作罢。
沈陌犹有不甘,跟在薛令身后,忍不住看向萧熹。
比起离开前,这人长得更结实了,脸从少年桀骜不驯变得更加沉稳,但眉宇间,犹能看得出几分旧时意气。
自己死前,他们已有差不多两年未曾见过面了,本以为这人也免不了仇恨自己,谁知后来,居然还肯去找自己的尸体。
沈陌垂眸,在心中叹了口气。
再抬眼时,萧熹也在看他。
紧接着,他露出一个令沈陌熟悉至极的嗤笑,就像以前他撞见自己跟在萧静和身后,替人抱书时一样。
那时候萧熹总是说,整天跟在老头身后做什么?多无趣,不如出门骑个马,射个箭,斗个蝈蝈。
沈陌则会无奈地为他展示自己的臂膀——文弱、无力,只能弹琴写字,稍微重一点点的弓就拉不开了。
然后萧熹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嘲笑他。
沈陌不以为意,他那时总觉得自己聪明得不行,人生在世,若想一方面发挥到极致,便总得另外牺牲些什么东西。
很显然,他牺牲的就是武力。
不过沈陌还记得当时的萧熹与家中闹得很厉害。他父母都在一次治水中故去,不过去得早,没什么印象,从小便是老国公与国公夫人抚养的,后来国公夫人也故去了,家中便连一个女性长辈都没有,老国公有一身才华,自然想把两个孙儿都抚养成能人文臣,继承衣钵。
萧尘倒还好,萧熹便差点意思了——这个差点意思的意思,是在萧静和心中差点意思。
他想上战场,无心读书,他爷爷自然反对,两个人脾气都倔,又无人从中斡旋,摩擦便起来了,未曾分道扬镳之前,还经常与沈陌说起。
而今几年过去,他变化不小,抱负得成。
倒是自己,空空荡荡来,空空荡荡去,一事无成。
转眼间,少年意气尽数消失不见。
沈陌心中有些怅然。
萧熹本打算随便打发他们出门,人都叫好了,却在奴仆来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薛令扫了他一眼。
他一脸的无所畏惧。
临走前,薛令忽然伸出手,指向沈陌:“萧将军,这张脸,你可还熟悉?”
萧熹哂笑:“怎么能不熟悉?从哪里搞来的冒牌货?废了不少力气罢?”
薛令微微抬了抬下巴:“天上掉下来,捡到的。”
捡到了就是自己的。
萧熹没听出这一层意思,仿若第一次见沈陌一般,打量着他:“可惜,一身皮囊虽在,半点风骨也无……不过他本也没剩下几分风骨了,若是人还在,此时盛朝便无你我二人之事。”
顿了顿又笑了:“难为你找了这么个人,专程带进来气我爷爷。”
薛令没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确定没有异常后,微微垂眸:“我可没想过气他。”
马车已经备好多时。
萧熹忽然又道:“既然这次能在京中多留一段时日,来日方长,说不定殿下以后还会有机会。”
沈陌一怔。
薛令乜斜着眼:“你还真是孝顺。”
萧熹:“老头么,气气反倒更有活气。不过今日,你们还是快些离去,国公府不待见。”
薛令冷笑一声。
沈陌好像品出来什么,短暂的失神后,对着萧熹一拱手,微笑:“告辞。”
萧熹“嗯”了一声,居然也回了一句:“辞罢。”
薛令看了身边人一眼,皱眉。
车驾驶往王府。
路上,沈陌有些走神。
——萧熹这……是在试探,还是相信自己了?
他觉得更多的是试探。
还有暗示。
与其说是薛令还有机会,倒不如说是自己……若能撇开薛令再见一次萧熹,那这件事便好办了。
正想着,他的腕被握住。
[亲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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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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