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船桨摇溪韵,沈家青草满池塘。
绕转小桥才几步,小巷深深记忆长。
尤喜承昭先折桂,自怜喆观尚飘蓬。
惟君识得春深处,谁是江南第一枝?
回到剡溪,沈惇扶着木轼下车,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纯净爽朗的少年呼声。
“承昭仁兄,恭喜恭喜啊!”
沈惇被人喊了名字,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很,心下一动转头看去,却见——
意气风发的少年,骑着通体黝黑的飞騊,行在绿肥红瘦的花间树下。
熙攘的街道和来往的男女老少,其余皆是人影婆娑。
微微抬头,沈惇惊喜地看着马背上落落大方的少年,脱口而出:“喆观贤弟,不曾想你竟从戋州赶到剡溪,真是意料之外。”
“寅初,快去扶柳公子下马。”
未等寅初上前,只见柳喆观轻松一蹬,踩着马镫,从马鞍上潇洒地翻下,稳稳地落到地面。柳公子不愧是柳将军之子,虽刚过十六生辰,马上功夫却不落多年习武之人。
“路远事牵,幸自赴会。暌违之久,言语难尽。”柳喆观走到沈惇面前,两掌一叠,弯腰作揖。
行过宾主之礼,沈惇带柳喆观进府,正当沈惇疑惑他怎么别无一物难道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
这人自己倒先开口,可这话听着,横竖都带着点儿无赖的意味。“承昭兄,我来得太急忘了准备衣物,可否借穿……”
话是没说完,可柳喆观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惇。旧友借衣一穿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下沈惇更不好意思拒绝了,只是善意地提醒:“可这大小,怕你穿着不适。”
随机应变如喆观,马上问一旁的寅初:“寅初,你看我俩体型不是正合适?”
被点名的寅初不明所以地看看柳喆观又看看沈惇,嘴巴长长合合,稀里糊涂地点点头。
沈惇无奈地笑着,其实面对柳喆观,他就算觉得违心也是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的。
安排好飞騊和它的主人,柳喆观在沈府里泰然转悠。
“承昭兄换棋房了啊。”柳喆观记得两年前来剡溪时,沈惇只是在自己卧房内摆着一副小棋盘。
“嗯,卧房太小,且偏房更清净,”沈惇陪他逛着,“怎么看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以么,和承昭兄消遣一番?”柳喆观正脸看着匾额,只拿余光去瞟沈惇。
看着眼角流光的少年,沈惇轻笑,推开房门,“那还等什么,请吧柳公子。”
见状,柳喆观乘机卖乖,帮沈惇开窗、移凳、搬桌。
“我还以为上次之后,承昭兄就不愿和我这粗人下棋了。”
沈惇拿着箸瓶,不觉笑道:“你还想故伎重演,嗯?”
“怎么会,那时我还小,不懂规矩。”柳喆观怕沈惇反悔立马澄清。
沈父与柳父是多年挚交,两家虽相距甚远,但常游处。沈惇比柳喆观年长四岁,儿时两人瞒着长辈偷偷出游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后来沈惇前往青州求学,这三年的见面次数才少了。
两年前冬至,沈惇从青州回到剡溪小住,柳喆观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十四岁正是上蹿下跳的年纪,缠着沈惇非要他和自己斗围棋。奈何棋艺实在不精,每每下到半盘,一看势头不好,不是一掳,就想推故要走。
当时寅初还奇怪,自家公子怎么转性了,正事什么的全都扔了,和柳公子天天腻在卧房里,还时不时发出一些高高低低的声音。
“我回去就在深谙‘未角智,先练品’,承昭兄不想再试试我吗?”柳喆观凑近了沈惇说到。
沈惇挑眉,抬手推开眼前这张俊脸,危坐在凳子上,轻声说到:“谁知你是未角智,先练掳,又练走。所以我又要嫌你。我们今日预先讲定,或三盘五盘,必须见个胜负,不准半途而废。”
透过朦胧的窗户纸望去,那一片叠一片的小青瓦,那瓦面上肆意滋长的苔藓——葳蕤自生光。
沈惇不由想到两年前冬至两人登剡溪的一座小山。
四周的霜露、石阶,热切地扑向每一个赶早人的双脚。冬至过后三日,人们从拜冬祭祖的气氛中出来,又投入到新的忙碌中去。
柳将军常在军营,生母郦莺平日也不过问柳喆观的行程,这家伙竟然偷偷地跑到剡溪,找沈府公子去了。话说沈府公子刚用完早膳,浮元子(汤圆)还在肚子里翻滚,见到风尘仆仆的柳喆观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与其说小他四岁的喆观贪玩,不如说喆观身上多了份天真童趣。
所以当沈惇和柳喆观循至东谷时,还有种没反应过来的感觉。
奇怪,他怎么就……就莫名顺了这小子的意?
几声鸟鸣被雾气淹没,融化。在浓密的雾间,空气像浮冰,纯粹而干净,从对面的山头往这边漫过来。
山道凝固的树枝,路旁孤独的碎石,安静而肃穆。
两人不是来目睹古人描绘“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景象,只想到半山腰看看雾凇。剡溪一带多水多山,至冬多是沆砀天气,尤其是今日这样,雾气爬满泛白的水面。
“承昭兄,你看这茶梅!”柳喆观发现了躲在山林之间的野生茶梅,雀跃道。
“茶梅端好,花开雪中,半浅半深;六品四命,埋首土地,不言不语。”沈惇顺着他的声音往左边的山崖望去,隐约有淡粉微红的影子藏于残雪中。
寒风拉开视线,到半山腰,必是台阶也倾斜累了。
沈惇扶着疲软的腰,揉着酸腿。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羸弱,沈惇垂着眉眼解释:“冬天身上衣服笨重,行着不及夏天轻便。”
这时,柳喆观向沈惇伸出他茁壮的手臂,一下接着一下,捏着沈惇的小腿肚子。
沈惇看着喆观一头青丝,若有所思。
有些话,此刻正无限逼近沈惇的内心。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停在一处潭水旁休息。
潭上怪石嶙峋,络石横生,两株老杉树散发异香,化为不可捉摸的一缕。晶莹的树挂,风过时叮当作响,树顶掉下的会先打在其他冰条儿上,最后“闷”的一声落在雪地中。偶有银针落入潭面,你又能否辨别出,那声响之外的轻?
潭水无法一眼直望其底,像一个剔透的比喻。
飞鸟在天空放纵着翅膀,带着八大山人笔下的表情。贴着山顶飞过的鸟,和地面的人们隔着春夏秋冬的轮回。
沈惇突然惊叫一声,“嘶!”
“怎么了?”柳喆观本在另一边欣赏,闻声马上回神,焦急地问道。
“好像是……被蛇咬了。”沈惇看着自己的右腿外侧,有一道隐秘的穿口。什么蛇隔着棉裤还能咬出洞,沈惇觉得大事不妙。
剡溪多山也多蛇,有的蛇为防止乾燥,会挑在水边冬眠。可能是因为沈惇坐的位置恰好在这蛇穴附近,温度一高,沉睡的蛇被燥醒了。
从未被蛇咬过,甚至连蛇样都没见过几次的沈惇有些茫然无措:“跑得实在太快,没看清是有毒还是无毒。”
柳喆观说:“还可以看伤口推断。”就是要……脱、脱裤子。
沈惇先试图把裤管挽到腿根,奈何冬天的裤子实在太厚,而且咬的地方又实在刁钻,只能从上往下脱。
沈惇皱皱眉,一咬牙,想着还是自己小命重要,就脱吧,再说柳喆观才十四,能懂什么?!
柳喆观在一旁看,猜测沈惇应该是咽了一口口水的。
脱下亵裤,两行锯状齿痕。
“看着不浅,周围也没有红肿。”柳喆观近距离看着沈惇的右腿,如果这时候他戳一下,那人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那现在,怎么办?”没辙儿,沈惇只好向柳喆观求助。
柳喆观深深看了一眼沈惇,然后用牙齿硬生生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抬着沈惇的右腿,穿过布条在伤口上方结扎(正确做法是伤口上方一个关节,但是,你懂的)。
越往上越热,柳喆观觉得,沈惇和他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柳喆观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细细匀匀地冲洗着伤口。因为周围没有利器,无法挑开伤口,所以只能从上而下地挤压伤口,用嘴直接西读。靠得那么近,呼出的气息直挺挺地打在皮肤上。
如果,如果沈惇够得到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柳喆观做出这么出格的动作的。
吸完,腿根那处伤口透着粉嫩,月牙儿似的吻痕。
这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虽说看着无毒,也处理过了,但还是要快点回去找郎中看看,才能安心。”柳喆观说罢,想去扶沈惇起身,却被沈惇不着痕迹地躲过。
“……”
脸有些燥热的沈惇本想自己走,可不是什么原因,刚站起来没走一步,腿就软的快要倒到地上。右腿根还,还酥酥麻麻的。
什么无毒啊,明明就是中毒了!
“承昭兄,你走神啦,”柳喆观一声把沈惇从回忆拽会眼前,“你先抓棋,我来猜。”
沈惇的右手插入白子棋盒,五根纤指随意一抓,移到两人中间,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猜了。
柳喆观感觉沈惇看他的眼神和半刻钟前有些不一样,有些……勾人的意味。
“猜双。”
沈惇手一松,五指打开,“哗啦啦……”白子散落在一方棋盘上。
·柳喆观(兴奋搓手):木马~终于见到老婆了!想和老婆玩年下养成~
沈惇(挡脸):来人,叉出去……
寅初(战战兢兢不敢动)(非礼勿听)
·其实我特别想把喆观生母写好,写成一个圆形人物,看我能写到何种程度
·为什么下棋时不盘腿坐?因为我猜会很酸,没事哈,反正这个是架空的。
不是围棋科班出身,不太懂,略略略,俺还专门搞了本围棋天地的杂志来看,根本看不懂。。。
·专门查古人的裤子,其实古代一扯就会掉,但我还是保守写成了现代裤子形式,就是有内库的那种。
·等以后,写个番外,假如那天的小蛇就是柳喆观~
文常:
“未角智,先练品”《镜花缘》:比较智慧高低之前应该先‘练好’个人的‘品德’。
冬至是我国二十四节气中最早制订出来的一个节气。古人认为: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也俗称“冬节”、“长至节”、“亚岁”等。
雾凇非冰非雪,而是由于雾中无数零摄氏度以下而尚未凝华的水蒸气随风在树枝等物体上不断积聚冻粘的结果,其形成需要气温很低,而且水汽又很充分,同时能具备这两个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很难得。\"雾凇\"一词最早出现于南北朝时代宋·吕忱(公元420年-479)所编的《字林》里,其解释为:\"寒气结冰如珠见日光乃消,齐鲁谓之雾凇。\"
明代张谦德《瓶花谱》将茶梅列为\"六品四命\"。
乾燥:缺少水分
无毒蛇咬伤后伤口会出现四行或两行锯齿状,浅而细小的牙痕。毒蛇咬伤的伤口为两排细小的牙痕,在顶端有两个对称、针尖样的大毒牙痕,其伤口较深。(这已经不是文常范畴了)
围棋猜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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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逢忽忆少年事,眼前正是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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