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林绘伊自己搬着行李箱上二楼住。
推开门还跟离开之前一样，外婆安排了家政阿姨每天都要来给这间屋子通风，定期打扫除螨。
林绘伊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放，纵身置入安逸的小床。
此情此景，她为自己配上了一段朴实且毫无特点的独白：“忙碌了一天的林女士，终于得空回到了自己的老巢，注意看林女士现在要好好宠幸一下床爱妃……”
“咚咚咚”
屋外的王安琪肆无忌惮的喊道：“姐姐，姐姐给你看我的记录。”
“……”
林绘伊沉寂了好一会，忘记了王安琪这个小淘气。
“你进来吧。”
得到许可后的王安琪蹑手蹑脚的凑到林绘伊眼前，举起藏在身后的平板，亮出来她的跑酷记录355840。
林绘伊傻眼了，自己的记录不仅被打破还被反超，甚至到了碾压的地步。
“我…的天？”林绘伊被震惊的不知该怎么讲，八岁小孩打破十七岁高中生跑酷游戏记录。
这要是能打比赛，林绘伊肯定第一个支持自家小表妹为国出征。
“一命过？”林绘伊从床上坐直，拿起平板上的记录来回端详好几遍，才终于记起来可以发朋友圈装逼。
王安琪欢呼雀跃道：“对呀，不过用了点小道具，我跟我同学比赛看谁能打破你的记录。”
这时被这句话林绘伊被震撼住，可手上发朋友圈的手没停。
“牛逼。”林绘伊为她鼓掌“太厉害了，没话说！天赋型选手，你要不试试别的游戏万一激发了你职业选手的潜能呢。”
“蜜蜜在这教你妹妹玩游戏呢。”
不好是“笑面虎”唐凌舅妈。
唐凌舅妈换上了浅粉色丝绸睡裙，脸上敷着绿色泥膜明晃晃站在门口，“都要高三的人还这么不务正业，安琪过来。”
王安琪拿起床上的平板小跑过去，林绘伊笑嘻嘻，右手不自觉尴尬挠头道：“没有你听错了，舅妈你赶紧带妹妹去睡觉吧，我要休息了Good night。”
唐凌见她这样没再多说，拉起王安琪的小手往外走顺带把门关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绘伊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就开始犯困，在连续打了两个哈欠之后沉沉睡去。
-
清晨日光透过薄纱照在林绘伊脸上，晨光熹微，窗外的石榴树摇曳，艳红色的花瓣零零散散飘落在地上。
楼下传来了广播体操的声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林绘伊半睁开眼，秒针转动，时间流传。
上午七点二十分，外婆就开始活动筋骨了。
林绘伊在床上针扎了五分钟，主要是受不了老太太在楼下又唱又跳，虽说周边都有邻居，奈何都跟自家外婆一样早睡早起，这个点起床做操都算是晚了。
更有甚者牵了两条狗去公园跑步回来。
行李箱还跟昨晚一样纹丝未动。
“还得翻衣服，好麻烦啊。”林绘伊像刚从树上爬下来的树懒，懒洋洋的挪动身体下床，从床底抽出滑板，一屁股坐在上面滑到行李箱旁边。
一套动作下来也算是得到初步清醒。
拉开行李箱挑了一件白色吊带和蓝色衬衫，下身短款牛仔裤，一套便利又舒适的日常穿搭新鲜出炉。
林绘伊换好衣服后随意洗漱一番，下楼没两步就闻见早餐香。
“好香啊是什么呢。”
端着餐盘从厨房出来的家政裴阿姨回应：“是牛油果吐司以及烟熏鸭胸肉沙拉，还有一碗鲜炖燕窝。”
“还得是裴阿姨在，平常在家只有一碗燕窝跟一个可颂还有两水煮蛋。”林绘伊坐在餐桌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燕窝，“你炖的燕窝清润细腻，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给裴阿姨逗乐了，换平常也只有王安琪会偶尔说两句好吃。
要说每次林绘伊回来除了外婆以外，第二期待的人就是裴阿姨了。
每每听见下厨被人夸奖，一天的心情都变得格外好。
“裴姨要不要考虑以后跟我回杭州。”
裴阿姨在厨房忙碌的手没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语气却十分坚定：“太太需要我。”
林绘伊已经习惯了这个理由，以前也不是没劝过，最后都会以一句“太太需要我”，而遭到婉拒。
饱餐后林绘伊伸了个懒腰朝后院走去。
推开玻璃门，只见外婆手里挥动着羽毛球拍跟外公打得有来有回，中间夹了个小“挡板”王安琪。
林绘伊到屋内搬了张椅子到门口坐，着看两位六十几的老人打球比自己十七岁的小年轻还有劲。
外公首先一个高远球，外婆向后移动找准从中找到进攻机会。
“老王接着。”外婆打一拍平高，结果外公出其不意直接一个杀球。
“……”
刚看戏没两秒的林绘伊呼吸一滞，瞥了眼外婆，外婆倒是没什么反应默默接过球。
外公完了。
林绘伊眼神暗示王安琪过来，把王安琪抱到自己腿上坐好。
接下来只需要看外婆大杀特杀就好了。
外婆控网进攻，外公每次进攻都被外婆下压，最后被外婆的正勾对角拿下。
“老王今天的燕窝是不是还不够啊，瞧你这样不如我让小裴再去煮点。”
外婆赢就嘲讽，输就沉默，外公早就习以为常。
外公歪头凑到外婆面前，明明早已不复当年清秀，外婆却仍被他这样看着有些羞恼，宛如一对少年夫妻，嬉笑打闹。
日头升起，院子里的花正合时宜的悄然绽放，芬香传递在院子里，流连忘返。
林绘伊早在外婆赢下的那一刻带着王安琪进到屋内看电视。
-
九点母亲大人来电。
“带着你外婆外公，安琪到门口来去周庄。”
“好。”
林绘伊刚想从沙发上起身，就看见外婆外公从后院回来。
正好也不用自己叫了。
“外婆你收拾一下，我妈妈在大门口了去周庄。”
“好。”
外婆马不停蹄上楼，不到三分钟太阳镜遮阳帽防晒衣还有包，全副武装以及身旁给她拿着自动风扇和扇子的外公。
四人穿好鞋就往外走。
这回开的是奔驰保姆车，驾驶人正是昨天玩失踪的李珍妮表姐，副驾驶座上王莞晴还在处理公司事物。
后面四个座，林绘伊很有眼色得把后排让给外婆外公自己跟表妹坐前面看动画片。
“蜜蜜，你说我们一会做什么妆造好啊。”外婆耐不住寂寞，问旁边这个老头子不如自己用脚趾头想。
这问到点上了，不过好在林绘伊一开始就想好了，拿起手机找到表姐家的“一梦黄粱”店，指了指唐代齐胸襦裙“这个上襦为短衣，上摆为长裙飘逸就像洛神赋里的一句‘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外婆鼓掌喝彩：“太棒了蜜蜜，你是咱们苏州的骄傲，栋梁之才。”
夸早了……还好王女士不在，不然就要被拆台了。
历史到底是谁在及格！
好在李珍妮驾车技术有保障，一路上行云流水，也算是尽可能躲过了被问成绩。
-
周庄古镇“一梦黄粱”店
林绘伊挑三拣四，身旁的外婆早就进了试衣间换了两三件衣服。
王女士看自家女儿磨叽样，拿出本店的“镇店之宝”上襦是半透的罗纱，阳光从窗户透过来云纹刺绣显现，宝蓝色的裙摆如深海的波浪翻涌，上身后再用同色锦带系住成蝴蝶结束在胸前。
换上衣裙的林绘伊宛若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仙女，风与裙摆交织时都不忍触碰她的眉宇。
少女明眸皓齿略施粉黛后，眉形如远山黛眉，眼眸深邃，如春日的薄雾，清雅脱俗，明媚如光。
化完妆后本想去寻找外婆。
谁敢想，谁敢想，小老太跟自己的六十二岁老头私奔了。
说好陪自己结果还是被“拐跑”了。
没办法林绘伊只能自拍，保存下来的照片全都发给赵优婧看，顺带让她帮自己看看哪里需要修。
沉迷于手机，林绘伊一头撞在树上。
她第一时间看了看附近，万幸走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没人看见。
明明是旅游旺季，寺庙这一块却没什么人，若换做别人可能掉头了，不过来的是林绘伊那只有往前走才行。
这间寺庙在林绘伊记得来过很多次，然而越往里走银杏树叶越多，可闲语谈笑的人只有她一个。
再次拐进内部后，豁然开朗。
湖畔旁唯一一颗银杏树，树冠庞大，枝繁叶茂。
可明明枝头青绿，但飘落在地的落叶与阳光映照，闪烁光芒。
林绘伊耐着性子再次往里走，一道微光闯入她的视线，是一块白色阴阳鱼玉佩。
在触碰玉佩的那一刹那，树冠上嫩绿的新芽脱落飘在林绘伊头顶。
林绘伊眼前一黑一白，脑海里有声音在告诉她“握紧玉佩”“握紧玉佩”。
周围事物花草、寺庙、天空都模糊无影。
她消失了。
-
“阿晟，我明白了上回玉衡诗会裴邵阑定是嫉妒我比他才学渊博，风姿绰约绝世无双才会叫人一起蒙骗我。”
“阿晟你说是不是，晟晟~”
尹郝吵嚷半天，一盘圆领袍蓝白色相间，挺拔如玉的少年依旧看着手中的《孙子兵法》连眉头都未抬一下。
尹郝走到铜镜前突然想到了好主意，把刚拿到手里的铜镜随手放在一边，神情狡诈：“上回我记得某人出征前说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闻言，卫秋晟抬起头，玉冠束发，目若朗星眉清目秀，在洛阳城中若有人想比武，卫秋晟能上，比才亦能，相貌也是一等一。
“做什么？”卫秋晟放下书，好整以暇看着面前这位“大爷”。
这位“大爷”就是门下侍郎的唯一的孩子，尹家独苗尹郝，传言他出生时他父找人算了一卦，那瞎子道士讲得有鼻有眼：“此胎天降大任，日后必有一难，福祸相倚，命中有定数，这孩子日后单名一个郝，便可挡住此劫。”
给他阿父吓得原本起了百八十个不重样的名全都用不上来了。
尹郝这名也就由此得来。
尹郝推开窗户，窗外春光乍泄，正适合郊游踏青。
推开门，午后春光融融，与尹郝身上白金色的圆领袍相应衬。
喜鹊喳喳，万物向阳生。
“走，让你郝大哥带你去个风水宝地钓大鱼。”
卫秋晟没拒绝，二人各牵一匹马，在同时上马的那一瞬间，朝远离市集人群的地方冲刺。
俩人互相攀比这一块就没让过对方，一有机会就要拼个高下。
可惜前两年卫秋晟随军在外出征，已经小有所成，尹郝自知自己不是带兵打仗这块料，便忍下了这口气。
不过在出征前，卫秋晟答应了尹郝的请求，在回来洛阳后答应他一件事。
今日四月出头，料峭寒春早被暖风湮灭，冻结的湖水再次荡起涟漪，冬眠的飞鸟草兽也在外城随意出没，预示着暖春回归。
“驾。”卫秋晟策马奔腾，少年意气勃发，脸上扬起爽朗的笑容。
驾马不熟练的尹郝被甩在后面，尹郝气急大喊：“你知道方位吗就跑我前面！”
卫秋晟在到达郊外后放缓速度，回头望向还在驯服宝马的尹郝，比了个失败者的手势。
尹郝无能狂怒，早知这小子这么拽，当初在书院时就该好好“摧残”他，让他知道谁才是玉衡书院第一人。
两人用了一刻抵达郊外盛湖“月洒湖”，把马栓好后，两人往深处走，只见一位头戴斗笠的老翁独自一人垂钓，旁边放着鱼篓与鱼食。
尹郝好奇，蹑手蹑脚走上前看老翁钓了几条，鱼篓里赫然躺着两条大鱼和两条小鱼。
尹郝突然明白能比什么了。
“阿晟咱们来比比谁钓的鱼多，以日落为期限，输者老规矩处理。”尹郝挑了挑眉，抱胸看向有些呆滞的卫秋晟，挑衅道：“你该不会一条也钓不起来吧~”
“我要是你就提前认输。”卫秋晟打断他的挑衅，顺便应下了他的挑战。
“老伯，你这鱼竿鱼食鱼篓都在哪买的？”
老翁微微侧头看了眼这两位小年轻，随即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挑担的年轻小伙。
二人道谢后往小伙处走。
该说不说，老翁眼神挺好，尹郝往那地看了半天才看见老翁指着的人。
“小子，卖鱼竿鱼篓鱼食吗？”尹郝很自然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卫秋晟瞅他这样没脸说认识。
年轻小伙拿出担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夸赞道：“您二位算是来对了，小的这就只剩下这两副钓鱼竿，都是从江南运来的时兴货。”
卫秋晟不是很识货，拿在手里掂了掂，尹郝是行家一眼看出不对劲：“你这鱼竿不对，表面粗糙竿身没有被打磨，竿节连接处也不稳，会导致鱼竿松散、脱落。”
年轻小伙第一次去中原出摊就见识到洛阳城的“险恶”，明明之前在蜀地出售百试百灵，今日跑到东都洛阳，一上来就吃了个吃瘪。
小伙只能摆出一副谄媚歉意，从后面树丛里又拿出两把鱼竿。
色泽、竿身都比上一把好，尹郝再次拿在手里端详，年轻小伙受不住随意报价：“刚刚拿错了，只要你五百文成不成，这回可是真从江南来的竹子，湘竹还涂抹了清漆。”
卫秋晟给了他块银子，声音清朗：“该给的不会少，但若下回让我们抓住你侵贩假货，连你摊子一起掀了。”
“是是是”。嘴上这么说，年轻小伙已经想好了下一站老老实实滚回蜀地呆着。
二人往山里走，沿着河溪顺势往上，尹郝讪笑：“你看你连个鱼竿好赖都分不清。”
“钓鱼得做到清心恪守，你连在玉衡读一卷书的空都没有。”
“是吗？别的不说，钓鱼你算是输定了。”
“拭目以待。”
两人找好了一块清河，绑好鱼食后开始垂钓。
山间落叶松遍布，树干通直，新叶萌发，鱼儿雀跃欢游，清溪可见。
卫秋晟左手垂钓，右手撑头，少年脸上细细光斑照在脸上，面上清闲慵懒与在玉衡书院时的快意洒脱的少年郎判落两人。
愣神之际，尹郝已经钓上三条小鱼，俗话说得好：芝麻再小也是肉。
卫秋晟连肉粒都没见着。
“阿晟，别到时候哭鼻子。”尹郝继续嘲讽，谈笑间一条小鱼再次上钩。
“……”
卫秋晟蹙眉，拎起自己的装备往上走，还回头附赠尹郝一句：“等着瞧。”
山上雾气浅薄，略有冷气纵横在山间，好在卫秋晟常年习武抗冻。
他四处张望没人后随便找了条小河开始钓。
半个时辰内他钓上了两条。
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哭，两条芝麻小鱼，真是上赶着送肉粒来了。
卫秋晟半打着瞌睡，凭着感觉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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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林绘伊从高空中向下坠落，“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有去看我爱豆演唱会，我还没有开始启动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我还没有给王女士送生日礼物呢！我还等着赵优婧给我修图。”
一大堆死前遗言一股脑全往外说，不知是不是说太多感动老天。
林绘伊坠入河水之中，窒息与死亡缠绕在鼻息之间，双手不停的舞动想要游出水面。
她不甘心，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绝对不会放过。
河流的冲击一直在推搡着她，慢慢得她开始放慢挣扎，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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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秋晟被鱼竿扯动惊醒，以为自己钓了条大鱼，双手挥动一道蓝色的身形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鱼，是河神？
不对，哪有这么好看的河神。
明明就是洛神。
皎若朝华凝露晞，灼若芙蕖出渌波。
而这位被认为是洛神的女子就是林绘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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