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镇的市集像一场短暂而丰沛的梦。带着鼓囊了不少的钱包和老师傅硬塞给他们的一包上好菌菇,裴聿风和沈初珣再次启动了那辆饱经风霜的面包车。这一次,离开不再是仓皇的出逃,而是带着明确目的地的启程——去看海。
地图上那条被沈初珣指尖选中的细弱支线,将他们带向了与主干道截然不同的风景。道路依旧蜿蜒,却不再令人心慌。车窗外的植被逐渐变化,空气中开始夹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远方的咸腥气息。
车厢里很安静。裴聿风专注地开着车,沈初珣则看着窗外。他没有再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并不存在的手机,也没有反复核算记账本上的数字。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山林褪去,平原展开,看着天际线变得越来越开阔,一种平静的期待在心底缓缓充盈。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小渔村。村子很小,依偎着一片月牙形的沙滩,海水不是想象中清澈的蔚蓝,而是带着泥沙的浑厚黄绿色,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鳞光。空气里是浓烈的海风、渔网和晾晒鱼干的混合气味,粗糙,却充满生命力。
他们将车停在村口一处高地,面朝大海。没有急着寻找住宿,两人并肩站在车边,望着眼前无垠的水域。海风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也吹乱了头发。
沈初珣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咸腥的气息灌满肺腑,带着一种陌生的、广阔的自由。他转过头,看向裴聿风。夕阳的余晖将他的侧脸镀成温暖的古铜色,他看着大海,眼神深邃,里面映着跃动的波光,和某种沉淀下来的、厚重的平静。
“到了。”裴聿风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嗯,到了。”沈初珣应道。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种历经漫长跋涉后,终于抵达的、近乎神圣的宁静。
他们在村里找到一户愿意提供住宿的渔民家,房间简陋,推开窗就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晚上,渔民家招待他们吃最新鲜的海鲜,简单的白灼,蘸着姜醋,味道却鲜美得让人几乎吞掉舌头。
吃完饭,两人沿着黑暗的沙滩散步。没有月光,只有远处渔船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和头顶那条异常清晰的、横贯天际的银河。海浪在脚下哗哗作响,周而复始。
沈初珣停下脚步,面向大海。他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在青山镇买的、一直夹在笔记本里的明信片。明信片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裴聿风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沈初珣握着那张明信片,看了很久,然后手臂用力,将它朝着大海的方向远远地抛了出去。轻薄的卡片在夜风中翻了几个身,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与海浪声中。
他没有写下任何字,也没有寄给任何人。那个代表着过去迷茫和孤独的印记,在此刻,被这片包容一切的大海无声地接收了。
他转过身,面向裴聿风。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和存在。
“裴聿风。”他轻声叫道。
“嗯。”
“我们……”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最终,只是简单却无比清晰地说,“在一起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经过漫长旅途、共同经历风雨后,水到渠成的确认。
黑暗中,裴聿风沉默了许久。久到沈初珣几乎要以为海风将他的话吹散了。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温热而粗糙的手,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力道很大,带着海风的潮气和一如既往的、不容置疑的力度。
“好。”裴聿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是在这黑暗的、响彻着海浪声的沙滩上,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掌心相贴处,传递着比任何誓言都更可靠的温度与力量。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初珣就被裴聿风轻轻叫醒。
“去看日出。”
他们披着晨曦的微光,再次来到海边,坐在那片高地的草地上,面向东方。天际先是泛起鱼肚白,然后逐渐染上橙红、瑰紫,色彩瑰丽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海平面被镶上了一道璀璨的金边。
当第一缕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子,猛地突破海平面,瞬间喷射出万道金光时,整个昏暗的世界仿佛被瞬间点燃。海水荡漾着碎金,天空绚烂无比,壮丽得让人屏息。
沈初珣被这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裴聿风。
裴聿风也正看着他。初升的阳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照得清晰无比,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沉静的眼睛里,此刻映满了璀璨的朝霞和沈初珣自己的身影。
金光勾勒着他们的轮廓,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
裴聿风抬起手,不是去牵他的手,而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沈初珣被海风拂到嘴角的一缕头发,别到他的耳后。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沈初珣脸上,在磅礴的日出背景下,低声开口,声音被海浪声衬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撞入沈初珣的心底:
“沈初珣,以后的路,我都陪你走。”
不是疑问,不是承诺,是宣告。
沈初珣望着他,望着这个在漫长旅途中,从沉默的同行者,变成坚实的依靠,再成为此刻生命中不可或缺一部分的男人。眼眶微微发热,心底那片破土而出的幼苗,在晨曦中,轰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伸出手,覆在裴聿风依旧停留在他耳侧的手背上,将他的手拉下来,紧紧握在自己双手之间。然后,他仰起头,迎着裴聿风深邃的目光,主动地、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这是一个带着海风咸味和阳光温度的吻,简单,却倾注了所有的确认与未来。
身后,太阳完全跃出了海面,金光万丈,将碧波染成流动的黄金,将天空渲染得无比壮阔。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们的破旧面包车静静停在一旁,车轮上还沾着来自远方的泥土。车头,依旧朝着无限延伸的海岸线。
向南三千公里,旅程或许告一段落。但属于裴聿风和沈初珣的故事,才刚刚,写下第一个温暖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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