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两天下来，顾一诚跟廖光前前后后联系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位制片，导演。要不然就是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一般廖无音信，要不然就是直接被否掉。
“叮咚”
新的邮件声打破了，客厅里三人的寂静气氛。
许念头猛地抬起，眨巴着眼说道：“看，肯定是有工作了，有人慧眼识珠啊。”
廖光半眯着眼，打开电脑显示屏，深呼了口气，“借你吉言。”
顾一诚坐在中间抬眼看着俩人，心里也生出些许期盼，余光关注着廖光的反应。
“擦。这制片人，这个姓姜的，太过分了啊。拒就拒掉呗，这话说的，冷嘲热讽的。”廖光把电脑打开扫过邮件，又用力一拍。
顾一诚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后又扯出个笑，倒在许念肩头，说道：“没事，就当歇歇了，光子。”
歇你妹啊，顾一诚。歇三个月，你那点热度还能剩啥？
廖光吞下一口气，看了眼还在客厅的许念，要吐槽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没事的，顾一诚。好事肯定在等着我们呢。”许念抬起自己的手，揉了揉顾一诚的头发。
大不了，大不了。去找灿灿，她就不信了。钞能力，她有的是。
……
一天前，顾慧勤的包子店由于这个夏天实在太热，包子的生意不怎么好，意外的她自己熬煮的糖水，由于新鲜又好喝，每次一上就畅销一空，她干脆改成了糖水铺。
只是这两天，她那个儿子的粉丝们来她店里吃东西的时候，好像脸上都有点愁眉不展的，顾慧勤搞不懂这些小姑娘的情绪。
在上次她送了碗绿豆汤的姑娘，都在店里坐了一下午，漂亮的小脸蛋上不是唉声就是叹气，跟前两天可不太一样。
“小妹妹，怎么今天不太开心啊？”顾慧勤从后厨端出冰镇的红豆汤，送到小姑娘桌上。
“诶呀，顾姨，你又给我送汤。还不是顾一诚准备官宣的这个剧组不知道搞什么飞机。”小姑娘咽下一口凉爽的红豆汤，对顾慧勤笑脸盈盈说道。
顾慧勤脸上有点懵，“官宣是什么？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飞机，是顾一诚要去拍飞机的戏吗？”
“哈哈，不是啦顾姨，我跟你说……”小姑娘很热心肠的给顾慧勤科普了饭圈的一些小小词汇，以及顾一诚最近发生的事情。
叽里呱啦说完一大堆，小姑娘看着似乎还在晃神的顾姨，对着她挥挥手：“顾姨，太晚了。我得赶回去写毕业论文了，过两天再来你这喝糖水哈。”
“钱我付啦，不能每次都让顾姨你请我，拜拜！”小姑娘拎起双肩包，快步消失在店门口。
“唉？这孩子。”顾慧勤还在消化这小姑娘给她科普的“新知识”，不太透亮的眼眸闪了闪，随后是长长的叹息声。
“顾一诚这臭小子，过得这么不好也不知道跟我这个当妈的说，就知道骗我了。这当明星有什么好的。”
店里的风扇吱呀呀的作响，片刻沉默后，顾慧勤起身来到前台那台老式电脑面前。
“那小姑娘说，他们看那臭小子的软件叫什么来着？微博？好像是这个。”
“老板，要一碗绿豆冰。”清脆的女声从店门口传来。
顾慧勤刚打开下好的软件，自己摸索着注册了个号，又望了望门口的客人，眼尾的褶皱堆出个抱歉的笑，说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打烊了。”
说着走到门口，把正在营业的牌子转成暂停营业。
开了这么多年店，或许自己也该看看，自己儿子这么多年追寻的梦想。
顾慧勤把大大小小关于顾一诚的词条的浏览完，好的，坏的。照片上闪耀着灿烂笑容的，被偷拍坐在角落吃盒饭的，被别人说不好的，原来自己对儿子的了解已经这么少了吗？只觉得眼角发酸，像沙粒搓进眼里，面前的电脑变得模糊一片。
顾慧勤忽然想起高考完那年夏天，也跟今年一样格外的热，感觉走在路上的空气都像被真空压缩过。
十八岁的顾一诚已经在他们镇上高中上小有名气，其实因为顾一诚这张帅脸，是大有名气，不然不会一到寒暑假，顾一诚来店里帮忙，生意就额外好，包子买的比平时都快，只是顾慧勤不知道。
总有邻居来顾慧勤家买包子的时候，看见高考完就早起帮顾慧勤买包子的顾一诚打趣：“慧勤咯，你真是个好福气咯。”
“儿子这么帅，都可以去当明星了，高考完肯定不愁工作的。说不定就被什么星探挖走了。”
一向跟邻居说话和睦的顾慧勤变了脸，“呸呸呸，当什么明星，你可别瞎说了。那个有什么好的，就本分读书就行了。”
邻居讪讪，接过包子闭嘴了，转头就跟同行的大妈吐槽：“神经病，夸她儿子还夸错了，不就是那男的跑了吗？未婚先孕她都干，还不能说了。”
“你啊，你小点声，都没走多远呢。”
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清清楚楚传到顾一诚和顾慧勤耳朵里，简单的几个字在少年心中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气性大的时候，听不得别人说一句自己妈妈的不好，丢下身上的围裙就准备往外找嚼舌根的大妈理论。
顾慧勤像是没听见一样，抬起揉面的手，拉住他胳膊，接着说道：“听见没，顾一诚。你就老实给我填个师范大学的志愿，不要一天天让我瞎操心。在市里找个学校，当个老师多好，还有寒暑假。”
顾一诚重新把围裙系上，半响后，他回驳顾慧勤：“妈，演员跟明星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都有一样，那个里面没好东西，你不要给我打这个想法了，顾一诚？听到没有。我跟你说话呢，真是要被你气死了，有时候半天不吱声的。”
顾一诚没有应话，少年笔直的脊背在蒸笼的蒸汽里逐渐变得不再清晰。
嘎吱嘎吱的风扇声中断了顾慧勤的回忆，她眼尾布满岁月痕迹却依旧风韵犹存的脸上露出个释然的笑。
“臭小子，那么早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这天晚上，顾一诚没接到制片人的回复消息，却收到了早就把自己拉黑的顾慧勤的消息。
她只发了张蒜苗炒腊肉的照片，蒜苗油亮亮的，腊肉肥瘦相间，晶莹剔透，看上去格外诱人，图片下有条新的信息。
“你外婆给我送了点腊肉来，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饭。”
顾一诚看了下信息，又点出去重新看了下，确实是自己亲妈没错，他犹豫了半刻。脸上挂起明亮的笑意，不比在剧组工作时少半分。
随即伸手对着自己额头用力来了个弹指，“嗷，好痛。不是做梦啊？”
“忙完这段时间就回。”
许念刚从房间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就被顾一诚单手抱起在客厅转了好几个圈。
“诶呀呀呀，顾一诚有剧组找你了啊？你这么开心，我脑袋都要被你转晕了啦。”
“不是。不过，比这个还开心。”顾一诚把许念抱着坐到沙发上，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开始给许念擦头发。
“念念，好像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情，你愿意听吗？”顾一诚手上不停，但语气比刚刚弱了几分。
许念手指头拉过他的手，小拇指的指尖勾住顾一诚的小拇指，“当然愿意，不会跟别人说的那种哦，拉钩。”
“其实我没见过爸。”
顾一诚低头瞟见许念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惊愕和悲伤，心不自觉变得更柔软，伸手捏捏许念的脸再次开口。
“念念，你是不是在脑补什么，我没见过，不是他死了，是就是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有时候想最好他不要活着了，让我跟我妈这么些年都很辛苦，我当时很恨他。”
许念把小泪珠往湿哒哒的头尾一擦，仰起头听顾一诚说。
这样眼泪不容易流出来。
“恨死他了，真的。我妈把我一个人带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各种风言风语，我家是个小县城，就那么点大，闲言碎语和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等我再长大些，这些话就莫名消失了很多，我妈肯定花了不少功夫，不想让我知道这些吧。”
顾一诚停顿下，有点自嘲般扯了下嘴角，说道：“人可能是有点贱的，我都这么恨他了，但是居然有时候有还会点期待，这个称不上父亲的人，会不会跟小说或者电视剧一样。”
“就是突然那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出现在我跟我妈的生活里，然后很忏悔的跟我和我妈说，这么些年不在我们身边苦了我们了，给我们道歉然后帮我妈分担那些很累的活。”
许念的手轻轻摩挲着顾一诚的背，小声说道：“但其实你也很累吧，顾一诚，你跟阿姨都很累吧。”
“我吗？我还好吧，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妈是开包子铺的，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起床揉面，醒面，用一个个包子把我养到大学，而我还是很固执的选择了她不让我选的专业，我是不是很不听话？”
“没有啊，顾一诚，我觉得你很厉害。而且你现在也很厉害了，阿姨，不让你选这个肯定有她的顾虑，不过现在阿姨肯定都会为你骄傲的。”许念的声音闷闷的，反手抱住了顾一诚。
“不知道我妈会不会为我骄傲，但她今天喊我回家吃饭。哈哈，是想我的意思吧。其实我妈刚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才感觉对那个男人的执着好像消失了，他活着也好，没活着也好，我不再指望他能在某天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当然，毕竟他从来也没出现过。现在我的生活有你，有我妈，有廖光，还有那么多喜欢我的粉丝，所以我觉得我肯定会越来越好。”他回抱许念，下巴放在许念还没干透的头发上。
“即使停工三个月也不沮丧吗？”
“即使停工三个月也不沮丧。”
“哈哈哈。”两人很有默契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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