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毕业典礼那天，季昭星把《自动化控制原理》的课本塞进回收箱时，指腹蹭过扉页上的名字 —— 仲月清。钢笔字迹清瘦挺拔，像他本人站在领奖台上的模样，肩背笔直如代码里的竖线，连歪头听提问的角度都带着某种精确感。
那是她第一次在系里的学术讲座上见到他。大二的季昭星抱着笔记本缩在后排，看这个传说中直博的学长，用三种编程语言推导 “情感识别模型的可行性边界”。PPT 上的公式密得像片森林，他却能在切换页面的间隙，精准接住后排女生递来的矿泉水，指尖碰到瓶身的瞬间微微颔首，动作礼貌得像段预设好的程序。
“听说他本科阶段就发了三篇顶会。” 邻座的学姐咬着笔杆低语，“而且你不觉得吗？他戴金丝眼镜的样子，比《黑客帝国》里的尼奥还禁欲。” 季昭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撞见仲月清抬手推眼镜，镜片反射的投影仪光斑在他眼下投出片细碎的阴影，像行没写完的注释。
从那天起，季昭星的笔记本里多了个隐秘的角落。她开始收集所有关于 “仲月清” 的碎片：自动化院报上他接受采访的照片（被她剪下来贴在扉页），系楼公告栏里他主讲的《神经网络入门》海报（日期被红笔圈出），甚至连图书馆借阅系统里，他刚归还的《情感计算》都成了季昭星的下一个目标。
跨专业考研的决定在某个冬夜成型。季昭星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招生简章发呆，人工智能专业的复试科目里，《模式识别》和《机器学习》都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鼠标指针悬在 “确认报考” 按钮上时，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天，在实验室楼下看见的场景 —— 仲月清抱着台服务器主机奔跑，雨水打湿他的衬衫，却没让怀里的设备沾到半滴水珠，那副把代码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模样，像道电流窜过季昭星的心脏。
“你疯了？” 室友抢过她的准考证，“从自动化跨考 AI，相当于重学一个专业！” 季昭星没说话，只是翻开笔记本最新的一页，那里抄着仲月清在讲座上说的话：“算法的终极意义，是让机器学会体谅人的不完美。” 字迹被水洇过，在 “体谅” 二字上晕出片浅蓝 —— 那是她听到这句话时，不小心打翻的柠檬水。
研究生复试那天，季昭星在候考室的走廊里第三次见到他。仲月清正被一群导师围着讨论课题，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录音笔，她认出那是采集环境音的专业设备。当他转身时，季昭星慌忙躲进安全通道，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在铁皮门上，发出 “咚咚” 的回响，像段失控的循环代码。
真正成为同门的那天，季昭星在实验室的座位表前站了很久。仲月清的名字在第一排，和她隔着三个空位，备注栏里写着 “研究方向：情感识别算法优化”。她偷偷数过他桌上的书脊，《认知心理学》和《深度学习》交替排列，像他试图在理性与感性间搭建的桥梁。
研究生的三年里，季昭星养成了许多隐秘的习惯。她会在调试算法时，故意选择和仲月清相同的参数组合，只为在服务器日志里看见两人的用户名挨在一起；会在组会前提前半小时到场，趁他泡咖啡的间隙，把他常用的马克杯洗干净摆好；甚至能从键盘敲击声的节奏里，分辨出他是在写论文还是改代码 —— 前者的敲击更急促，像在追赶某个无形的截止日期。
最靠近他的一次，是在系里的年终酒会上。季昭星被导师灌了半杯红酒，晕乎乎地撞进资料室，发现仲月清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他的算法在识别 “强颜欢笑” 时出现偏差，准确率卡在 68% 迟迟不动。“试试加个‘眼轮匝肌运动参数’。” 季昭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人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骗不了人。”
仲月清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那天晚上，他们在资料室待到凌晨三点，调试界面的蓝光在两人脸上流动。当准确率终于跳到 91% 时，他突然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季昭星攥着鼠标的手沁出细汗，没敢告诉他，这个参数是她观察了他三个月才发现的 —— 仲月清真正开心时，左眼尾会比右眼尾多道浅纹。
但他们始终没有真正靠近过。季昭星看着他因为母亲的旧案日渐沉默，看着他把所有情绪锁进代码里，看着他在某个雪夜抱着母亲的诊疗笔记消失在实验室。她有无数次机会递上张纸巾，说句 “我懂”，却总在最后一刻退缩，像段永远跳不出循环的暗恋程序。
后来的很多年里，季昭星总会想起那个雪夜。如果当时她能推开资料室的门，如果能在他删除 “强制休息模块” 时拦住他，如果能在他父亲摔碎咖啡杯时递上句维护…… 但人生从来没有 if 语句，只有不断向前的执行键。
当重生后的季昭星再次站在实验室门口，看见仲月清弯腰捡笔的背影时，突然明白那些上一世的暗恋碎片，都成了此刻的勇气代码。这一次，她要做那个主动激活节点的人，要让这段藏在算法日志里的心事，终于能在阳光下编译成完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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