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星把最后一件羽绒服塞进行李箱时,拉链卡在了毛茸茸的帽檐里。她低头摆弄拉链的瞬间,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对面的穿衣镜上,把她泛红的脸颊照得一清二楚。仲月清发来的定位是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附带的消息极简到像条系统通知:“K349 次列车,10:08 发车。”
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笑了笑,指尖在 “已收到” 三个字上悬了半分钟才按下发送。三天前的实验室里,仲月清正对着 “情感识别模型” 的参数发呆,突然转头说 “去雪乡吧”,语气平淡得像在通知下周的组会时间。季昭星当时正往咖啡机里倒豆子,听见这话手一抖,半袋哥伦比亚豆全撒在了操作台,滚得满地都是。她蹲下去捡豆子时,看见他转身调试代码的背影,耳根红得像被服务器的热风烤过,红得能滴出血来。
行李箱的万向轮在楼道里发出 “咕噜” 声,季昭星在学校门口撞见林薇。“星星这是去哪儿呀?” 林薇抱着刚买的零食,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结冰的台阶上,“背着这么大的包,是回家过年?”
“去雪乡采风。” 季昭星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发烫的耳朵。她没说同行的人是谁,却在林薇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想起往年冬天,自己总在实验室待到深夜。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仲月清背着个巨大的登山包站在那里。背包的侧袋里露出半截碳纤维三脚架,黑色的管壁上还贴着去年去长白山采风时的景区标签。他穿着件深灰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被哈气蒙上白雾的眼镜。季昭星走近时,听见他手机里传来《雪乡摄影指南》的有声书,男主播正讲解 “如何捕捉雪粒在逆光中的轨迹”,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相机昨天坏了,镜头盖卡不住,仲月清说 “我来修”,结果修到半夜才回自己家。
仲月清本想直接飞到雪乡,季昭星却要和仲月清一起坐火车,说这样才能欣赏雾凇雪景。两人车票买的太急,只有硬座了。
“硬座就硬座,省钱了!”季昭星笑着说,仲月清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发。
“身份证。” 仲月清伸手时,季昭星看见他右手食指缠着圈创可贴,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怎么弄的?” 她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脉搏的跳动,像在感受服务器的心跳频率。
“收拾设备时被三脚架砸的。” 他的目光飘向别处,落在公交站牌的广告上,那里印着雪乡的宣传画,“小伤,不影响操作相机。”
火车站的广播里传来 K349 次列车晚点十分钟的通知,季昭星在检票口排队时,数着仲月清背包上的织带孔。她笑着戳了戳最下面的网兜,里面露出个熟悉的保温桶,“这里面装的什么?”
“热可可。” 仲月清的喉结动了动,“按你上次说的甜度校准过,蔗糖含量 5.7%。”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的是你喜欢的德芙黑巧,不是代可可脂。”
季昭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上次在环球影城,她随口说 “速溶热可可太甜了,像在喝糖水”,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检票员撕票时,她看见仲月清把两张车票小心地夹在《情感计算》的扉页,动作轻得像在保存重要的实验数据。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摇晃着驶离城市,车窗外的楼宇渐渐被雪原取代。仲月清靠窗坐着,睫毛上沾着窗外飘进来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着光,像落了层碎钻。季昭星翻开他放在小桌板上的《情感计算》,发现夹在第 73 页的便签上写着行小字:“雪乡夜间温度 - 30℃,需每两小时监测季昭星体温。” 字迹被笔尖戳出个小洞,在 “季昭星” 三个字上洇开片墨痕,像颗被心事砸出的陨石坑。
第 73 页讲的是 “极端环境对情感识别的影响”,仲月清在页边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温度计,旁边标注着 “季昭星正常体温:36.5℃±0.2℃”。季昭星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仲月清的算法在识别 “暗恋” 情绪时准确率为 0,他当时说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无法量化”。而现在,他正用最量化的方式,表达着最无法量化的心意。
邻座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织毛衣,银灰色的毛线团滚到仲月清脚边时,他弯腰去捡,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 季昭星的头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他肩上,呼吸均匀得像服务器的稳定运行。她的发梢蹭过他的脖颈,带来阵微痒的触感,像有只小蝴蝶停在了颈动脉的位置。
仲月清慢慢抽出被压住的手臂,从背包里拿出条米白色羊绒毯。毯子展开时,季昭星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 —— 那是她去年在实验室给他洗围巾时用的那款洗衣液,当时他说 “味道太淡了,像没洗干净”,却每天都戴着那条围巾,直到毛线起了球。他把毯子盖在季昭星身上,动作轻得像在调试精密的光谱仪,生怕某个微小的震动就会惊扰这场意外的靠近。
傍晚时分,车厢里的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仲月清的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照得格外清晰。季昭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贴着张照片,那是季昭星大四偷偷拍的:去年冬天,仲月清在实验室调试算法,窗外的雪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照片的背面写着行小字:“当算法学会识别心疼,或许就能读懂暗恋。”
她正看得入神,仲月清突然递过来副降噪耳机:“轨道噪音会影响听觉舒适度,我调了白噪音模式。” 耳机里传来壁炉燃烧的噼啪声,混着远处雪橇铃铛的轻响,像他在实验室里给她听过的 “冬季治愈音效包”。季昭星戴上耳机时,听见他说:“音量设成了你习惯的 65 分贝,不会损伤听力。”
凌晨三点,季昭星被冻醒时,发现自己蜷缩在仲月清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胡茬蹭得她额头有点痒。他的左手保持着环住她的姿势,右手却还在笔记本电脑上写着什么。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季昭星看见 “雪乡情感样本采集计划” 的标题下,列着密密麻麻的条目:“篝火旁的笑声(需记录火焰爆裂声的频率)”“踩雪时的惊呼(注意雪地回声对基频的影响)”“暖炕上的私语(建议使用指向性麦克风)”,每个条目后面都标着 “优先级:最高”,用红色加粗字体显示,像串跳动的爱心代码。
“醒了?” 仲月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胸腔的震动透过毛衣传到季昭星的脸颊,“还有三小时到站,再睡会儿。” 他的指尖在她后背轻轻拍着,节奏和实验室里 “强制休息模块” 的白噪音频率一模一样,每分钟 60 次,像在模仿最安稳的心跳。
季昭星把脸埋进他的羽绒服,闻到里面混着的雪松香 —— 那是她昨天在他背包里偷偷塞的香薰片,松木的清香里带着点柑橘的甜,是她在宜家买的,当时觉得 “像仲月清身上该有的味道”。她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背包里,看见自己的相机躺在个定制的泡沫盒里,镜头盖被换成了新的,上面还贴着个小熊贴纸,和实验室急救箱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列车驶进雪谷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雪谷两侧的雪松挂满了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像仲月清算法里的光谱分析图。季昭星趴在车窗上数着掠过的雪松,突然听见仲月清说:“研究生复试那天,我在候考室见过你。”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原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你穿着件红色羽绒服,站在安全通道口,手里攥着本《模式识别》,指节都捏白了。”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像个会发光的错误提示框 —— 明明该避开,却忍不住想靠近。”
季昭星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震得耳膜发麻。她一直以为那次复试是自己的单向奔赴,却没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早有双向奔赴的伏笔在时光里发芽。她悄悄拿出手机,对着两人交握的手拍了张照,照片里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指节,像在调试最精密的传感器。
设成锁屏壁纸时,手机屏幕映出对面仲月清的手机屏保 —— 那是去年跨年夜,她在环球影城拍的烟花,紫色的光瀑在夜空中炸开。
列车广播里传来 “即将到达雪乡站” 的通知,仲月清开始收拾背包。他把季昭星的围巾叠成整齐的长方形,放进专门的收纳袋,动作比整理实验数据还认真。季昭星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情感从来不需要复杂的算法去识别 —— 就像此刻车厢里流动的晨光,像他睫毛上未化的雪粒,像两人交握的手心渗出的汗,早已把 “喜欢” 两个字写得明明白白。
车窗外的雪谷越来越近,站台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季昭星握紧口袋里的相机,那里装着她昨晚偷偷录的音 —— 仲月清熟睡时的呼吸声,均匀得像服务器的稳定运行。她给这段音频命名为 “初始心跳样本”,设置成了手机铃声,像在心里按下了永恒的录制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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