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乡的民宿藏在松树林里，木刻楞的屋顶堆着半米厚的雪，像童话书里被奶油覆盖的城堡。老板娘把他们领进东厢房时，炕桌上的搪瓷杯正冒着热气。
“这炕能睡俩人。” 老板娘笑着往炉膛里添柴，火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当年我家那口子追我时，就总借口看雪赖在这儿不走。” 季昭星的脸腾地红了，耳尖烫得像被灶膛里的火苗舔过，她转头看见仲月清正对着墙角的旧书柜发呆，第三层摆着本《雪国》，深蓝色的书脊上有个熟悉的签名：“苏晚赠”。
他抽出那本书时，夹在里面的照片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年轻的苏晚穿着件军绿色大衣，站在没膝的积雪里笑得眉眼弯弯，军大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毛线手套，是仲月清后来在母亲遗物里找到的那副。身边的小男孩举着根冰糖葫芦，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张画纸 —— 上面是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怀里抱着颗用红蜡笔涂满的爱心。
“这是我十岁那年，妈妈带我来雪乡拍的。” 仲月清的指尖拂过照片上母亲的笑脸，指腹把相纸边缘的折痕都捋得平平整整，“她说雪是最干净的情绪载体，能把所有不开心冻成透明的，等春天来了就化成水，再也找不见。”
季昭星捡起地上的画纸，发现背面写着行稚嫩的字：“希望爸爸也能来堆雪人。” 墨迹被泪水晕开，在 “爸爸” 两个字上留下模糊的印记，像块没擦干净的水渍。她突然明白仲月清选择雪乡的原因 —— 这里藏着他对 “完整家庭” 最后的想象，像本被时光封存的童话书，每一页都写着没说出口的想念。
暖炕烧得滚烫时，老板娘送来两碗冻梨。黑褐色的梨皮裹着层薄冰，季昭星咬开冰壳，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棉裤上洇出个小小的圆点。她看着仲月清用小勺挖着梨肉，突然觉得恍惚 —— 不过三个月前，她还在实验室里偷偷数他敲击键盘的次数，猜测哪段代码里藏着他的心事，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那个她暗恋了整整五年的直博大佬，居然会主动开口说喜欢，现在能和他并排坐在雪乡的暖炕上，分享一碗冻梨。她想起周明宇打趣她 “师姐你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当时还嘴硬说 “只是同门情谊”，此刻才明白，有些情感从来不需要刻意追逐，就像调试到最优解的算法，该来的时候总会来。
“居然真的跟他一起来了。” 季昭星低头舔了舔唇角的汁水，心里像揣着只乱撞的小鹿。她想起本科时，在自动化系的阶梯教室第一次听见 “仲月清” 这个名字，系主任说 “这是我们系最年轻的直博生，论文发遍顶会”；想起跨考时，对着 AI 专业的参考书啃到凌晨三点，笔记本上写满他发表的论文标题；想起研究生复试那天，在安全通道看见他被导师簇拥着走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那些被她视为 “遥不可及” 的日子，那些在资料室帮他调试算法时的心跳加速，那些在实验室楼下看着他车灯消失在夜色里的怅然若失，此刻都变成暖炕上流动的热气，把 “不敢想” 三个字烘得软软的。
“我爸今天发来消息，说他把妈妈的诊疗笔记整理好了。” 仲月清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季昭星从纷乱的思绪里拽回来。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窗外飘进的雪粒，像落了层碎钻，“还说…… 下次有空回家吃饭。”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松树林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季昭星靠在仲月清肩上，听他讲起父母离婚前的最后一个冬天。母亲把他的画贴在冰箱上，用磁铁压着画纸的四个角，父亲却总在深夜把它撕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说 “男孩子不该学这些哭哭啼啼的东西”。
“其实我知道，爸爸只是怕想起妈妈。”仲月清的指尖在暖炕上画着圈，“就像我总删你的样本，其实是怕承认自己动了心。”
“仲月清，你现在有我。我还以为……” 季昭星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掉眼泪，“要再努力很久才行。”
“是我太慢了。” 仲月清拿起桌上的纸巾，动作笨拙地帮她擦着脸，指腹蹭过她的嘴角，“总在代码里藏心事，忘了人心不是算法，等不起那么多循环。” 他把那张画着雪人的画纸推到她面前，“就像这张画，藏了十五年才敢拿出来，差点就烂在书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松树林的影子映在窗户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季昭星把脸埋进仲月清的肩窝，闻着他身上混着的雪松香和皂角香，突然觉得那些过往的辛苦都变成了此刻的甜。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迎来最猝不及防的惊喜 —— 就像他的算法终于学会识别 “喜欢”，就像她终于等到那句藏了很久的告白。
深夜的雪乡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季昭星在民宿的公共浴室洗漱时，听见老板娘和仲月清的对话飘进来：“小姑娘是个好苗子，眼睛里有光。”“我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像在谈论最珍贵的实验数据，“她比我勇敢，敢承认那些藏在代码里的心事。”
回房时，季昭星看见仲月清在炕桌上摆着两个酒杯，里面倒着老板娘自酿的蓝莓酒。酒液是深紫色的，在月光下泛着宝石般的光。他举起杯子时，她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
“新年礼物。” 他把另一枚递过来，戒指内侧刻着 “star”，“允许你访问我的所有情感样本，包括隐藏文件夹。”仲月清取下自己的戒指，内侧刻着“moon”
“愿我如星君如月”季昭星接过戒指，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季昭星把戒指套在指尖，大小刚刚好。她突然想起前世研究生时，在资料室帮他调试算法的那个凌晨，他说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原来有些默契，早在时光里被反复训练，成为彼此独有的情感解码器，不需要过多言语，就懂对方藏在细节里的心意。
夜深时，倦意像潮水般涌来，季昭星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微湿润。她揉着酸涩的眼睛环顾这间屋子，目光扫过墙角的衣柜、窗边的书桌，最后落在那张铺着碎花褥子的土炕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里竟然只有一张床。
怪不得刚入住时民俗老板强调这里只有一张床，还用加油的目光看了两人好一阵。季昭星想，“哎呀，阿姨想什么呢”
心头猛地一跳，像代码运行时突然弹出的错误提示。她悄悄瞥了眼仲月清，他正低头研究母亲的旧相册，侧脸在油灯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季昭星攥了攥衣角，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屋外走去。
走廊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橘色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板娘正坐在堂屋的火炉边织毛衣，线团在膝头滚来滚去。“阿姨，请问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季昭星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纹。
老板娘抬起头，笑着摇了摇头：“姑娘，这雪下得太大，早就客满啦。今天下午最后一间房，刚被那对小情侣订走了。” 她朝东厢房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跟你男朋友挤挤呗，这土炕宽着呢。”
“我们不是……” 季昭星想解释，脸颊却烫得厉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谢后转身回房，推开门的瞬间，撞见仲月清正往墙上钉钉子，手里拿着卷防潮垫。
“我看地上还行，今晚我打地铺。”
季昭星看着光秃秃的水泥地，寒气正顺着门缝往屋里钻。她皱了皱眉：“不行，地上太凉了，会感冒的。” 想起他上次在实验室感冒，硬撑着调试代码，最后烧到 39 度被她强行送进医院的样子，心头就一阵发紧。
季昭星咬了咬下唇，目光落在那张宽敞的土炕上：“要不…… 一起睡？”仲月清的动作顿住了，防潮垫从手里滑落，在地上发出 “哗啦” 一声轻响。
她飞快地补充道，“我意思是，用被子隔开！就像实验室里的隔断，互不打扰！”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油灯的火苗在空气中跳动，把彼此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仲月清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被炉火烤过的山楂。“这样…… 合适吗？”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磁盘读取时的卡顿。
“有什么不合适的？” 季昭星强装镇定，从衣柜里抱出条厚棉被，“你看这被子多宽，中间一挡，比实验室的隔间还安全。” 她把棉被铺在炕中间，像划下一条楚河汉界，“保证井水不犯河水。”
仲月清看着那条被当作屏障的棉被，又看了看季昭星故作坦然的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
熄了灯，屋里只剩下窗外雪落的簌簌声。两人躺在炕的两侧，中间隔着那条厚厚的棉被，像隔着两个平行世界。季昭星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阳光味，还夹杂着仲月清身上的皂角香，心跳得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她攥紧了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尖冰凉。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仲月清轻轻翻了个身，她感觉到他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棉被的边缘，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冷吗？”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季昭星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小声应道：“不冷。” 话音刚落，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 仲月清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指缝，像在调试最精密的仪器。隔着一条棉被，两颗心却在同频共振，像实验室里同步运行的服务器，默契得无需多言。
季昭星渐渐闭上眼，在他掌心的温度里沉沉睡去。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仲月清在实验室里调试算法，屏幕上的情感识别准确率跳到了 100%，备注栏里写着：“匹配成功：爱。”
甜蜜蜜[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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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暖炕与旧相册（雪乡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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