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以一种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速度改变着。
那晚与李烬黎、徐凛淮在黑暗中关于电影的几句笨拙对话,逐渐扩散开来,竟逐渐连成了片。不再是刻意的引导,也不是出于礼貌的迁就,而是某种自然而然的接纳,开始在我和他们之间流淌。
熄灯后的“卧谈会”,我不再只是蜷缩在角落的沉默听众。当话题再次转向(也许是徐凛淮新发现的冷笑话,也许是钟酩分享日常糗事,也许是邓琰吐槽某道变态的物理题),李烬黎或徐凛淮会很自然地抛一句:“周酌,你觉得呢?” 或者 “周酌,你遇到过这种事儿没?” 最初,我依旧会紧张得手心出汗,回答也磕磕绊绊,词不达意。但黑暗似乎依旧是我的保护色,更重要的是,他们倾听时没有不耐烦,偶尔被我笨拙的表述逗笑,那笑声里也没有恶意,更像是一种善意的调侃。渐渐地,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我开始尝试着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尽管声音依然不大,却不再那么颤抖。
话题也渐渐从浮于表面的电影、游戏、八卦,深入到了一些更触及内心的领域。某个讨论未来的夜晚,徐凛淮说起他想开一家有格调的咖啡馆,李烬黎则向往着背包走遍世界的自由。当他们的目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那份探寻)转向我时,我犹犹豫豫说出了那个从未对人言说的梦想——一个关于写作的、听起来有些缥缈的愿望。我以为会听到不解或嘲笑。
“哇,作家啊?这个很适合你!” 徐凛淮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叹。
“感觉很适合你啊,” 李烬黎的声音温和依旧,“心思细腻的人才能写出好故事。加油啊周酌!”
他们的夸奖并没有多么夸张,但我喜欢这种被包围被倾听的感觉。
我敏感地捕捉到,在更深入地了解了我一些想法和感受后,李烬黎和徐凛淮似乎……真的很喜欢和我聊天。
李烬黎不止一次在闲聊中说过:“周酌,你性格真好,安静但想得挺深。”
徐凛淮也总说:“其实跟你聊天挺不错的。”
这些话像细细的暖流,一点点润着心底沉积多年的寒冰。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份欢喜,同时,也更加努力地将那个敏感自卑、总是担心被嫌弃的自己,更深地藏好。只展现那个愿意倾听的、偶尔也能笨拙表达的自己。
宿舍的温暖,不仅仅来自李烬黎和徐凛淮。
变化是润物细无声的。胡遇星打完球大汗淋漓地回来,有时会随手扔给我一瓶他多买的水或一包小饼干:“周酌,给你买的。” 动作随意得像对待任何一个熟络的室友。邓琰遇到难啃的英语阅读,会抱着书直接走到我床边,指着某个长难句,很自然地请教:“周酌,这个句子结构你能帮我分析下吗?”
曾潜在分享他从家里面带来的苹果时,也会特意分给我一个。
这些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平淡无奇——一瓶水,一个问题,一个苹果,一点零食。但对我来说,却有不可比拟的重量。
每一个这样的瞬间,都像一颗小小的、发光的珍珠,被我仔细地收集起来,串成一条温暖的项链,挂在心头。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看到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有时甚至会回头喊我一声“周酌快点!”;在食堂吃饭,不再是形单影只地坐在角落,而是和他们围坐一桌,听着他们吵吵闹闹地争抢一块排骨;晚上回到宿舍,推开门不再是与自己无关的热闹,而是一声“这么早回来?”或一句随口的招呼……这些以前只能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如今成了我触手可及的日常。
我开始体会到那种温暖的、踏实的、令人安心的东西。
它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轰轰烈烈,也没有那么多戏剧性的情节。它就是熄灯后黑暗中低低的絮语,是分享零食时指尖的触碰,是解答问题时专注的眼神交流。
它渗透在每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像空气一样自然,对我来说却又不可或缺。
我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一天晚自习的结束,期待回到那个小小的305。
在那些充满烟火气的闲聊、笑闹和关怀中入睡,心是满的。
清晨醒来,听着窗外渐起的鸟鸣和宿舍里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不再是过去那种沉甸甸的孤独和茫然,而是被一种轻盈的幸福感包裹着。
这份迟来的、弥足珍贵的友谊,让我贫瘠的青春,第一次开出了名为“归属”的花。
仍记得那美好的梦想里,每个人都是主角。纷繁的世界里有千颜,有万千的故事,但总有一个故事里,有一个总是睡不醒的主角,他可以总是迷糊,他过得磕磕绊绊,但和一群细心又可爱的朋友的牵手,他才感觉自己总是活着。这个故事里主角不是我,却署了我的名。
原来我也可以很开心,我也可以接受生活不完美的一切,包容别人的缺点,和确信这许多真的属于我。我没有关注自己的缺点,甚至忘记自己的缺点,是我早已经过上该知足的日子,那是在小小的房间里过我们一起的日子。
那是我不曾失手的友情,让我坚信这个世界总存在点希望,和美的东西,尽管它曾让我失望透顶。
在南方秋的末梢,总让我有一种天会突然变冷的错觉,但叶没有萧索,土地也没有雨的气息。
过了重阳,胡遇星和钟酩两个大高个子的运动量丝毫不减,奋力奔跑的模样就好像在追风筝的远去。学校的一方小小天地也有人放风筝,这倒是件稀罕事,因为先前我没见过,也没想过可以在学校放风筝。不过,这大概是校规管不到的吧。于是我们也有了自己的风筝,画了些小图案,写了点励志的字,以班级的名义放飞。班主任和我们的一些其他同学都在旁观,期许风筝可以飞得更高些。
可是放风筝的人怎么也跑不太快的,所以风筝也没有飞得又高又远,可能我们当时真的是太年轻吧,看着这新奇的风筝飞起来都惊呼不已。
胡和钟就是放风筝的人,且他们入了校的国旗护卫队,人气非常高。
可是他们是我们宿舍的,是我的舍友,当然也可以是我的骄傲。
我们宿舍已经在为校运会编排节目。那时胡遇星带了他的一把吉他经常在宿舍练,偶尔也教我们弹一些简单的曲子。我在耳濡目染下也能流利弹出一两段我喜欢的旋律。我们不知道我们班开幕式表演怎么进行。不过那时遇星是想能有一次表演机会的。
不知道李烬黎竟还有编排节目的天赋,他在网上找了一段舞蹈和歌,配合着遇星弹吉他,带着我们练,即使之前班主任已经提醒我们班很可能不出表演,我们依旧自顾自。包括熄灯后,没有光线眷顾我们,我们自带了一盏亮的台灯作背景光,还有一把手电做灯光。歌声伴着和煦的灯光,絮语陪着动作窸窣,在这狭小的地方有序地进行。可惜效果不算好,我们几个男生都没有舞蹈天赋,肢体僵硬,跳起来也老是卡住忘了动作和站位。更关键的是小走道几乎只容两个人通行,我们伸展肢体和移动都相当拥挤,别提跳好了。
我们悄悄转换阵地到宿舍楼的最顶楼,那有一处小块的空地,空地上方有遮棚。不过空地旁边是通往宿舍的。这里最顶楼的宿舍只有六个,下面的楼层都有十个宿舍,所以自然多了没建宿舍的空地。这里约莫就是一个小天台,能享受到秋日清爽的风,和半个校园的景。最重要的是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若是有人来,多半就是看看戏。
我们的时间相当有限,白天几乎不可能挤出空闲时间来,晚上也不过才有不到二十分钟来搞这些节目。
这个美满的计划在进行三两天后,终于被我们宿舍的几人集体否定。
遇星有点不死心,少年的意气堪堪是不可比拟的。他第一次转发一个视频来宿舍群,全宿舍人惊羡又怀疑。
“舞狮。”
他提出来的建议让我头痛不已。
舞狮少年惊艳热血,澎湃的鼓声中,舞动灵活矫健的身姿,着实看得人心口痒痒的。
真是帅啊。
曾潜和烬黎他们都爽口答应要搞这个节目,可是我却有些摇摆不定。我们一个宿舍,做什么表演总想共进退,况且,我处在融入他们的关键时期。内心里算盘珠响许久,某一晚,凛淮的声音不知何时就在我床尾小声响起。
凛淮算和我混得比较熟,他的性格好相与,我们日常互动愉快。他前几日开始每晚都上过我的床,有时和我聊些私心事,有时随便唠唠嗑。
其他舍友三三两两地在聊什么,我也没睡,凛淮凑到我耳边来私语:“好了周酌,不用装了,知道你没这么早睡。”
我只好睁开眼睛,他说话时,我总安静地看着他,或者注视别的东西佯装思考。但那并不是我的性格,在我能视线往下时,我常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
“你怎么样啊,来不来搞这个节目?”
“还没有考虑好。”我只能这样回答。
台灯不亮,放在下铺的床,光线来到我这已算微弱。
后面我又追加了一句,“你觉得我去不去好?”
他也有些犯了难,把头靠在我枕头边上,用手指点了点我的小腹。“那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去了。”
我来了兴趣,稍微支起了身体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啊?”
“那是我觉得这个搞起来很累,而且不适合你啊。”
他说的是我的实际,我也附和,我确实不必为了强行融入这个团体而刻意练这么难的舞狮,何况这个计划还不成熟,我们还没有完整的表演服,也没有专业的训练,有的只是一腔热忱。
但偏偏这一腔热忱能成就好大一番成绩。即使我没有参与,我能感受到他们日夜悬着的一颗兴奋又期待的心,跳动时没有规律,却突出又清晰。
从象征喜庆和朝气的表演服到场,到锣鼓和钹等乐器罗列起来,我们邀请了班里其他男生帮忙敲鼓打锣,编排成了完整的一段表演。
那时准备充分,班主任同意我们参报校运会开幕式的表演。她还时不时找到我们的房长遇星,问他这些会不会吵到别人休息。
鼓这些可都是响当当的乐器,怎么可能会不吵?只是我们轻轻敲,慢慢打,所以倒也没有人投诉,班主任那边也瞒了过去。
但不管怎么压制,也压不了少年们那热烈跳动的心。几场完整的预表演,少年们火红的脸和满身汗水,不知疲倦只求效果,最终告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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