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舒适的休息室,阿万翘着腿坐在转椅上。
椅子被他无聊地转来转去,他的手里一张接一张地飞着扑克牌。
门外传来一阵缓慢从容的脚步声,皮鞋落在木质地板上,像鼓点一般越靠越近。
五,四,三,二,一……
陷入椅子里的阿万抬眼一笑,用力朝门口扔出一张牌。
啪嗒一声,门打开了,牌稳稳地被进来的人接住。
他指尖一翻,手里的黑牌瞬间变成了红色,明亮的眼睛盯着牌面“红桃Q,好寓意。”
“本,我等你好久了。”阿万语气夸张地说。
本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十二点一刻,时间正好。
“谁叫你来这么早。”
他抬腿跨过矮桌,顺势坐在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指间不断翻动着手里的扑克牌。
“本,你的那条小鱼可真是不好钓啊。”阿万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
“那杯酒他是一口没喝,连客气都不带客气的,说话跟带刺似的,扎的人浑身不舒服。”
桌上摆着那杯白色的酒,酒杯里的玫瑰花杆是本亲自剪下来的,那朵玫瑰花开得最艳丽,花杆上的刺也最漂亮,让人一眼就想到了李悟。
本拿起酒来,轻轻地搅动长满刺的花杆,透明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浮动,似一朵正在开放的花。
他眸光一沉,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礼物。
“看来他不喜欢我这个礼物。”
阿万说道“他不仅不喜欢这个礼物,他也不喜欢男人。本,要不你换个目标?”
“哪有下了注再收回的道理?”本双腿一伸,搭在矮桌上,手里的酒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赌局开始了吗?”他问。
“开始了。”
阿万从抽屉里拿出遥控,按下一个按钮,一整面的墙突然变成透明的灰色玻璃,从里往外看,在他们脚下是成堆的赌徒。
他们个个穿得干干净净,却在这里做着最肮脏的交易,脚下的赌场是那群恶徒的游戏,而那群恶徒则是他们的游戏。
本的目光从那堆人中扫过,一眼就看见了在入口处站得笔直的李悟,他的身边还紧贴着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女人。
阿万仔细将那个女人审视了一遍,得出结论“那个女人看起来什么也不会。”
本却不这么认为“李悟带她上船不只是为了演戏,她一定有别的用处。”
“你问出什么来了?”
“这才第一天,他怎么可能说实话。”
“他那个性子恐怕再待多久都不会说实话。”
“一楼问不出什么,但总有人能问得出来。”
“谁?”话音刚落,阿万反应过来,哈哈笑道“不愧是你啊本。”
几句话的功夫,李悟已经坐上了赌桌,和他在一张桌子上的都是些惯会耍滑头的老手。
本微微侧头,抬起下巴看着阿万,举起手里的酒,表情像个十足的绅士“该你上场了。”
阿万和他碰了个杯,咧嘴一笑“今晚送你一个大礼。”
本也弯起眼睛来“我很期待。”
赌桌上,对面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李悟是新人,他一股脑推出自己所有的筹码,冲李悟挑了挑眉“玩一局?”
橙黄色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这是他今晚赢下的,和李悟再玩一局,他还能赢得更多。
今晚可真是他翻盘的好机会,一个从没见过的新人,一定能吐出来不少钱。
李悟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他将自己面前的筹码也推了出去“扑克?”
“好啊。”这可是他在赌桌上最熟悉的一个游戏。
几个人纷纷落座,发牌员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些还未上桌的赌客在旁边围观。
赌桌上剑拔弩张,赌桌外却传来一个十分热情的声音“这才玩儿了几局,两位就这么着急结束了?”
围在赌桌旁的人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懒懒散散地,耳坠上的耳圈在灯光下闪着光,跟他一样,万众瞩目。
“阿万?”刚才邀请李悟的那个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今天来这里了?”
“来这里当然是找乐子啊。”
阿万身旁的人立马起身给他让位。
“玩什么?扑克?”阿万眨眨眼,看了看李悟,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他瘪了瘪嘴,表情有些失望“怎么都一副这个表情?我也想玩,不行吗?”
李悟盯着对面那个男人,他的脸色十分精彩,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可他又不敢直说。
这个阿万究竟是什么身份?
阿万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块筹码,轻轻地在桌面敲出一阵有规律的响声。
他在看着那个男人,目光逐渐变得不耐烦。
赌桌上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那个男人的反应。
大概过了两分钟,那人终于硬着头皮开口“好吧。”
说着,他利落地将推出去的筹码收回来一大半,这个举动引得阿万哈哈大笑。
“喂,我也没那么可怕。再说了,今天赌桌上有新人,说不定他的运气更好,能把我也赢了呢。”他撑着下巴转头,对李悟露出一个甜甜的毫无攻击力的笑。
李悟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灰色玻璃后的那个人同样也用手托着脸。
不过同样的姿势却透露出不同的感觉,那个人比阿万更让人捉摸不透,像盘踞雾中的一条蛇,随时准备咬住它的猎物。
他可以确定,阿万不是一楼的审问者。
“发牌吧。”
阿万一声令下,发牌员熟练地给每个人发了两张底牌。
李悟翻开底牌,红桃K,黑桃Q。
小盲位和大盲位的两个人各推出一个筹码。
坐在枪口位的阿万推了三个筹码出来“加注。”
李悟也推了三个筹码出来“跟注。”
一圈之后,发牌员发出三张公共牌,方块十,红桃八,梅花J。
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显然不会掩饰情绪,从他的眼神可以猜出,他手里的牌大概没有胜算。
李悟观察了一圈,只有坐在他身旁的阿万面不改色。
“我加注。”他推出五个筹码,目光从李悟脸上挪到他的头顶,再到头顶上的那块灰色玻璃,最后粲然一笑。
李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面墙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玻璃,他记得刚进来时那还面墙上还是深色的墙砖,现在看着倒像一个隐蔽的空间。
李悟皱起眉,他们的赌桌在赌场正中间,他在赌桌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玻璃后的那个人收在眼底。
熟悉的玻璃,熟悉的恶趣味。
“草。”他在心底咒骂“真他妈的阴魂不散。”
李悟把面前的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侧过头挑衅似的对阿万勾起了唇角“全押。”
桌上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阿万可是赌场最有赌运的人,和他一桌别说赢钱了,不输得倾家荡产就不错了。
可这个新人似乎并不了解他的厉害。
“我、我弃牌。”其他人纷纷退出了赌局。
阿万盯着李悟,几秒过后,笑出声来。
“你一定要这么心急吗?就不想和我多玩几局?”
“我和你玩,然后让那个人看吗?”李悟冷着脸,声音也冷冰冰地“抱歉,我没有表演的义务。”
“好吧。”阿万并不计较他的态度,把手边的筹码全部推到他面前“你赢了,这些都是你的了。”
“那麻烦你把这些转交给楼上那位,帮我给他买一台电视,想看什么片都有,别整天跟个摄像头似的杵在别人身后。”
这好像是李悟上船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阿万笑得弯起了腰,眼尾甚至有些湿润。
“你太有趣了李悟。”他的声音在发抖,耳坠上的耳圈跟着他的身体晃动着“我一定原话转达,一个字也不会少。”
李悟懒得和他继续纠缠,他和那个人一样,都疯得可以。
虞西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查探赌场的布局,已经很久没回来了,他现在得去看看虞西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借过一下。”
李悟的背影隐入人群,阿万回头冲着楼上的人一笑,迫不及待想看到本听到那句话的反应。
虞西和李悟分开是在入口处,她朝着左边走了,李悟找到一个服务生,问道“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吗?”
服务生抬手给他指了个方向“左边直走,尽头左转就是。”
“谢谢。”
李悟快速走到洗手间外,对着里面喊了两声“虞西?”
没人回答。
他环顾四周,发现洗手间正对着的那个方向有一扇黑色的门,这是除了赌场的两个进出口以外的门。
这扇门正好在楼上那个房间的视线盲区。
李悟心中有了猜测,重新挤进人群。
他得混入这些赌徒之中,悄无声息地溜进那扇门里。
好不容易,李悟终于摸到了那扇门的把手,赌场里的人都沉迷于赌局,没人注意到连光线都照不到的角落,更没人留意到他。
他轻轻一压,门锁发出吱呀一声,门竟然打开了。
透过门缝,李悟似乎感受到一阵凉风,还有柔弱的一线灯光照在地上。
他迅速钻入门内,肆无忌惮的海风将他包裹,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悟?”说话的人正靠在栏杆上,海风狂妄,却也没把他吹得狼狈。
他的身后,一个脑袋探出来,也瞪圆了眼睛喊出“李悟?”
是虞西和薄恩。
李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最后看向虞西“你跟我说你去洗手间?”
这句话似乎在拷问,却又没那么严重。
虞西立马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手“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在赌桌上,那些东西我又不喜欢,我就四处逛了逛,谁知道在这里遇到了薄恩。”
薄恩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后靠,明亮的眼睛弯弯的,像海面上的月亮。
“抱歉,我和你太太只是聊了几句。”
这外面灯光微弱,是绝佳的掩护,虞西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在这里周旋。
李悟大度地开口“没关系,我太太有她的自由,她可以跟任何人说话做任何想做的事。”
在看不到的暗处,薄恩嘴角一沉“你和你太太感情真好。”
虞西和李悟相视一笑,挽在臂弯里的手示意李悟留下来。
“里面太闷了,你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李悟脱下外套披在虞西的身上,柔声应道“好。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说起这个,虞西松开李悟走到薄恩的另一边,语气夸张地说“薄恩在教我变魔术。”
“哦?”李悟似乎很感兴趣,往薄恩面前跨了一步“什么魔术?”
“不是什么很厉害的魔术。”薄恩眨眼问道“你也感兴趣吗?”
李悟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落在虞西的手上。
她的手正指着薄恩腰上的那串钥匙。
李悟点了点头,又靠近了半步“我也感兴趣。”
黑夜中,薄恩的那双笑眼里闪过一丝戏谑“那我教你玩个别的。”
他拿出一副扑克,那些纸牌在他手里十分听话,一套顺畅的动作下来,牌已经洗好了。
他把纸牌放在手心,递到李悟胸前“选一张。”
李悟随意抽了一张牌出来,黑桃三。
薄恩将手里剩余的牌展开,举起来问李悟“这里面有你的牌吗?”
海浪扑来,游轮突然颠簸了一下,李悟摇头“没有。”
“你的牌是什么?”
今夜的风大的出奇,海上似乎马上有一场暴雨来临。
李悟在狂风中举起自己手里的牌,目光却落在将要行动的虞西身上。
“黑桃三。”他说。
薄恩把牌拢在一起,随手切了几次,目光紧盯着李悟那张心不在焉的脸。
这场魔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观众的心似乎被另一个表演吸引了过去。
海浪再次扑来,这次的颠簸比上一次更猛。
身后的人惊呼一声,薄恩腰间一重,一双胳膊缠了上来。
他早有预料,立马就要将那只手提起来,可却被另一只暖和的手抓住了手腕。
他惊讶地看向李悟,手腕的温度比腰间的重量还要重,他的心脏随着一片汹涌的海浪狂欢着。
李悟的表情一顿,在虞西松手之后他才说道“抱歉,没站稳。”
手里的扑克牌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薄恩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没关系,李悟。”
时间差不多了,钥匙也得手了,虞西和李悟回到了赌场。
地上剩下一堆扑克,上面都是同样的花色和数字。
黑桃三,背叛与谎言,这可不是一个好寓意。
薄恩踩着一地的扑克离开,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串钥匙,和刚才虞西偷走的那串一模一样。
钥匙在他的指尖打圈,他勾着唇,脚步懒懒地朝更黑更深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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