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福,你可认罪?”
院子里,杨大人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冷峻,居高临下地望着阶下之人。
李二福跪在院子的青石板上,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模样可怖骇人,就这样死死地盯着跪在不远处的赵婉。
可赵婉却将眼紧闭,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人,像是在祈求。
“我认罪。”李二福声音嘶哑,“是我杀了老爷。”
杨大人眉头紧锁,追问道:“都是你一人所为?”
“是......”
“依馥朝律法而言,包庇或隐瞒真相皆为重罪,罪加一等。若罪人所言非实,其罪更甚。”就在这时霍义璋开了口,他的眼神冷峻,面容刚毅,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正气。
此话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杨大人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李二福:“李二福,你可明白?若你所言非实,不仅自身难逃重罚,更会连累他人。你当如实招来,莫要心存侥幸。”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赤红的双眸直勾勾地咬着赵婉不放,眼神像只不再伪装的恶鬼,要把人与他一同拖拽进无尽的深渊:“那日河边确实不止我一人,赵婉她......”
就在真相即将宣之于口之际,赵婉的身子一歪,突然栽倒在地。丫鬟急忙上前去:“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来人,传大夫来!”所有人都被赵婉这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杨大人也不例外。
叶存溪心里也十分焦急,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却很少设身处地地急的团团转。
要是赵婉被抓了或者遭遇不测,自己的尾款该找谁结啊!
不一会儿,刚传来的老大夫颤颤巍巍上前号完脉,片刻后,顿时喜笑颜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是喜脉,已经两月有余。”
老大夫的话音刚落,堂下瞬间一片哗然。
“夫人怀孕了?”
“谁晓得这个老头是不是她提前买通的?”
“这肚子里不晓得又是哪个野男人的种啧啧......”
杨大人见状威严制止道:“肃静!”
李二福低声发问,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是我的吗?”
“这是老爷的骨肉,是张家以后的当家。”赵婉靠在丫鬟的肩上,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眼角落下,她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语气虚弱又狠厉:“你们要是害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老爷在天之灵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若是张家绝后,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张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因为并不知晓她话语的真假,加上此刻她的面色极其难看,谁也不晓得迁怒了面前的这个疯女人会不会真的一尸两命。
“是我的孩子吗?”李二福抬高了一些声音,魔怔般地重复着,“是我的孩子吗?”
赵婉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杨大人:“大人,民妇愿以姓名担保,这必是张老爷的......”
“行了!”杨大人拍案,“我对你们家的私事没兴趣,我只是奉命前来调查张老爷的死亡的蹊跷。”
李二福突然疯了似的,挣脱了官兵的压制,狼狈地奔到赵婉面前跪了下来,要让赵婉与之对视:“是我的......”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李二福脸上。
“闭嘴!!!”赵婉像是用尽全身的最后气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她别过脸,不再看他。
见赵婉始终避而不答,李二福突然笑起来,眼神空洞得可怕,像是一个死人。他扑通跪下,将头用力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罪民李二福,一时糊涂,见财起意,谋害家主。此皆为小人所为,与他人无关,罪民愿以死谢罪。”
他抬起头,额头上血肉模糊,血水流入眼睛,模糊了他的眼前。
堂上一片寂静,霍义璋眉头紧蹙,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他刚要开口,就被杨大人抬手拦下了。
“既然如此......”杨大人长叹一声,缓缓起身,他展开卷宗,声音沉肃如钟:
“案犯李二福,身为张家仆役,不思主恩,见利忘义,谋害家主,罪证确凿。依《大馥刑律》第七卷第三条,判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惊堂木重重落下,回声在院中久久不散。
李二福面目全非的可怖面孔上,笑容灿烂无比:“多谢大人赐死。”
——
杨大人一行人离开张府时,暮色已沉。
霍义璋紧跟在杨大人身后,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佩刀刀柄。
“杨伯伯,”霍义璋终于忍不住开口,“此案分明另有隐情。赵氏怀孕时机蹊跷,李二福突然改口更是可疑.......”
杨大人停下脚步,官袍在晚风中微微摆动:“义璋啊,你可知为何我能在江南道任职二十载?”
霍义璋一怔:“因为您明察秋毫......”
“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什么时候该闭一只眼。”杨大人打断他,“张家老爷生前放印子钱,逼死过多少农户?他府中那些丫鬟,有几个是自愿卖身的?”
霍义璋握紧拳头:“可律法......”
“律法是人定的。”杨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二福认罪伏法,赵氏身怀遗腹子,张家产业得以保全,那些佃户的租子也能缓一缓。这个结局,对谁都好。”
霍义璋还想争辩,却见杨大人已转身走向马车。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照在杨大人花白的鬓角上,那是一种与堂上截然不同的疲惫。
霍义璋突然喊道:“若那孩子真是李二福的骨肉......”
杨大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上了马车:“是谁的孩子根本不重要。就算真是那长工的,那就让张家养大一个仇人的儿子,岂不更是天理循环?”
霍义璋站在原地,沉默良久。他忽然想起李二福最后那个笑容,不知是谢恩,还是嘲弄。
“义璋,还不上车?”杨大人掀开帘子张望。
眉目见愁容并未释然,千万的不解没能问出口,霍义璋最终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了。”
——
一众人散去,赵婉赶走了下人,她面色相较于刚才稍微和缓了些许,但依旧少了些许血色,与初次见面那个佯装憔悴的美艳妇人判若两人。
她缓缓地,一步拖着一步走进祠堂,像是被看不见的水鬼拖住了步伐。
叶存溪此刻跪在软垫上假模假样地吟诵着经文,见赵婉失神地在自己身旁跪下,她开了口:“夫人。”
“嗯。”
赵婉低声应道,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堂前供奉的神像,背脊笔直,双手合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维持住端庄。
“夫人脸色不大好。”叶存溪侧目看她。
“有劳仙长挂念,我只是......”女人摇摇头,哽咽打断了她的体面,“有些累了。”
她眼圈有些红肿,无声地啜泣任凭着两人之间的沉默蔓延。
“李二福他......”
“一个背主的奴才罢了。”赵婉打断地十分刻意,略有不满,“死不足惜。”
“啧啧。”叶存溪调笑道,“夫人当真狠心啊。”
“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是这样吗?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痛,跪坐着掏出帕子掩面,“仙长,我是不是很坏......”
叶存溪见到眼前人即将决堤的情绪,一时慌了神,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说她狠心的玩笑话对于赵婉来说是多么尖锐。
“还行吧,我见过更坏的。”叶存溪找补道:
“那位夫人为了得到家主的关注,为了让儿子在家族中站稳脚跟,让自己的儿子服下慢性毒药,陷害了对她有威胁的侧房,博得家主的同情。暗中陷害的人命不知比你多上十几倍,手腕比你毒多了。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骨肉,只要能达目的。”
赵婉愣住了,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
“她自始至终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人心复杂,有时候超乎人的想象。”叶存溪微微一笑,“你是做错了事,但你也是为了自己。普天之下,究竟有谁深明大义到做事不是为了自己?你很聪明。”
“仙长......”赵婉的眼泪一刻未停。
“夫人,你还有悔意。带着悔意好好生活下去。”叶存溪取出符纸与笔墨,三下两下,在上头写写画画了几笔,将符纸放在赵婉的手心,“张夫人,不,现在我该叫你赵婉了。赵婉,小道看见了,你的孩子会很健康,很快乐。”
赵婉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个胖胖的小娃娃,笑得极为可爱。
“这是平安符,你可留好了。”
“溪云仙长......谢谢你......”赵婉泣不成声。
“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叶存溪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的守寡功德已经圆满,小道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安心养胎,小道今夜告辞。”
赵婉还没回过神来,叶存溪就已经退到祠堂门外,关门之前她又再次开口:“对了。”
“嗯?”赵婉以为大师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了。
“记得结尾款。”
赵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朝门外人点了点头:“仙长放心。”
闻言,溪云仙师满意地露出了谄媚笑容,转身关上了门。
香火恰好燃尽,赵婉将符纸紧紧贴在心口,像是怀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热乎乎的,好真实,她终于忍不住哭着笑出声。
那就,借大师吉言了。
希望你看得开心~感谢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记得结尾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