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慌忙将账册票据放在石桌上。
李昭昭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出货票据册,纤长却带着薄茧的手指在纸页上快速翻动。前世在深宫,她曾协助贵妃协理六宫账目,对数字和账目逻辑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加上009此刻在脑中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将庞杂的数据分类、比对、验算!
“上月十八,锦绣绸缎庄,江南云锦一百匹,进价三千两。票据齐全。”她声音清晰,不带任何感情,“出货记录呢?”她看向负责绸缎庄的管事。
那管事冷汗如雨,眼神躲闪:“卖,卖给了城北的周记布行……”
“周记布行?”李昭昭翻到对应的出货票据,“票据显示,上月二十,出货云锦五十匹,作价一千五百两。钱货两讫。那剩下的五十匹呢?”
“剩下……剩下的……”管事语塞。
“上月二十五,”李昭昭又翻到另一张票据,“城西柳记成衣铺,以‘损耗处理’名义,提走云锦三十匹,作价……五百两?”她抬眼,目光如电射向那管事,“江南顶级的云锦,市价五十两一匹。你以‘损耗处理’名义,作价不到十七两一匹,贱卖给柳记?这柳记成衣铺的东家,姓甚名谁?”
那管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目光哀求地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脸色煞白如金纸,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那,那是正常损耗……”
“正常损耗?”李昭昭拿起另一本册子,啪地摔在石桌上,正是库房明细!“库房记录显示,上月二十,周记提走五十匹后,库房应存五十匹!上月二十五,柳记提走三十匹后,库房应存二十匹!但昨日库房盘查,云锦存量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剩下的二十匹,飞了不成?!”
“还有你!”李昭昭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刺向负责宗祠修缮的张管事,“五千两修缮款!账目上写得花团锦簇!青砖碧瓦,楠木雕梁!可我昨日路过东郊老宅宗祠,”她冷冷一笑,字字诛心,“墙皮剥落,梁柱虫蛀,连祖宗牌位都蒙着厚厚一层灰!五千两银子,你修到哪里去了?!修到你柳家新置的田庄里去了吗?!”
“噗通!”
“噗通!”
张管事和绸缎庄管事再也支撑不住,双双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前院一片死寂!所有家丁仆役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柳姨娘和管事们。原来……原来府里被掏空了这么多银子!
柳姨娘浑身颤抖,指着李昭昭,尖叫道:“污蔑!全是污蔑!李昭昭!你勾结叛党,自身难保!还敢回来污蔑主母!我要去禀告老爷!我要……”
“禀告父亲?”李昭昭冷冷打断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柳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主母?你也配?”她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即日起,府库钥匙、内外账册、一应人事,由我李昭昭暂管!待父亲病愈,再行定夺!有不服者……”
她的目光如同寒冰扫过那几个刚才还想动手的护院头目,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柳姨娘和李茂才身上。
“逐出李府!”
“你敢!”柳姨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撕破了脸皮,歇斯底里地尖叫,“李昭昭!你算什么东西!老爷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这个丧门星来指手画脚!来人!给我……”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冰冷、沾着干涸血污的手,如同铁钳般,悄无声息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阿七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柳姨娘身侧。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在自己掌中徒劳挣扎、因窒息而脸色迅速涨红发紫的柳姨娘,眼神沉寂如死水,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捏死的,只是一只聒噪的蚊蝇。
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柳姨娘所有的尖叫和挣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李茂才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间湿了一片!
“放……开……我娘……”他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昭昭看着阿七,轻轻摇了摇头。
阿七的手,如同松开一件无用的垃圾般,松开了。
柳姨娘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干呕,涕泪横流,看向阿七的目光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昭昭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管家李福:“李福。”
“老,老奴在!”李福噗通跪倒。
“带我去见父亲。”李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
“是!是!大小姐请随老奴来!”李福如蒙大赦,慌忙爬起引路。
李昭昭抬步,走向内院。阿七沉默地跟上,高大的身影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所有惊惧、怨毒的目光隔绝在外。
穿过几重垂花门,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曾经还算精致的正院,此刻也显出几分颓败和疏于打理。李福引着李昭昭来到主屋外,颤声道:“大小姐……老爷……老爷就在里面……”
李昭昭推开门。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屋内光线昏暗,一个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呼吸微弱而艰难,正是原主的父亲,长安巨贾李崇义。
床边,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老大夫,正皱着眉给李崇义施针。看到李昭昭进来,老大夫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默默退到一旁。
李昭昭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原主的记忆碎片涌来,有幼时被父亲扛在肩头的模糊画面,也有后来父亲沉迷生意、对她日渐疏远的冷漠。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沉寂。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李崇义枯瘦如柴、冰凉的手腕上。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皮肤的瞬间!
一直昏迷不醒的李崇义,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反手,死死抓住了李昭昭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李昭昭猝不及防,被他抓得生疼!
李崇义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隙!那眼神涣散无光,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回光返照般的疯狂执念!他死死盯着李昭昭,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响!
“昭,昭……”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抓着李昭昭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紧接着,他用另一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拼命地、艰难地探入自己贴身的里衣深处!摸索着!撕扯着!
“老……老爷!”旁边的老大夫和李福都惊呆了!
李崇义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寸许见方的小包!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油布包死死塞进李昭昭被他抓住的手心里!同时,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如同用灵魂呐喊的字眼:
“拿,拿着……进……进宫……找……找……”
话未说完!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抓住李昭昭手腕的手,无力地垂下。枯槁的头颅歪向一边,最后一丝气息,断了。
屋内死寂。只有那油布小包,带着老人临终的体温和未尽的遗言,沉甸甸地躺在李昭昭冰冷的手心。
她缓缓低头,解开油布。
里面,是一方寸许大小、温润莹白、雕刻着九爪盘龙钮的羊脂白玉印玺!印底,用篆书刻着四个古朴遒劲的小字:如朕亲临。
“李崇义不过一介商人,怎会有这种东西,莫非……”李昭昭在心里盘算着。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猛地撕破了死寂!
“老爷——!”
柳姨娘带着满脸鼻涕眼泪,踉跄着扑向床榻!“老爷!您醒醒啊老爷!您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啊!”她哭天抢地,手却目标明确,直直抓向李昭昭握着玉玺的手!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玉玺的刹那!
一只冰冷、沾着干涸血污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让柳姨娘惨嚎出声!
阿七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挡在李昭昭身前。他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在自己掌中徒劳挣扎、因剧痛而面容扭曲的柳姨娘,眼神沉寂如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警告。
“你……你这个下贱野种!放开我娘!”李茂才色厉内荏地尖叫,却只敢躲在后面,半步不敢上前。
李昭昭看都没看柳姨娘,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李崇义遗容。灰败的脸色,眼睑下不自然的青黑,微微张开的嘴唇边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深紫色痕迹……不像是久病沉疴,倒像是……
“李福。”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去请仵作。”
仵作?!
屋内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柳姨娘的哭嚎都卡在了喉咙里!
“大小姐!这…这可使不得啊!”管家李福噗通跪倒,浑身筛糠,“老爷……老爷是病逝的!这……这惊扰遗体,是大不孝啊!传出去,李家如何在长安立足?您……您刚回府,不能……”他语无伦次,满是惊恐。
“病逝?”李昭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终于转向柳姨娘,如同两道淬毒的冰锥,“父亲身体虽弱,但一月前尚能理事。何以短短时日,便油尽灯枯,形销骨立?柳姨娘,父亲病重期间,你日夜‘精心’侍奉,这汤药饮食,可曾假手他人?”
柳姨娘被阿七扣着手腕,疼得冷汗涔涔,闻言眼中慌乱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浓烈的怨毒和悲愤取代:“李昭昭!你什么意思?!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怀疑是我害了他?!你个天打雷劈的丧门星!你克死亲娘还不够,现在还要污蔑我这个尽心侍奉的未亡人!老爷啊!您睁开眼看看啊!您的好女儿,她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她再次嚎哭起来,撒泼打滚,试图用声浪掩盖心虚。
李昭昭不为所动,声音清晰地穿透她的哭嚎:“父亲临终紧握此物,”她摊开掌心,那方小小的玉玺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却刺眼的光,“命我‘进宫’,‘找人’。找谁?为何要凭此物?父亲一介商贾,如何能得此‘如朕亲临’的御赐之物?柳氏,父亲病倒前后,府中可有异常访客?或是……收了什么不该收的东西?”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姨娘心上。
她眼神闪烁,不敢与李昭昭对视,只是更加用力地哭嚎挣扎:“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的事我哪里敢过问!李昭昭!你就是想独吞老爷的遗物!想霸占李家!你勾结叛党,自身难保,还在这里装什么孝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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