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千礼吃痛的叫声在天台上回荡。
但哪怕他喊出了声，身后向似锦的动作都没停。
她正用她微凉的指尖将膏药的四角抚平，好让它们与林千礼的皮肤完美贴合。
每一次指尖与皮肤相碰，林千礼都忍不住一哆嗦。
他思忖了片刻，红着眼扭头去看向似锦，委屈兮兮地说：“阿锦，你下手太狠了，我好疼。”
“疼你就叫吧。”向似锦面不改色，“使劲儿叫，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最好叫大声点，让街坊四邻都听到。”
“这样不好吧。”闻言，林千礼娇羞地眨了眨眼，“嗷——！”
他还没来得及去捂住自己刚被向似锦贴上膏药的腰，就迫不及待地捂住了再次被敲了的脑袋。
向似锦没理会林千礼惺惺作态的表演，而是冷着脸坐在了他的旁边，命令道：“你转过来。”
林千礼抿了抿唇，乖乖转过身，再次面向她。
“明天你需要去和琼安阿姨说这件事情，现在这个膏药只是治标不治本。”
向似锦双手环胸，冷冷地说：“让琼安阿姨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伤到骨头什么的，那倒没问题，要是伤到骨头或者别的地方，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大的。”林千礼的目光开始游移，“而且跳舞受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每年从事这个行业，受伤的人比比皆是。”
他对上了向似锦审视的目光，心虚地咽了下口水，“哪像你，上次除夕肩膀上明明有伤就是不让我看。”
委屈巴巴的话，攻击性倒是有些强。
向似锦一噎，红着脸说：“我肩膀上的伤，是你能随便看的吗？”
“你也不和我说你是为什么受的伤。”林千礼小声蛐蛐。
“……”
“而且，你肩上的伤我不能随便看，那我腰上的伤你为什么能随便看？”林千礼一边念叨着，一边顶着通红的耳朵对上向似锦有些闪躲的目光。
向似锦索性摆烂道：“反正看都看了，不然你报警吧。”
“……”这下，轮到林千礼被噎住了。
有些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了好一会儿，向似锦才咳嗽了两声，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是跳舞的人，你只看到那些人受伤没看到后续消息吗？那不都明晃晃写着，每年都有很多的舞者因为腰伤难愈，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热爱的舞蹈。你想变成他们那样吗？”向似锦追问道。
“那不是正好吗？”林千礼嘀咕道：“反正我也不喜欢跳舞。”
可他话音未落，就发现向似锦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愤怒的情绪。
然后那愤怒的情绪，在意识到林千礼说的是真话后，蔓延了——
“不要用自毁的方式，去达到任何的目的。”
天台上微弱的灯光还能衬出向似锦眼底半个小时前哭泣留下的红血丝，但现在，她看向林千礼的目光是严肃的、认真的，看得林千礼一阵发毛。
向似锦说：“你可以不喜欢唱歌不喜欢跳舞，我也支持你反抗，但是用这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反抗，是最愚蠢的。”
“我知道了。”林千礼低声应道。
“哼。”向似锦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沉默又再次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许久，向似锦感觉到旁边的林千礼蹭着屁股，往她的方向挪了挪。
“阿锦。”果然。
向似锦没吭声。
“阿锦~”又撒娇！
向似锦铁了心不想理他。
“阿锦，我错了。”好家伙，他又哭！
向似锦扣在肘窝的指尖开始无意识地点着，林千礼继续说：“我明天就和我妈说，让她带我去医院瞧瞧。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她应道。
“没生气就好。”林千礼笑了，又坐得离向似锦更近了一些。
嘿——这小子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向似锦没忍住腹诽道，但也没有阻止林千礼的靠近。
她松开了环着胸的手，往后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宁城的夏夜，和她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
向似锦记得她小时候也会这样仰头看天空，那个时候，还是漫天的繁星。
但是随着这两年，宁城开始发展经济、修建地铁……算了，这地铁修了八百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反正很久以前，天上的星星还是很漂亮的。
林千礼循着向似锦的目光，一同看向深邃的夜空，许久，他才轻声道：“阿锦。”
“嗯？”
“你的那个愿望，我可以做到。”
“什么愿望？”向似锦扭头去看林千礼，只看见了他平静的侧脸。
林千礼沉默了片刻，“……你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后，陪着你、支持你。”
他舔了舔唇，轻声说：“我可以做到。”
林千礼的语气很坚定，不像是在撒谎。
他还在继续说：“比起其他任何的事情，梦想也好、未来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你重要。”
“……”向似锦怔怔地看向林千礼，这一回，他并没有与向似锦对视。
他只是微微垂眸，盯着两人前方一隅小小的空地。
心跳再度紊乱，向似锦只是愣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许久——
久到林千礼都开始有些放空的时候，向似锦突然出声喊了他。
“林千礼。”
“嗯？”林千礼回过头的一瞬间，脸就被向似锦的两只手捂住了。
向似锦温热的掌心覆在他有些发烫的面颊上，目光炯炯地与他对视。
她轻声道：“不要用任何自毁的方式，去达到你的目的……”
林千礼的脸被向似锦的手挤压着，“这个我刚才已经答应你了。”
“不要打断我。”向似锦只是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会和身边的人看法有分歧的时候，就算是最亲近的彼此，也不会永远都意见一致。而自毁的方式，是在逼迫对方妥协，牺牲也是同理。”
林千礼眨了眨眼，“……”
“我确实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无条件地站在我的身后，但我很清楚，能够无条件地站在我身后的人只有我自己。”
“还有我……”
向似锦再次打断了林千礼，“永远不要为了我、或者某一个人放弃属于你自己的梦想或者未来。现在的你，或许还在琼安阿姨的逼迫下，做一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但当你有一天，真的拥有了自己热爱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东西时，这种抉择是很痛苦的，我不希望我会成为你痛苦的来源。”
“先选择你自己的梦想，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
悬挂在客厅内的钟表，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发出“哒哒——”的声音。
向以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太多的事情拥堵在心尖，失眠已成了她生活的常态。
就在向以桃再次翻身、叹气的时候，耳畔响起了微弱的敲门声。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没锁的木门就轻轻地从外被推开了。
向似锦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她轻声道：“妈妈，你睡了吗？”
向以桃眉头微蹙，有些奇怪，但还是温声应道：“没有。”
得到了向以桃的回应，向似锦胆子明显比开门的时候大了许多。
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来到向以桃的身边，没等向以桃反应过来，一个猛子就钻进了向以桃的被窝。
向似锦双手环住妈妈的腰，将自己埋进了妈妈的怀中，她低声道：“妈妈，对不起。”
鼻间被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气味充斥着，向似锦将自己又往向以桃的方向钻了钻，“妈妈，我今天不该那么不懂事，和你吵那一架的。我太想当然了，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比其他福利院的小孩儿重要……”
“似锦，对妈妈来说，你就是比其他福利院的小孩儿重要。”
向以桃揽住了向似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唔……”闻言，向似锦眼睛一红。
她沉默地在向以桃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说：“小的时候妈妈你不是经常和我说吗？人生的容错率大得不得了，人这一生几十年，只要我们想，每一个开始梦想的时机，或早或晚，都刚刚好。所以我今天晚上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喜欢摄影，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她顿了顿，“但是我觉得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我查过了，不是只有走艺考这条路才能学摄影的，我还可以学新闻，或者其他专业嘛……我的成绩这么好，那不得和哥当年一样，报考什么专业，那些高校都抢着要啊。”
向似锦回抱住了向以桃，“我可以正常走文化课考试，大学机会那么多，我总会有机会去学摄影的。我还可以高考之后去打工，攒钱买相机……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一时之欲，将这个压力凭空转嫁到你的身上。”
“似锦，妈妈才要和你说对不起。”
向以桃感觉自己的眼眶湿润了，从小到大，她的宝贝似锦一直都很乖巧听话，她总是那样善解人意——去合理化他人的行为。
就像现在这样，向以桃不敢去想，在这谈话结束的两个小时内，向似锦要经历过怎样的心理斗争，才能说出自己与其他的小孩儿一样重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揽着向似锦的手更紧了些，“对不起，似锦。你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既然妈妈决定收养你和越吟，那么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承担你们成长过程中产生的压力，这是我决定成为一个母亲时就想明白了的。我知道，这些年街头巷尾的，总是有些人会在背后说，你们是我捡来的，我教不好你们，让你们除了成绩好一无是处。但其实妈妈觉得，我的两个孩子都是最聪明、最厉害的。”
“你说你想要学摄影，其实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非常非常高兴——妈妈高兴于，我们的小似锦终于找到了除了想当大侠之外的第二个愿望，而且这个愿望并没有当大侠那么难以企及。妈妈真的很想支持你，但是对不起，是妈妈没有能力，无法去负担你的梦想。”
“才不是！”向似锦抬眸对上了向以桃与自己如出一辙通红的眼眶，“妈妈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超人！”
“谢谢你宝贝。”向以桃理了理粘在向似锦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发丝，“除了没有办法让你学艺术、走艺考这条路之外，妈妈还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有些事情，在谈话的最开始我就该告诉你的。”
“我不应该用不想你也跟着操心这种想法，剥夺你的知情权，还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拒绝你。”
向以桃笑了，“我们是家人，家人就是该互相分担彼此的压力，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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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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