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南秋把实验室的一只兔子带回了家。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在实验室里看到它时，鬼使神差地感觉兔子在喊疼。
浑圆雪白，三瓣嘴一张一翕地颤动，黑眼睛蒙着厚厚的水雾，尾巴卷成了一团棉花，有气无力地蹬着后腿。
很漂亮的兔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它已经濒临死亡。不知是谁打了化学试剂进去，兔子的激素分泌紊乱，神经衰弱，消化也成了问题，体重日益下降……
“殿下。”管家来送工具给他，看兔子抽搐的样子，小声道，“打安乐死了吗？”
沈南秋黑着脸：“不打了。”
那天他拿着针管还没下手，兔子就跳起来咬他，手腕的血管差点被咬翻，沈南秋疼的恨不得给自己来一针。止住血后，他指着兔子的鼻子，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堂堂王子殿下，还治不了一只疯兔子？
2.
小白兔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地躺在实验台上，雪白的四肢垂下来挨到地上，胸口处贴了什么东西，又麻又疼。
他觉得很冷，蜷缩着想要爬起来，刚一动弹就听到“滴滴”的声音。
不一会儿，沈南秋穿着白大褂推门进来。他看着变成了少年的兔子，面无表情地打了个电话。
“是是……和我们猜想的一样。”管家飞快地记下数据，定出结论，“从兔子国来的，卡罗特殿下。”
小少年的头发是白色的，在实验室灯光下闪着银子般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纯洁，十分无害。
沈南秋翻了半天，最后把身上的一次性白大褂脱了下来，冷冰冰地说：“自己穿上。”
小少年怯怯接过，安静地穿上衣服。
沈南秋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办，他把管家喊过来，让他自己看着处理。
“先生，该怎么称呼您？”管家笑眯眯地问。
小少年看着他，有点懵。
管家有些吃惊：“没有名字？”
小少年摇头：“没有……没有人类的名字。”
他以前的名字叫做“嘤嘤”。兔子窝边到处都是蒲公英，这个名字好念又好记，一般的幼崽都会这么叫。
当然，他们王子殿下的名字是全国最响亮的。
“……”
3.
管家抱了一床被子，让他睡在沙发上。
“绵尾……”少年小声念了好几遍。
“先生，名字是殿下起的。”管家离开前提醒道。
沈南秋听到这件事，想也没想，张口即来：“棉花尾巴，那就棉尾。”
由于暂时没有棉这个姓氏，最后又改成了绵羊的绵。反正在王子殿下看来，不管哪个字都一样。
“可以不要关灯吗？”绵尾抱着被子缩在沙发上，“我有点害怕。”
管家置若罔闻：“祝您好梦，先生。”
“啪”的一声，客厅瞬间变成了黑色。
黑暗中，绵尾等了一会儿，悄悄爬下沙发，半天也没找到灯的开关在哪。他抱着被子四处摸索，磕磕绊绊地推动了什么东西。
他来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沈南秋夜里睡得正香，一团暖乎乎的东西忽然拱到了怀里，他毫无防备，就这么抱着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起的管家四处没找到绵尾，转身敲了两下沈南秋的卧室。
“什么事……进来。”沈南秋半梦半醒。
“殿下……”管家目瞪口呆。
白大褂扔在地上，绵尾躲在被子下面搂着王子的胳膊，眼睛紧紧闭着，沉浸在梦中。
沈南秋半天没等到答复，疑惑地睁开眼——
“……”
“……”
4.
绵尾什么都做不好，当然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有很多次沈南秋想把他丢出去，可是兔子国有规定：在人类世界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关键时刻要互相帮助。
沈南秋看着一脸单纯的绵尾，心里默念：我是王子，子民是我的孩子。
绵尾是个例外。白天沈南秋去学校授课，管家作为助教跟在他身边，钟点工定时来做饭，顺便打扫房子，没人管绵尾，也没人搭理他。
绵尾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以后无所事事地四处转悠，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食物在哪里。
被冰冻过，很冷。绵尾把吃的抱在怀里捂着，想等暖热了再吃。
结果没等冷气消散，沈南秋就回来了。他自己一个人，没带管家。
他看到绵尾怀里捂着饺子坐在沙发上，透明的食盒外壁挂满了水珠，显然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傻乎乎的。沈南秋有些头疼。
绵尾看到他好看的眉心皱起，犹豫了一会儿抱着生饺子跑过来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找不到苜蓿草。”他低下头看饺子。
“这个闻起来很香。能不能，让我吃一点点？”
王子殿下：“……”
沈南秋把饺子放进锅里，打开灶火焖上。做完这些以后，把棉尾带去卫生间。
“洗脸，刷牙。”他拆开一套新包装，挤好牙膏，把一杯温水放在少年面前。
“兔子国里没人教你吗？”王子殿下冷声道。
“……”他好像忘记了，兔子国里没有这些东西。
棉尾很快学会了洗漱，吃饺子的时候又学会了用筷子。
吃完饭，沈南秋下午没课，带他去买了衣服鞋子。一开始绵尾还不适应穿衣服的感觉，习惯以后又觉得很开心。
五彩斑斓的，比一身白色好看。
“还有头发……”绵尾坐在沈南秋对面吃晚饭，很小声地提醒。
“头发怎么了？”沈南秋瞥了一眼。
“你的……大家都是黑色的。”小白兔道。
“谁让你是个小白兔。”王子殿下哼了一声，“不给染。”
“……”
绵尾不甚熟练地夹起一片萝卜块颤巍巍地放进沈南秋的盘子里，说：“你别生气。”
“……”沈南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非常非常不喜欢吃胡萝卜。原因也很简单，胡萝卜的英文是“Carrot”，发音和他另一个名字“卡洛特”非常接近。
小白兔没文化，不知道这一层。想到这儿，沈南秋心里好受了点，拿起杯子喝了口酒。
绵尾耸耸鼻子，闻到一股酒香……不一会儿，他感觉有点晕，但这点程度还不至于醉。
这时，他看到沈南秋手腕上缠着一层薄纱布，没渗血，应该是受伤快好了。他无措了几秒，直愣愣地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沈南秋知道他不记得了。但堂堂王子居然栽到小白兔手里……高贵的血统让他暗自记仇。
“你咬的。”他毫不避讳。
绵尾的记忆只存留下兔子国和变成人以后的事，中间那一段因为种族构造不同被大脑自动抹掉了。他很愧疚，两只手轻轻拽过沈南秋的手腕，垂下脖颈吹了几下……
“痛痛飞飞。”软软糯糯，也晕乎乎的。
沈南秋一时征住。低头就能看见小白兔牛奶一般的皮肤，颈上淡青的血管……他没再往下看，抬眼发现小兔子的眼睛迷离，小鼻子一动一动在闻着什么。
他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下一秒绵尾的呼吸凑上来：“好香呀……”
沈南秋一向自认喜欢雌性。
但此刻，一切仿佛脱离了控制，心跳声踏着鼓点在耳边响起，几天不安的情绪被这气息轻飘飘地吹起来，化成一阵清甜在心上散开。
他其实早就不疼了。
5.
人靠衣装，小白兔穿上新衣服后漂亮极了。明眸皓齿，肢体纤长柔美，月色的头发衬的整个人不食烟火。
二十多岁的沈南秋走在他旁边，像个帅气的经纪人。
“你们是cosplay吗？”
走来一个穿汉服的小哥哥，举着相机惊讶道，“这身高差……你们哪一对啊？”
沈南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掏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气氛有点尴尬，绵尾友善地冲他微笑：“他是医生老师。”
“……”
“啊？”男生懵了一下，“那你是病人还是学生？”
“我……”他只是个小白兔。
绵尾还在卡壳，下一秒就被身旁的人牵着手，转身拉开走远了，非常冷酷。
“下次……！”绵尾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
“……”
回家的车上一阵沉默，小白兔有点不安，因为身旁的人好像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的？”沈南秋突然开口问，“我是教授。”
“不是都忘了吗？”他按着手腕，决定回去就把纱布拆了。
绵尾“嗯”了一声，然后握住手指小声说：“慢慢猜出来的。”
“管家？”
“不是。”绵尾摇头，蚊声细呐，“我自己看电视。”
电视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几天都是小白兔自己在家，不知道谁教的。沈南秋看向他，没想到绵尾能这么快融入人类社会，很是惊讶。
“那你……”王子殿下斟酌问道，“关于我，还知道什么别的？”
小白兔：“兔子国，卡洛特殿下，很……很厉害，比我高很多，黑色的……”
“唔。”
高出一个肩膀的沈南秋点头，面上严肃的像上课点名，“还有吗？”
“腿……”
他们脚边挨着，小白兔有些不自然的紧张，“腿，很长……”
夸赞一般，但贵在表现真诚。王子殿下心情愉悦，忍不住扬起嘴角，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其实还有一个。”
他看着绵尾，眼神中尽是笑意。车后座只有他们两个，黑夜窗外霓虹闪烁，细语呢喃，气氛变成让人误会的温情。
绵尾面颊发烫。
只见这位黑兔王子唇瓣开合，郑重又柔声道：“我叫沈南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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