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沈教授有两套房，不但在市中心的翡翠庭园买了个二层的小院子，学院家属小区还有一间三室两厅。
今天太晚了，明天上班还要早起，沈南秋很果断，没怎么犹豫就把绵尾带进了家属楼。
沈南秋牵着人进门，路上遇见一个同事，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讲师，也在家属楼住，这会儿下班了穿着球鞋沿湖跑步健身。见到沈南秋，她笑着打招呼：“小沈今天回来住啊？”
沈南秋点点头，刚寒暄没两句，对方打量的目光就投过来，说：“这小朋友是……你亲戚？”
亲戚？他还挨不上皇亲国戚。
绵尾一下攥紧了王子的手指。
“不是小朋友了。”
都是兔子国里钻来的。沈教授看了他一眼，默认了“亲戚”这个说法。他抽回手，面色和煦，从容答道，“没比我小几岁。”
他说完后浅浅颔首，两手插兜，转身就走。
绵尾低头跟上去，一路小跑。王子殿下忽热忽冷，他上前去拉衣角，喊道：“殿下……”
这里是学校，四周都是往来的学生，有人听见这样的称呼，奇怪地瞟向他们。
“我没有名字吗？”沈南秋冷哼。如果兔子耳朵能够具象化，他现在已经竖起来了。
“……南秋。”
绵尾很快回想起来，补充道，“沈南秋，等等我。”
7.
夜晚，他们是分开睡的。
上次绵尾误打误撞到沈教授的床上后，他就被勒令禁止同睡。他已经成年了，不是只小兔子了。
沈南秋也不好受。禁欲二十多年的公兔，每天面对懵懂投怀送抱的小美人，叫苦不迭。
绵尾去洗澡，管家不在，沈南秋听见浴室里传来呼救声，皱眉撞开了房门，看到小美人吓得雪白耳朵都冒了出来，软哒哒湿漉漉的，整个人埋在墙角，没穿一点衣服。
王子殿下扫了一眼裸露在外的漂亮曲线，便移开目光走过去，扯了一张厕纸捏住排水口中伸出的胡须，把肥亮的黑甲虫丢去窗外。
“好了。”他曲指叩了两下附近的瓷砖。
绵尾紧绷的肌肉放松，转身蹲下来，眼睛和脸都是粉红的，不敢抬头看人，呐呐地“嗯”了一声。
沈南秋以为他在害羞，带上门要出去时听见了一句抱歉。
“对不起。”小白兔慢慢收回耳朵，内疚地说，“都怪我太胆小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外人，给王子添这样那样的麻烦。
沈南秋似乎不在意这个，他“嗯”了一声，然后道：“明天请了家政来，我去上课，你记得跟人说。”
小白兔：“说……说什么？”
“虫子啊。”
沈南秋坏极了，故意压低声音吓他：“我不常住这边，估计家里面藏着有一窝，没驱虫药弄不干净。”
等他离开，绵尾迅速把花洒打开，温水暖暖的冲刷着躯体，好一阵子，他还没能回过神。
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吓的。
其实比起虫子，他更害怕漫长黑夜。
8.
沈南秋半夜摸黑起来上厕所，下床穿拖鞋时挨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他伸手一摸，小东西呼吸起伏，体温暖暖的。
打开床头灯，他不由得失笑。
是偷跑进来的小白兔。
9.
床脚地毯上，绵尾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他并不能熟练控制人体和本体的切换，熟睡过后凭着食草动物本能要往同类身边团，咕噜一滚就钻进了沈南秋的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下来。
沈南秋睡觉不爱关门。
他勾起唇角，将小白兔揣着，去卫生间单手解决了生理问题，洗完手回房间睡了。
小白兔紧贴在他的颈窝，雪白的皮毛一点都不痒，细腻软和。
它睡的很香甜。
因为开了空调，关了门，所以王子殿下把被子拉高了，盖到下巴。
关上门，与外界分开，就像小时候离开了父母和王国，举目无亲。一旦有什么危险，没人来管他。
他其实也没什么安全感。
10.
绵尾暖乎乎的醒来，舒服地伸个懒腰，刚要起来，就发现白肚皮上光溜压着一大团毛绒绒。
黑色的，带耳朵。
王子殿下有点起床气，趴在上面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小白兔一下子红了脸，长耳朵又冒了出来，绵绵垂落，碰到黑兔的耳朵尖。
四只耳朵齐齐动了动。
绵尾羞赧地闭上眼睛，推他软噗的爪子。
“我穿衣服……你先下去呀。”
11.
自打这次以后，沈南秋就对绵尾半夜偷跑来睡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让自己每次都半推半就的。
绵尾一直在学习人类社会的知识，看电视，识字读书，出门买东西参与社交，都是他成长的途径。
小白兔很聪明。他通过了王国的智力体能测试，然后有资格来人类世界的……他起初太胆小了，不敢化人形，才被人捉住卖了。
大概一个多月过去，绵尾晚上拱到沈南秋身边，小心唤道：“殿下。”
教授在玩手机游戏，推了一下黑框眼镜，不闻不动。
绵尾咬了下唇，柔声说：“沈南秋。”
王子缓缓摘下眼镜，关了屏幕看他，说：“怎么了？”
小白兔说：“我想要个手机。”
沈南秋点头，说：“可以。”
绵尾眼睛弯弯亮亮的，又说：“我……还想要一份工作。”
教授愣了一下，眉心皱起，重新戴上了眼镜。他的目光游曳了一圈，最后落在小白兔天真烂漫的脸上，吐字道：“想的美。”
对方得到否定的回答他也不失落，只是疑惑问道：“我已经具备了自主的能力……为什么不可以？”
“你早着呢。”沈南秋冷嗤一声，心里想着，这样的小美人放出去，一骗一个准，不定被卖了还想着数钱呢。
绵尾涉世未深，也没听懂。他的短尾巴蹭来蹭去，胡思乱想。
到底为什么不让他离开呢……？
熄灯之后，小白兔翻了个身，他看着沈南秋呼吸起伏的侧影，慢慢睡着了。
12.
绵尾这几天心事重重的，谁也想不到，小兔子脑袋里翻江倒海，他时不时就用手机浏览器搜索什么，管家有次瞄了一眼，发现兔子在看宫斗剧。
管家：“原来您喜欢看这个。”
绵尾抱着手机往沙发角落缩了一下，默不作声防人窥屏。
沈南秋下课收到管家发来的消息，皱了皱眉，马上拨了电话过去。
“我现在回去。”
13.
钥匙转动，沈南秋刚打开家门，就听见一句戏谑——
“你可真会金屋藏娇。”
沙发上的人端着高脚杯喝汽水，另一只手腾出来玩手机。
“布洛克利殿下。”管家穿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今天加一点西兰花吗？”
沈南秋瞄了一眼，声音泠冽：“只加一点怎么够，炒一盘好了。”
绵尾规矩地坐在布洛克利对面，看他慢慢黑了脸，于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哈哈……”
布洛克利挂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跳脚道：“好啊沈南秋！那我要吃胡萝卜！”
“家里没有胡萝卜。”管家擦干净手走出来，微笑道。
“呵。”王子殿下抱着肩冷笑。
沈南秋跟在小白兔后面去洗手吃饭，头也不回，他说：“沈瑞，别以为你是我小叔，我就能惯着你。”
14.
餐桌上，沈瑞上下打量着小白兔，直直问道：“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绵尾没怎么听懂，嘴里嚼着东西，歪了歪头：？
沈南秋喝着汤，闻言嘴角微微翘起。
“如你所见。”他说。
“什么意思？”
沈瑞疑惑，转头问道，“你俩上过床了？”
何止，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呢。
王子看过来，绵尾低下头，咬了一口西兰花，犹豫着“嗯”了一声。
沈瑞半晌沉默，然后说：“卧槽……”
15.
沈南秋垂着眼眸，没有否认。
他想，幸好管家在刷碗。
16.
直到送走沈瑞，小白兔还在惴惴不安。
他那样回答，其实是有私心的。
他等着沈南秋的反应。
17.
夜里，小白兔意外没有主动爬床。
管家说了晚安以后，绵尾辗转反侧，月光铺洒下来，床上的银发少年眼睛眨动，藏着心事。
沈南秋怎么还不来找他。
指针过了十二点，慢慢的，焦急变成了一潭难过。
等到最后，他闭上眼睛，拉起被子盖住脑袋，蜷缩起来。
睡着以前，小白兔心想：他知道自己喜欢他吗？
18.
沈南秋发现绵尾在躲他。
早上，他从小白兔床上坐起来，白色的一团从他怀里埋进被子里，嘴角撇着。
等到上班要走，这人才穿着睡衣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卧室门，平静说：“殿下再见。”
他又喊自己殿下。
沈南秋没回，他若有所思托着下巴，一直到车上，都还在想小白兔昨晚没来敲自己的卧门。
自己把玩笑开过头，然后害羞了吗？
19.
绵尾从家里溜了出来。
他一路磕绊，好在成功摸到了沈南秋上班的地方。
小白兔站在教室外平复呼吸，对着窗户的反光理了理头发，才从教室后门蹿到最后一排的角落。
讲台上的沈南秋正在提问，绵尾后知后觉周围鸦雀无声，不由得趴了下来，静静看着这人无情地拿起点名册，说了个名字。
然后，绵尾前一排的男生慌张地站了起来。
小白兔愣了愣，对上沈南秋的视线。
殿下看起来很诧异，他挑眉，推了推眼镜，转身假装无事发生。
后面都没再看他。
……
窗外是浓密的大树，绵尾胡思乱想，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20.
明明也不否认……
沈南秋。
我……是你的王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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