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庞焱发的地址,岑滢来到长安街旁边的一家私人会所。早有一个身穿丹黑高定旗袍的姑娘在等她。
岑滢被引着往里走,目及皆是清秀高挑的服务生,向她微颔示礼。
她顺路观赏会所梨花木色王府般的中式布置,高雅格调。
默默惊叹,小透明阔了。
穿过迎宾大厅,路过挂着诸如“鹿鸣轩”“桃夭阁”“甘棠居”精致小牌匾的不知多少间包房,来到一个流水潺潺的小花园,转过一条走廊,又进了一扇雕花月洞木门。
再往前走就是整面墙的格子木雕,似乎已经走到一楼的尽头。只有一架凌空而起的红木楼梯,像一条巨大的流瀑通向二楼。
岑滢猜测要上楼去,那姑娘却引着她绕过楼梯脚,停在其中的一格木雕前。
她对着敲了两下,那一格木雕就往里打开了。
岑滢才发现这藏着一扇门,没来过的人绝对想不到。
引路的姑娘躬身请她进去,便离开了。
岑滢迈进两步转身向她表示谢意,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回过头来,就见一个十分眼熟的年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
岑滢盯着看了半天,像是有点像,认也有点不敢认。
对方弯下腰,脸凑近与她平视,笑眼也把她辨认了一番似的,半天,自嘲似地说了一句:“你都把我忘了......”
岑滢下意识后退了一个碎步,忙“啊哈哈”,笑说:“怎么会......”
“主要是你,变化太大了......”
这是真心话。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庞焱,确实变化大得有点......影响她呼吸。
她第一次见他穿这么正式的衬衫长裤,门襟绣纹饰,纽扣闪贝光,上下修身贴合。
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条紧实的前颈窝线和两边的锁骨尖。一条黑色项链把皮肤衬得很白。项坠是个带一对小翅膀的十字架。
岑滢垂了一下眼皮,又抬眼望向他。
头发变长了,应该冷烫过,蓬松露出一点前额,显得脸的轮廓比以前立体。眉毛修得一丝不乱,一边耳垂钉了一只耳钉。
还是他喜欢的从头到脚一身黑,却又哪里不一样,仿佛镀了一层琥珀的光,还是中间隔了点什么,让她无端觉得有点远。有些......不真实。
“出门不方便,只能约在这里。这儿是曼姐的地盘,没人敢偷拍。”庞焱站直了身体,抿了一下唇说。
岑滢笑着点一下头,“嗯”着不知说什么好。
电话里无拘无束,好像时光无距。
乍一见面,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混到这年份,竟还有这么拘谨的一面,有点网友见光死的感觉。
于是乎在包房里四处看,见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也没心思细看,瞅着画家的名字,也不认识。
......
找话题失败。
又听木雕屏风外面依稀有水声,便凑过去看,见月洞玻璃墙外有一个禅意十足的堆石小园林。
正想点评两句,没留神庞焱也探头过来看她在看什么。
岑滢一回头,便感觉一缕有些热的气息在她鼻尖下方落下来。
她眼睫轻颤了一下,把转了一半的头又转了回来。
窗边一张淡红原木无漆四方桌,摆着些小蛋糕、小饼干、巧克力、话梅、果盘和一壶花茶。
岑滢不等人招呼,一屁股在一把虬龙宽椅上坐下,终于憋出一句:“我们上次见还是——”
脑袋里开始算,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是几年来着?
只觉得这一年接一年的,像没有缝,是轱辘轴滚过来的。
“整四年了......”庞焱接过去说,好像早都算好了,就等她这话似的。
他说着也坐下来,低头倒茶,两杯茶倒了良久,蹦出一句:“你变化挺大......”
岑滢:“?”
我变化还能大得过你?
乌溜溜收回眼珠,臭不要脸地说:“现在可是我的颜值巅峰,看见没,以前这儿的疤,都消了。”
庞焱也真凑过来看。
看一眼,眼神顿在半空,唇角往下压了一下,似乎没压住,反翘起来,说:“脸皮见长啊,原来是施了花肥——玫瑰香,挺好闻......”
这话说得是不是有心岑滢不知道,反正她觉得她的肺,有一下是没了。
不能输......
岑滢支棱起脸皮,答:“那是,不然怎么活到今天的。人家说,男明星精致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儿了。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啊。”
岑壮士不但说,还拿眼睛不正经地把人给扫了一遍。
庞焱眯了一下眼睛,“什么时候学得狡猾起来了......”
岑滢继续不要脸:“以前应该多拍些你的照片,现在可以卖钱。”
庞焱递茶给她,眼皮一撩,磨了一下牙:“打我的主意,你也不怕反噬......”
岑滢歪头看着他:“你现在这么火,再也不能去国图门口喝酒了。”忽然想起来,“诶,你不是约我来喝酒的吗?酒呢?”
“哪能那么容易让你喝到。”庞焱三根手指端着羊脂白玉铃铛茶杯,目光投过来:“这次喝到了,下次还能骗到你吗?”
岑滢“啧”了两声,忍不住怼:“你的粉丝说你是个宝藏,我看你就是个铁杠!”
庞焱茶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低了头:“我就算是个宝藏,你也是第一个喊芝麻开门的人。”
这话说得很轻,就像不想让人听到,又刚刚能让人听到。
岑滢下意识抠了一下这句话的字眼,一不小心就抓住了“你”这个重点,心率就变得不大稳定。
对面说话的人低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一时脸上又收了笑平平静静的,蜻蜓点水般投过目光来。
岑滢促狭地想接“所以,我喊开了吗?”
忽然有点怂,害怕下一句他会还回来什么她接不住的话。
惶惶不知哪里来的预感,觉得今晚她再不好好说话,搞不好就会折在这儿。
“你现在也是大编剧了......”
岑滢正低着头想把这一段赖过去,忙道:“可别提了。我现在的名气,大得我自己都害怕——诶?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曾经是谁谁的影子,还是,曾经的谁谁现在只是个影子?”
岑滢食指轻敲了下巴两下:“昂……”好像真把这问题思考了一遍,自嘲似地说:“我像那么文艺的人吗?谁又值得拿名字来纪念......人这辈子自己能控制的事太少了,预料之外的事真是多之又多。”
“那些喷子的话你不用太在意。”庞焱说。
岑滢低头喝了一口花茶,“当然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锅了。”
庞焱握瓷杯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片刻,笑问:“真的没有哭一场?我记得你以前,可爱哭了......”
岑滢架起一只手肘支在扶手上,曲指撑着脸:“你不是说我是蜗牛吗?我现在壳可硬了,一般的雷都打不动。”
庞焱正伸出茶杯似乎要和她碰一下,忽然缩了手,怔了会儿,玩笑似地低语:“牦牛终于长了角,小蜗牛却已经不需要它保护了。”
岑滢心有感慨:“还真不容易呢,你得不停想办法脱离折磨,如果放弃,折磨一直会在,那会逼着你往前走。至少现在,心里比以前踏实。”
“没有以前爱笑了......”庞焱幽幽道。
岑滢一歪头:“不可爱了是吗?还是不好欺负了?你喜欢看人假笑?”
“那晚在长安大街,也是假笑?”庞焱问。
岑滢想了想,好久远,说:“那不是。那晚是真的开心。”
她说完就见庞焱张了张口,似乎是想问她这几年的经历。
可她是真不太想说。
就连他自己,也不会想说吧。
最终,他们谁也没问。
岑滢喝干花茶,半身往前一趴,把空杯子凑到庞焱面前,抬眸一扬下巴,示意帮忙加水。才发现他的目光散散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望着他还没缓过神来,就见对面的人慢慢抬起左手,手指微蜷朝她伸过来。
又顿然滞在半空。
她眼慌神乱地看了一眼那只手,又望向对面的人。
这一瞬,两个人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困在一口紧绷的呼吸里,一个不知躲闪,一个不知往前。
庞焱的手慢慢放下去,缩回桌沿边。忽然看到她还杵在他面前桌上的茶杯,伸手接过来,低头抿紧唇,给她续茶。
岑滢被指背上温软的触感惊了一下,才恍然收回手,悄缓了一口气,心想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动手捉弄她,为什么她这么紧张……
“听说你去取包裹了。”庞焱缓缓倒着茶说。
岑滢忙点头:“我看到海珠的店扩大了。”
“你没住以前彷耳胡同那里了吧?”
“没有了,早搬了。”
两个人又聊一会儿王海珠和梁子衿,岑滢便说时间不早她该走了。
庞焱说现在这个时间,外面人特别多,出去不太方便,让她再坐一会儿。
于是两个人又把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聊完一遍,一看都快午夜了。
庞焱带她穿过月洞玻璃墙旁边的一个拱门,来到堆石小园林。
走上一段木桥,只见前面星点的地灯里水光粼动,圆形步石隐约难辨,和幽暗的水面浑若一体,仿佛压根儿就不想让人过。
岑滢正不知如何下脚,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岑滢抬头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动了动唇,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黑灯瞎火又寒冬腊月的,有人拽着总比踩空掉进鱼池里好。
走过鱼池,庞焱打开一道小门。外面是一个篮球场大的停车场。
岑滢一出门,腊月冻人的北风便猛扑过来。
她刚从暖和的屋子里出来,“嘶”地缩了一下肩。就感觉覆着她的那只手紧握了一下。在这天寒地冻里,格外温暖。
场上只停了一辆黑漆漆的车,越野不像越野,轿车不像轿车。
她猜是庞焱的车,抽回手揣进大衣口袋,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这哪儿有车让你打。”
岑滢一看四面都是围墙,还拉了高压电线,就一道电门,耳边寂静无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条街哪条巷。
两分钟后,庞焱弄好导航,车驶出大门,绕过几条胡同,摇摇晃晃来到不知哪条街上。
*
车里空调暖烘烘熏着说不出名的香。
岑滢强打两次精神,终于撑不住掉进一团甜香里。
炮仗花着火一样,满山野都是。她摘下一朵,嘬进嘴里吸花蜜,甜滋滋的。
她吸了一朵又一朵,忍不住在花间奔跑,大喊着:“满山的花蜜都归我啦!”
啊呀,马蜂……啊——
岑滢生抽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还记得刚才的梦。余惊中,心说这段时间被注水剧闹得太紧张了,做个梦都这么累人……
就见车窗外熟悉的公寓楼,这才发现自己坐在车上。
转头见庞焱看着她,路灯的一点光亮映进车里来,他的脸半明半昧看不清表情。
岑滢讪笑着明知故问:“我,睡着了?”
“你刚刚在笑,梦见什么啦?” 庞焱问。
“吃花蜜,满山的炮仗花,”岑滢意犹未尽:“一只马蜂叮了我的嘴。”
庞焱轻抿了一下唇,抬眼望向她。
他说:“我不是马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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