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滢忙看已播剧集的收视情况，数据并看不出来哪里就下滑了。
气得骂这死标题党，怪会像蚂蝗一样叮着吸流量。
再一条条刷新增的评论，发现多了好多差评，都是骂剧情拖沓注水骗人的。
各种不堪的话不胜枚举，如“冷苹老师一世英名都毁在这个新编剧手里了”“我可是冷苹铁粉，冷苹剧就是精品代名词，绝对是这新人编剧不行”，已经算是很客气斯文的了。
岑滢奇怪这才过了几天没盯，场面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按说这剧情，她和老师几番精修，已经相当紧凑。
看到一个评论劝架：“这是霍山影视的锅，你们别乱扣帽子。”
岑滢恍然顿悟，想起嘉彭要拍五十几集的雄心，忙上卫视网站从第一集看回播。
刷到十一集，发现中间竟然充进去大段回忆。
再往后看，更离谱两集被剪成三集，原先每集起承转的结构完全被打乱。
已播的二十四集，对比原剧本，竟生生多剪出了四集。
岑滢气愤霍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时会上说得好好的三十六集，现在看怎么都得四十集起。
她忙打电话问事业部，确认当时卖给电视台的是三十六集没错。
才知道公司也是背锅，搞鬼的是电视台。
而且货钱两清，公司毫无办法。
躲过了彭总，躲不过电视台。
要是手里有火箭炮，岑滢这一刻的遗愿就是把电视台轰了。
网上那些骂人的话像带着火星子的虫子，在她意识里无头乱窜。
她想不出办法，在被子里蒙了一天，感觉自己此生无颜再见老师。
睁着眼正死不瞑目，老板好巧来电话。
岑滢一惊，霍庆从来都是只发信息，这是有多十万火急的事才会给她打电话，肯定不会是来安慰鼓励下属的。
果然，电话一接通就是当头轰炸：
“我说你到底是哪家的编剧？你看看人物热度，彭湉湉比叶蓁蓁还高……”
岑滢也没想到，彭湉湉这小姑娘卖萌卖得一手绝活，倒显得叶蓁蓁这个女主角呆气。
“霍总，这我也决定不了啊，是您让我给她写个卖萌的人设。而且说不准，彭总那边，人家招募了八十万水军……”
岑滢心里正为注水的事烦得不得了，口气难免不恭顺。
就听霍庆用一点都没生气的语气说：“哟，合同要到期了是吧？养肥的鹌鹑想飞了......”
岑滢一听就知道自己说造次了，不敢回嘴了，只能“是是是”听着老板发着覆水难收的牢骚。
*
这天晚上，霍山影视官网发了两个公告。
第一个是公司的公告，晒出了当时与电视台的合同白字黑字是三十六集。
第二个是冷苹的个人声明。
“鉴于近期网上一些言论，我作如下声明：剧本由我本人亲自参与创作审核，岑影编剧是我欣赏且非常敬业的编剧。因为健康原因，这是我最后一部创作，衷心感谢观众多年的厚爱。”
后面是冷苹手写的签名和今天的日期。
岑滢看着熟悉的字迹，把两句话念得滚瓜烂熟，姗姗泪目。
“老师......”
第二天开始，收视一路高走，冲上榜首。
到大结局，收视破了近年的各项纪录，远远超过了一直霸榜的曹会阑的新剧。
三年辛劳，一个月连播，憋足全身力气，只为昙花一现。
纵是鸡飞狗跳，总算尘嚣落定。
老师的职业生涯最后能以这样的收视收官，也不枉她被网友恶骂。
只是这一切的最大受益者，最终却是捣鬼的电视台。
岑滢只觉得这世界荒诞又无奈。
*
过了两天，冯部长产假归岗，通知她上楼开会。
岑滢进电梯，正好遇到彭总也来开会。
“岑编剧，我得好好感谢你。我给湉湉投了多少个剧，你一个女二就把她捧红了，了不起。欠你一个人情啊！不过这次，你们是清高了。按我说就该拍那五十集的，反正电视台都要注水，利都让他们赚了。劳你费心多为湉湉写几个合适的角色！”
岑滢忙点头应着，笑说：“彭总多多支持！”
岑滢来到会议室，只见霍山影视的蔡副总和锦华的汪副总，还有公司事业部的几个同事在。
她找到自己的水牌坐下，会议开始却不见彭总，忙悄声问冯部长，彭总是不是找不到会议室，刚刚在电梯遇见他也来开会。
冯部长于是告诉她，彭总开的是另一个项目的会。
冯部长介绍了《鬼生》项目目前的筹备情况，岑滢才知道自己的剧本已经被立项，整个人都有点懵。
锦华汪副总说：“我今天来呢，主要就是代表我们杜总支持岑编剧的新剧本。我们杜总说了，他相信岑编剧的能力，对剧本没有意见了。”
岑滢明白了，眼前参会的正是她的两个投资方，而刚刚说欠她一个人情的彭总，没有投她的本子，而是投了其他编剧。
“为什么是‘二十一天’呢？”蔡副总有点纳闷。
这个问题呢......
岑滢当时也知道，自己第一个独立的本子就写鬼故事有点不合适，但因为创作的**太过强烈，就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
所以是二十一天。
这话她不太敢说出来，而蔡副总似乎也不是真问她的意思。
因为她还在心里编，蔡副总已经说：“二十一集太长，先出第一季八集看看市场的认可度，剧名暂改为《鬼生如梦》吧。”
改剧名岑滢没意见。
只是老师的剧大家都想往长里拍多卖钱，还注水，自己的剧就被砍得只剩三分之一，真是同编剧不同命。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
会开得很短，散会后，冯部长叫她留下来。
“上边要求一周就要出第一季的剧本，你看你需不需要人手？”
岑滢盘算了一下，同年来的编剧做助手不合适，新来的编剧不熟悉还要磨合，自己也不擅长管人，还是单兵作战好。
“暂时不需要。不过，我想这周居家。”
“可以。”冯部长顿了一下，又说：“嗯，你这个本子呢，开会的时候本来霍总是没选中的，因为他觉得题材内容太冷僻，鬼啊神啊的，是锦华的杜总说服霍总试试。所以你的本子能立项，得多亏杜总。”
岑滢心知肚明杜总帮她的原因，一想到自己第一次独立编剧的投资靠出卖前男友得来，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转头对冯部长狡黠一笑：
“你怀疑过我和霍总的关系吧？你看，是那样吗？”
冯部长歪着头略带点促狭笑瞪着她：“那你和这位杜总......”
“听说锦华不签女演员......”
“我也有所耳闻。”
两人对视一笑，冯部长又说：“这回电视台注水虽然可恶，但也增加了话题度，别人只知道你参与了这部收视第一的剧，这会给你一个好的起点，其他的都不重要，那些难听的话都会过去。”
岑滢只宁愿它能原模原样播出，哪怕没有那么多话题度，选角已经不完美，还被注水。
冷苹没说什么，但岑滢知道，以老师一贯严格的剧作标准，心中必定留下许多遗憾。
岑滢没说什么。
冯部长说完就站起来，两个人一起说笑着下楼。
冯部长出了电梯，岑滢一个人继续往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忙按上去，追到冯部长办公室。
冯部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关了门，悄声问她：“怎么了？”
岑滢说：“方不方便，我跟您打听一下，房编剧的本子这次也立项了吗？”
冯部长“嗨”笑了一声：“她那个本子，我个人认为从思想性和戏剧性来说无可挑剔，但你也知道老总们只关心赚钱的事儿，目前咱们这个市场，娱乐属性越来越强，她的本子四十几集，对服化道具的要求又高，投资动则两三个亿，老总们都很谨慎。目前改了两稿，还是不太贴合市场。”
岑滢谢了冯部长，复又下楼来。
后知后觉自己这个鬼故事，因为想要给逝去的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不知不觉写成了一个爽剧。
所以这或许才是最终能这么快立项的原因。
回到组里，想了想，先告诉房荟潆自己的本子被大刀砍了，立项网剧八集，暂时退组居家写稿。又把探听到的消息捡着好话透露给她。
房荟潆听了没说话。
岑滢从她脸上也看不出情绪，于是猜她在这个圈子这么久，也许早就料到了这些波折。
接下来一周，岑滢朝五晚十一埋头写稿。
那么怕鬼，却偏偏要写一个鬼故事。
要不是女主角叫普朵，她都没有勇气一个人去探想那么深的地狱。
知道网剧比不得视播，开1.5倍数播放那都算有耐心的。
万一第一季扑街，后面十三集再精彩，也见不到天日了。
岑滢干脆把全二十一集的高光亮点都放进八集里，且先把第一季打响再说，后面的事儿暂时管不了。
到第七天早上交了稿，岑滢终于可以拉平在家憨睡一天。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电话铃吵醒。
以为是冯部长反馈修改意见。
抓过电话半阖着眼看，却是庞焱。
“我回来了，来喝酒吧？”庞焱语调中带着一点笑，声音却低低沉沉的，好像这隆冬里并不能暖上身，却依然期待它每日普照的懒阳。
岑滢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支起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就见一片薄雾中，太阳已经回到了地平线。
转头对着电话睡音浓重：“上回说等你回来喝酒，我记得楼下的樱花才开呢，这都几月份了？我头发都等白了。”
就听庞焱“哧”，笑了一声，过了几秒说：“听说今天是小雪，你多穿点。”
岑滢一愣，他怎么说话呢，咋不回怼了。
白费了她抖的好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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