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睡醒来的江盼斜倚在病床上,头抵着冰凉的墙壁。闭着的眼睑在日光灯下泛着青白,像两片半透明的瓷。输液管在瘦削的手腕上蜿蜒,淡青的血管从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浮现。散落的额发垂在眉骨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轻得仿佛随时会消融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看到许月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份早餐在床头柜上,似乎还冒着些热气。
江盼此刻并没有胃口去吃东西,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就越来越复杂了呢?
“一对恩爱的夫妻发生了争吵,到底吵了什么导致让两个人大打出手?”插着输液管骨骼分明的手显得更加消瘦了,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思路,“两个人结婚时双方家属都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可以排除是家庭之间的纷争,更何况像熊伟这种在外干活好几年都不回家的这种人。”江盼皱着眉头思考着,手下意识的攥着盖在腿上的被子。不是双方家庭的问题,那就是唐荣和熊伟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了。
一道灵感闪过江盼的脑海,让他想起在解剖室里周宸和吴勣的电话内容。
难道是那袋毒品?
“当年熊伟就在原林市就参与过地下活动,那袋毒品只能是他的,那么唐荣是个公务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和相关政策,公务员、军警岗位、银行、国企等领域的招聘都会进行政治审查,直系亲属的刑事犯罪记录可能会影响子女的政审结果,导致无法通过政审。唐荣从小就开始尝试离家出走逃离她所在的家庭,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对待。?”江盼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脑海里清晰的思考让他清醒了不少,“所以唐荣和熊伟就是因为这个而争吵,熊伟当然不会把自己之前在原林市干过的事和唐荣讲,那包毒品就成了他们两个人争执的导火索。那么,唐荣后脑勺的一次性平面撞击就是熊伟所为的了。但是这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该怎么办去证实......”江盼看着窗外的阳光照射在被子上,心里却十分的烦躁,他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随后将一张新的电话卡插入手机里,打开手机检查手机里的设备。
江盼盯着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输液针头还插在那里,胶布边缘已经微微翘起。指尖有些发凉,他突然一把扯掉了胶布,针头被猛地拔出。一道细小的血珠立刻从针孔冒了出来,在苍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刺目。血珠顺着皮肤缓缓下滑,拖出一条蜿蜒的红线。他看着那道血迹,竟觉得有些恍惚——原来这具身体里还流着这样鲜活的液体。血珠滴落在床单上,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液,随即垂下眼眸,烦躁感和不安感涌上心头。
心里沉甸甸的感受真的很难受。
“那个人”已经找到他了,所以他现在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向里面的江盼,随后迅速的离开了,
“嗯,人已经没事了。”来者正是何青。
“没事就好,他若安好便是晴天,你也知道的,我们谁也不想他出点什么意外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锋,沙哑的尾音里缠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喉间滚出低沉的喘息,仿佛毒蛇游过枯叶。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细细碾磨过,带着甜腻的血腥气。
“是,我明白。”何青猩红的指甲悬在接听键上,睫毛膏凝成的蛛网在眼底轻颤。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像心电图拉直的嗡鸣。医院走廊里浓烈的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她攥紧手机,美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林市局。
熊伟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周宸靠在转椅里,指节抵着下巴,他盯着那份尸检报告,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照片上苍白的皮肤与暗红创口在日光灯下格外刺目。烟灰缸里半截香烟无声地燃烧,烟灰簌簌落在报告边缘,像另一具看不见的尸体正在化成灰,烟缕扭曲着攀上他紧绷的下颌。
“死于吸食过量的□□?并且死后肾被取走了,背后还有用刀画出的镇魂符。”周宸的眉毛顿时皱在了一起,身为一位资深的刑侦警察与毒品打交道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像这种被毒死后取内脏的案件这是他第一次见,不禁让他念出了声。
这就让周宸觉得有些奇怪:“熊伟自己偷□□品结果因吸食过量□□而死,报告上显示他生前是没有吸过毒的,所以排除是他自己主动去吸食,那么就是他人所为了。”
周宸的视线看向报告的下方,忽然眼前一亮:“死者脚后跟处和小腿后处有明显的摩擦的伤痕,这就证实了熊伟的死为他人所为了。”
这一发现并没有给周宸带来太大的欢喜,反而更多的则是疑惑。这个案子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熊伟离开家被遇害后那袋毒品去了哪里?第二个进入死者家中的那个黑衣人又是谁,并且目的是什么?熊伟又是如何躲过天眼般的监控躲起来的,并且死在了这么远的兴旺河?
周宸只觉得自己大脑里脑浆正在波涛汹涌的翻腾着,一时间觉得头疼,案子过去那么久了进展才有了个开头,这怎么行?那样会被杨华骂死的,还说不定杨华到时候跑到周宸父母面前去告状,说他不务正业,那周宸可就惨了,他就要回家去继承家产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死了两个人,唐荣的家属还闹到了市局里,周宸自己又不能说些什么,因为他拿不出去证实杀害唐荣的凶手的证据,本以为只要抓到了熊伟这个嫌疑人,然后带去审问个几天就能够万事大吉的结案了,结案报告往上面一交,新年第一案就这样轻松完成了。结果呢?嫌疑人死了,线索就断了,线索一旦断了就很难再去找新的突破口了,你说这事闹的。直到现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份、毒品的来源以及熊伟背后的关系链,都还是个大大的问号。
或许江盼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有点没有带状态来办案,他也该改改自己这个毛病了。
他打开手机微信找到了江盼,聊天框内只有江盼在出事前给周宸发的那张镇魂符的图片。周宸将剩下的烟碾碎在烟灰缸里,点开文字编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了几个字,但随即被他皱着眉头全给删掉了。
他还是犹豫了。那个“对不起”他始终说不出口。
办公室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朱思敏抱着文件夹的身影探进来时,正对上周宸盯着电脑屏幕发怔的侧脸。台灯在他眼下投出两道青影,像是被岁月凿刻的沟壑,衬得警服领口歪斜的纽扣都带着几分颓唐。
“周队。”朱思敏刚想说些什么,见到周宸桌上已经被烟灰堆满了的烟灰缸和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给憋了回去。
周宸扯松领带的动作僵在半空,喉结艰难地滚动:“有事直说。”沙哑的声线里浸着熬夜的疲惫,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的金属。
“见你这两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就想来问问。”朱思敏坐在周宸对面的椅子上。其实朱思敏并不是专程来询问周宸的,她本来是来送资料的,这是从医院回来后杨华交给她的一个任务让她去开导一下周宸,当然,朱思敏也察觉到了近期周宸的状态和往常也有些不对,处于多年的朋友和同事关系就来问问。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周宸无奈道。
“怎么了?”朱思敏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是一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江盼出了事,“你这两天的状态一直都不好。”
“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们今天怎么都过来问我?”周宸勉强挤出来一个微笑。
“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这两天不带状态。”朱思敏说的很直白,一针见血,她一向都这样,“我只知道江科长他出了事故,你们两个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嗯。”周宸并没有否认。
“既然吵架了,你们两个互相道个歉不就行了吗?”朱思敏疑惑。
“我不想。”
这三个字一出,给朱思敏给整懵了。不是大哥,什么叫不想啊?就道个歉一句话的事情有什么不想的?
朱思敏叹了口气:“所以你这是打算把你们两人的友谊就此撕破了?”
周宸想了想说:“不想。”
“既然你不想撕破友谊,那你为什么不想去道歉?”
“我......”周宸一时语塞。
“你拉不下脸来?”朱思敏话一出,一下子就戳中了周宸的心事。
周宸并没有回答,这是默认了。
“唉,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吵架的内容,我也评价不了什么,但是呢,我觉得你们两个人之间还是互相道个歉最好。”朱思敏伸手将短发撩到耳朵后,“有人说,吵架就像打碎的镜子,道歉不是粘补裂痕,是承认自己握镜子的手在发抖。也有人说,友谊和爱情是一个道理,都是需要双向奔赴的,只有单项的付出是注定不会长久。我也希望你能理解这个道理,也希望你尽快恢复状态,毕竟案子不等人。”说完,朱思敏便将资料放在了周宸的桌上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走到门口时,朱思敏突然回头说道:“我听许月说,昨晚江盼说了梦话。”她看着周宸的眼睛顿了顿,“他一直在问周宸在哪。”随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周宸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过,很暖,但是也很令人焦躁。
只有单向的付出是注定不会长久。
周宸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一言不发。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周宸盯着手机屏幕,那天的信息还悬在对话框顶端。他拇指悬在键盘上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窗外暮色渐沉,屏幕光映着他眉间的沟壑。
暮色渐沉,鸟群回归鸟巢。院子里,几辆警车静静停着,车顶的警灯在昏暗中沉默。风卷着落叶擦过水泥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值班室透出方正的亮光,隐约传来电话铃声和交谈声。几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快步走下台阶,手里攥着档案袋,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街对面,小吃摊的油烟混着孜然香气飘过来,与警局门口肃穆的气氛格格不入。
周宸最终将信息发送了出去,然后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他也不知道江盼是否会回消息。
周宸:你好点了吗?我有点事想去找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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