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盼换了身衣服，来到了一户门前，他整理好衣着和面貌，抬起手敲了敲门，眼底满是期盼。
不久后，门轴轻响，门被缓缓拉开。一位妇女约莫五十出头，乌黑的头发松松挽在耳后，额上横着浅浅的皱纹。瘦削的脸颊因惊喜骤然舒展，眼角堆起细密的褶子，那人见到江盼一时间有些愣神。
“妈。”
江盼笑了笑，他嘴角轻轻扬起，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温柔的涟漪。笑意从眼底漫上来，疲惫一扫而空，仿佛所有的等待与牵挂，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无声的满足。
江梦雪像只雀跃的燕子扑过来，布满细纹的手紧紧圈住儿子的腰：“你这没良心的，总算舍得回来看你妈了！”她的声音里裹着委屈，却掩不住破茧而出的欣喜。
“嗯，我回来了，给您带了点东西。”江盼轻轻拍着江梦雪的背。
江盼将脸埋进母亲发间，洗衣粉淡淡的柠檬香混着熟悉的体温，瞬间熨平了他这些日子紧绷的神经。当他的下巴无意识蹭过母亲发顶，才惊觉自己的肩宽早已能将这具单薄的身躯完全笼罩。
“回来就好，带什么东西！”江梦雪嗔怪着拽住儿子的手腕，掌心的老茧擦过江盼袖口的纽扣。玄关的水晶灯在她眼角晃动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儿时哄他吃药时，藏在糖果纸里的温柔。
江盼将礼盒轻轻搁在雕花茶几上，鎏金包装纸在灯光下流转：“妈，新屋子住得还习惯吗？”他的目光扫过窗台上的绿萝——叶片肥厚油亮，显然被照料得极好。
“盼盼啊，你回头可要替妈谢谢小月啊，这房子住得舒服，直接拎包入住，一切的生活用品都是她亲自去买的，自然是住的习惯。小月连我爱吃的桂花蜜都备好了，阳台还种着我最爱的绣球花......”江梦雪一边给江盼倒茶一边说道。
“您习惯就好。”江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这快有两年没有见你了，许月说你去执行任务了，唉，我也是老了，总是心上挂念着人啊。妈看你都瘦了好多，叫妈心疼啊。”江梦雪看着江盼拿茶杯的手，不禁皱了皱眉。
江盼连忙把茶杯放下，说道：“妈，我没事的，等我这两天的案子结束了，我带您去外面走走，看看风景，我陪您去西湖看荷花，您之前不是总念叨着要吃荷叶鸡吗？。”
“没事，你先忙你的，但是你工作再重要，也要养好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拿什么去抓坏人？”江梦雪拉着江盼的手，心中满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工作辛苦的心疼，“不过——你说好了可不能反悔啊！再敢让我等两年，看我不拿扫帚撵你！”她眼角的笑纹里盛满星光，江盼看着自己母亲的小孩子气只是笑了笑。
江盼点了点头又喝了杯茶说道：“妈，您不用太操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江梦雪笑着拍了一下江盼的手背：“臭小子，还是那么嘴硬，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我什么时候嘴硬了？”江盼有些好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毕竟自己也记得不太清了。
“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有一次去爬树摘果子，然后你......”
夕阳西沉，将树梢染成橘红色。小江盼踮起脚，光溜溜的胳膊抱住粗糙的树干，小脚丫在树皮上蹭得发红。他像只小猴子般一拱一拱往上爬，树枝轻颤，抖落几片金黄的叶子。指尖终于够到那颗最红的果子时，他咧开嘴笑了，晚风拂过他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刘海，树影在他沾满泥土的膝盖上摇晃，他坐在树杈上，将果子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举在面前欣赏着自己的努力成果，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装满了童真。突然他只觉得自己的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跌落下了树，小江盼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屁股疼痛难忍，他顾不上屁股的疼痛捡起掉在一旁的果子，焦急地拿起来仔细查看。听到动静的江梦雪从一旁跑过来，只见到小江盼坐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泥巴坑里挖出来的瓷娃娃，她连忙上前用手指抹去小江盼脸上的泥巴，检查着他的伤势，问：“怎么了？怎么从树上掉下来了？屁股疼不疼啊？”
小江盼倔强地摇了摇头，他摊开手，把手里的果子递到江梦雪的面前，笑嘻嘻的说：“阿妈，你看我摘的果子！”
江梦雪宠溺的笑了笑，用手指刮了刮小江盼的鼻子，听着小江盼讲的粤语，笑着用粤语回道：“衰仔，就你会惹事，果子你自己吃吧，阿妈不要，你确定你的屁股不疼吗？”
小江盼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梦雪摸了摸他的头便起身离开了。
夜晚，房间里床上的被子拱起一个颤抖的小山包，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从棉絮里漏出来。小江盼死死咬住被角，眼泪却洇湿了一大片枕巾，每轻轻挪动一下，屁股上的钝痛就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窗外月光白惨惨的，照见床头那枚鲜艳的果子——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小英雄，此刻蜷成只虾米，手指揪紧床单，把呜咽都闷在热烘烘的被窝里，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哭嗝，出卖了这场狼狈的溃败。
江梦雪还是不放心的悄悄推开门，见到小江盼躲在被子里哭，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小江盼藏在被子里的小脑袋：“别躲了，是妈妈。”
被子里的小江盼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不让江梦雪去碰他。
江梦雪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小江盼的心思，被他的反应给逗笑了：“你再不出来妈妈就走了哦，到时候就没有人给你揉屁股了。”
小江盼实在是忍不住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江梦雪将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放在腿上揉了揉他的屁股，小江盼疼的龇牙咧嘴直抽气。
“哈哈，当时你啊，跟头倔牛一样，死活说自己屁股上的伤不是因为从树上摔下来的。”江梦雪笑着捏了捏江盼的脸颊。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江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谁说的，你在妈心里永远还是个小孩子。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江梦雪笑着用手指在空中指了指江盼。
江盼笑了笑，他对这件事确实还有些印象，现在想来，小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让人操心。
“我带了些东西，您看看。”江盼说着就打开了他带来的东西包装袋。
“又乱花钱。”江梦雪虽然嘴上说着，但是还是没有阻止江盼。她也知道这是江盼的一点心意，毕竟自己与儿子能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江盼从袋子里拿出来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母亲：“这是特地给您买的，打开看看。”
江梦雪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条金手链，她一惊，连忙说：“臭小子，每年都买一条给我，怎么今年买了两条？”
“我去年不是出任务没能回来看您吗，这去年的加上今年的不就两条了吗？”江盼说。
“你妈我啊，都这个岁数了哪还戴这些东西啊，你还不如把手链去给你未来的妻子。”江梦雪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似乎岁月对于她的样貌来说只是个数字。
“妈！”江盼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不急。”
“什么叫不急啊？你都这个岁数都马上就奔三十的人了，还不急，等到了以后可不好找了。”江梦雪说着把手链放回了盒子里。
“妈，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现在......”江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梦雪抢了去。
“妈知道你现在工作辛苦，妈也没有要催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太晚了对你不是很好，妈也尊重你的意愿，你要是实在没有那个打算的话我也没有意见，毕竟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思想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确实跟不上了。妈也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着。”江梦雪语重心长的说道。
江盼低着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这一辈子，没有做些什么成功的大事，一直在工作奋斗着。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陪你走完你的童年，没有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场合里出现过，我错过了你多少个家长会，错过了你的高中毕业，错过了你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喜悦，错过了太多太多了，所以我不再想错过你的生活。”江梦雪抱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是啊，她确实是错过了太多了，江盼也已经记不清他母亲上次来学校参加家长会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初中，不，或许是更早。
暮色四合，天穹渐次浸入靛蓝。街灯次第亮起，在水潭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晕。远处高楼灯火如缀满钻石的冠冕，近处梧桐树影在晚风中婆娑摇曳。巷口夜宵摊飘起袅袅白烟，与月光交融成朦胧的纱帐。偶尔有车灯划过，像流星倏忽掠过深潭般的夜色。居民楼窗口透出的暖黄光点，是这片黑暗中最温柔的注脚。整座城市沉入一种微醺的静谧，唯有霓虹还在不知疲倦地明灭闪烁。
厨房里，江盼把眼镜摘下，站在母亲身边帮忙洗着菜，两人讲述着身边的趣事，为房子添上了一丝生机。
“妈，为什么当年我跟您说我要考公的时候，您并没有拦着我？”江盼转过头问。
“当警察多好啊，男孩子当警察有什么不好的？我为什么要拦着你？我儿子成绩那么好，那么优秀去做什么都是最棒的，从不让妈操心。”江梦雪笑着将手指上的水弹在江盼的脸上。
江盼低着头笑了笑继续洗菜。
“你把菜篮里的土豆拿过来然后处理一下。”江梦雪手里翻着菜指挥着江盼。
“好。”江盼一见到土豆就立刻明白母亲要干什么了，他将土豆洗干净后把皮削干净，然后用菜刀切成丝，动作干净利落。
江梦雪转头一看，不禁笑出了声：“臭小子，我都不用说你自己就准备好了，怎么，太久没有吃你妈做的土豆丝了？”
“那是自然，”江盼笑着将切好的土豆丝放进一旁的碗里，“还是老样子......”
“不要辣！”母子俩异口同声的说道。说完后俩人都笑了起来。
“我还不了解你小子吗，从小就吃不了辣，正宗的广东胃！”江梦雪笑着将菜从锅里取出放在了盘子里，让江盼端了出去。
可能江梦雪永远都想不到江盼吃辣次数变少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胃，当然江盼也肯定是不会说的，毕竟他可不想再让一位六旬老人为自己操心。
两人坐在餐桌旁吃着饭，江盼的手机突然收到了消息，他拿出手机一看。
是周宸。
“怎么了？有工作啊？”江梦雪好奇地探过头问道。
江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他回完消息后放下了手机：“没事，一个朋友。”
原林市局。
周宸百无聊赖的坐在转椅上等待着江盼的信息，手边的烟灰缸里的烟灰堆积的像个小山丘般，手机收到江盼的信息，周宸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
江盼：我现在不在医院，有什么事等我明天回了市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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