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原林市局。
江盼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中的尸检报告，他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尸检报告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像两片结冰的湖面。狼尾发型在脑后松散地扎起，几缕发丝挣脱束缚垂落额前，随着他翻动纸页的动作轻轻摇晃。金属镜框不时滑下鼻梁，被他用沾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手指推回原位，指节处泛着常年戴橡胶手套留下的浅淡压痕。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是杨华。
“江科长，早。”杨华推开门。
“杨局长，早。”江盼将手中的报告放下。
杨华顺势坐在了江盼对面，说：“你这身体还好吧？”
“多谢杨局长关心，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江盼说，“杨局长此次专门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关心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吧？”
杨华微微一笑，说：“江科长，别那么敏感嘛，我都还没说呢。”
“你想问什么？”江盼坐直了身子。
“对于那晚对你下手的人，你能大概猜到是谁吗？或者你在出事前有没有人找过你？”杨华看着江盼的眼睛问道。
江盼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
“你确定吗？”杨华的语气有些严肃，“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江队，以你我之间的交情，都不想让对方难堪，你说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盼见她态度的转变，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现在手机里的电话卡是一张新的吧？在医院的时候，你的手机被带了回来，里面的电话卡插口是空的。”杨华端坐在办公桌前，警服笔挺如刀裁，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指尖有节奏地叩击桌面，修剪利落的短发下，一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的细纹因审视而加深，“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这样做的原因吗？”
“这能说明些什么？”江盼对于杨华的施压并没有退缩，“这也就只能说明我这是为了保护手机里的通讯信息不被人窃走才拔出的电话卡。”
“保护通讯信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杨华冷声道。
“那个人找到我了。”见杨华坚持，江盼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她了，“车祸，是他制造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电话卡扔掉？”杨华依旧坚持问到底。
“因为我想留在这里。”江盼面对杨华的压迫丝毫不畏惧，他抬起头看着杨华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留在原林市局。”
杨华闻言一怔，她没想到江盼给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答案，虽然内心震惊，但是表面上还是面无表情。
她像一把出鞘的军刀般笔直地坐在办公桌前，灰白的鬓角如霜刃般锋利，白色制服下绷紧的肩膀仿佛随时会迸发出雷霆。而江盼则像一株冬日里的松树屹立不倒，苍白的指尖在尸检报告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金框眼镜后的瞳孔微微颤动，狼尾辫发梢垂落在白大褂领口，如同即将融化的冰棱。
江盼想要留在原林市局，所以他不得不隐瞒电话里的内容，对面的人是谁？杨华问了江盼都不一定会回答。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成透明的琥珀，将彼此审视的目光冻结其中。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的打开了。
“原林市局专业破门手”周宸看着两人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都在？”
两双眼睛顿时集中在了周宸身上，给周宸吓了一跳。
“没事，我就是来关心一下江科长的身体状况，你们要是还有事要商量的话，我就先走了。”杨华说着便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了周宸和江盼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江盼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宸回过神来，把一杯咖啡放在了江盼面前。江盼愣了一下，周宸见江盼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他解释道：“赌约。”
江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他们之前打的赌。他接过了咖啡道了谢，他拿起咖啡当着周宸的面喝一口。
燕麦拿铁，五分糖，还是温的。
江盼勾了勾嘴角。周宸见他笑了，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哟，咱们江科长这座冷冰山还会笑啊。”
“笑你会买。”江盼对于周宸的玩笑并没有生气，而是回应。这让周宸有些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换做以前他这样开玩笑的话江盼只会冷冰冰的走开不理他。
“那个……对不起。”周宸别开目光不敢看江盼。
“什么？”江盼没听清。
“我说……对不起。”周宸又重复了一次。
“你那天已经道过歉了，不用再说一次，显得好像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似的。”江盼说着又喝了口咖啡。
“真的？你原谅我了？”周宸有些激动地凑近了江盼一点问道，似乎是想听清楚自己有没有听错江盼说的话。
“我要是没原谅你你还能‘爆破’开法医部办公室的门吗？”江盼瞥了一眼周宸。
是啊，要是江盼真的还在生周宸气的话，周宸根本就不可能见得到江盼，就更别说“爆破”法医部办公室的门了。
“我等会要去复看一下现场，你去吗？”周宸带着些许期待问道。
“为什么要带我去？”江盼摘下了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啧，江科长就赏个脸去嘛。”周宸说着凑近些，说话时气流喷在江盼的脸颊上。
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刺激，江盼的脸微微泛红，他伸手把周宸推开了点，保持着距离。
脸皮厚的周宸一把抓住了江盼的手腕笑着问道：“江科长，去不去？”
“你！”江盼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周宸抓的更紧了，他只好妥协，“行吧。”
“这才对嘛，走吧。”周宸放开了江盼的手腕，往门外走。
江盼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
车上。
周宸今天并没有开他平常开的奥迪A6，而是开了辆玛莎拉蒂总裁。
上车前，江盼看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总裁缓缓的停在自己面前，眼角是一抽一抽的。
上车后，江盼发现车上的设备几乎都是全新的，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黑色纳帕皮革在晨光中泛着细腻的哑光，碳纤维饰条如黑曜石般镶嵌在仪表台上，与抛光铝制换挡拨片形成冷硬的对比。全景天窗投下的菱形光斑在麂皮顶棚上流动，12.3英寸液晶仪表盘正显示着转速表猩红的指针。这辆车说是每一位男士的“梦中小情人”都不为过了。
整辆车的装饰主打一个字——贵！
周宸坐在主驾驶上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搭在中控台上，身着藏蓝色的警服似乎和这昂贵的车子并不符合。
副驾驶上的江盼只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堆红色钞票上行驶，有些如坐针毡，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说：“你今天怎么不开你的奥迪A6了？”
“我今天早上是从我家的大宅里出来的，我的车在我自己家里，所以我就从我爸那里随便拿了一个车钥匙就出门了。”周宸一挑眉，露出一个带着些狡黠的笑容。
江盼心想，周宸这个“随便”绝对不简单。
“听说你去审问了唐辉？”江盼并没有接着周宸的话题说下去。
“嗯，对啊。”周宸说。
“见你不主动说，应该是没什么收获了吧？”江盼看了周宸一眼。
“确实，那家伙的嘴巴跟焊死了一样，就是不肯说出实情，不然我也没有必要出来跑一趟。”周宸没好气地说。
江盼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车辆从主干道驶入怡红苑。
“倒是这个熊伟很是奇怪。”周宸打着方向说道。
“怎么说？”江盼问。
“熊伟本来是远明人，在远明和原林交界的一个工地里干活认识了唐辉，几年前在原林市涉嫌贩毒被带走了，却又被放出来了，这不很奇怪吗？”周宸将车停进了停车位里，却没有下车，而是看着副驾驶上的江盼。
“不知道。”江盼见车停稳了，就想立刻下车。
周宸见到了他的动作，将车门给锁上了，周宸又重复了一遍，
“这不奇怪吗？江支队长？”
这是周宸知道江盼的身份后第一次叫他“江支队长”，江盼便转过身看着他说：“周支队长，请问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不好意思，我这是在询问一些跟案件相关的事件罢了，江支队长不必这么紧张。”周宸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车内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鸣，像冬日里结霜的玻璃在缓慢呼吸。周宸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节泛白，腕表秒针的走动声在真皮座椅的包围中异常清晰。
“你想问什么？”江盼保持着平日里的沉稳。看来周宸这小子真会挑时间办事，前脚刚原谅他后脚就把江盼的事给扒了出来，好一个兴师问罪。
“当年你放走熊伟的原因，以及你对这个案子的分析见解。”周宸透过江盼的眼镜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把江盼整个人都看穿。
“熊伟不是我要放走的。”江盼淡淡道。
“不是你？那是谁？”周宸闻言有些不可置信，文件上的负责人名字明明就是江盼，怎么会不是他？
“我不知道，我当时也只是按照上面给下来的指示去办事。”江盼的眼神坚定，似乎并没有在说谎。
“但是负责人是你，那档案上的签名就是你的字迹。”周宸依旧不依不饶。
江盼也没想到周宸居然把事情查的这么清楚，他说：“上面写的负责人确实是我，但是我只是去原林市带人证和物证走的负责人。”
周宸点了点头示意江盼继续说。
“熊伟死于吸食过度吗啡碱，和在他家里找到的那点白粉是同一个东西，但是熊伟是死于他人之手，他体内的吗啡碱残留物和在唐荣家里的那点白粉出自同一处。”江盼顿了顿继续说道，“尸体的伤口在脚后跟和小腿交界处，是被人从后面拖走的，凶手应该使用了交通工具把尸体运到了兴旺河进行抛弃。”
“那个镇魂符该怎么解释？”周宸问。
江盼手托着下巴思考着，嘴边喃喃自语道：“尸体身后的镇魂符......”
周宸一想到在解剖室里自己拿镇魂符玩被江盼打了手腕，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一阵酸痛，忍不住揉了揉。
“这类东西我过研究，但是我现在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这镇魂符除了和镇压亡魂有关还跟什么有关了。”江盼有些抱歉地看着周宸。
“没事没事，这也不能怪你，先下车吧。”周宸也不再勉强，解开锁下了车。
镜片后的眼神一暗，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位周支队长。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单元楼，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周宸突然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江盼的肩膀，嘴角挂着玩味的笑。
“哎，问你个事。”
江盼往旁边撤了半步，眉头微蹙：“问就问，别老动手动脚的。”
周宸不依不饶地凑近，挑了挑眉：“你之前在原林市局当支队长的时候，见过像我这样的帅哥吗？”
“没有。”江盼目不斜视地继续上楼，顿了顿又补充道，“确实没见过像你这么智障的。”
周宸闻言反而笑得更欢了，三两步追上去：“那我是不是你遇到的第一个帅哥？”
江盼突然加快脚步，皮鞋在楼梯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周宸在后面小跑着追赶，声音在楼道里荡出回音：“哎哎，江科长——江支队长——等等我啊！”
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像一根无形的线，固执地想要缠住前面那个头也不回的身影。
两人来到了死者唐荣的家门口，周宸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俩人熟练的戴上鞋套和手套进入了现场。房子里很干净，丝毫看不出这里发生过惨不忍睹的凶杀案。
看来，寻找线索的难度又加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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